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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低声道:“如何?”
“好了。”
嬴政点头微笑,“那便走吧。”说着他就走上前来,牵动了徐福的手,侍从走进来,拿起了包袱,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嬴政带着徐福上了马车,很快,马车就出了宫门。
徐福坐在马车内,瞥了一眼手边放置着的点心。这还当真是说走便走啊。
等马车出了咸阳之后,徐福才从嬴政的口中得知,在楚王将项燕召回之后,那王翦的大军便愈发地势如破竹了,一鼓作气直接攻到了郢都。
嬴政不疾不徐地道:“想来等我们到郢都的时候,那郢都刚好被拿下,日后便也再无什么楚王了。”他的口吻寡淡,那种从骨子里的透出来的强大自信,都已经不需要再宣扬了。
徐福也实在佩服他,这样便敢带着自己上路了。
此次嬴政带的队伍便和从前的低调大相径庭,他们的马车打头,从咸阳出来以后,后面还跟了长长的队伍。此行,只要不是遇上什么大军,那么他们的安危都是可以得到充分保障的。
知晓秦王要携驷车庶长离开咸阳巡游,咸阳城中还有百姓出来送行,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等队伍完全从咸阳城中离开后,此时的国尉府中,尉缭颇有些烦躁地摔了手中的笔刀,抬头问蒙恬:“君房已经走了?”
“应当已经出咸阳了。”蒙恬并未将他的烦躁看在眼中,他躬身将笔刀捡了起来,又送还到了尉缭的跟前。
尉缭握住笔刀,面色不虞地抿了抿唇,道:“……秦王当真要这般为之吗?”
蒙恬无比镇静地点了点头。
尉缭忍不住道:“可这从前也断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啊。”
蒙恬平静地道:“王上统一六国,也是前人未曾做过的事呢。这般,倒也不算什么了。”
尉缭细细一想,竟然发觉自己有些被说服了。
“……总归也是为了君房。”尉缭咬咬牙,攥紧笔刀,在竹简上继续刻了下去。
他要做什么?
他得趁着徐福被拐带出去之后,一手操办一出婚礼。而这一切,还是先瞒着秦国满朝官员来干的。此时知晓此事的,唯有他与蒙恬。
多年前,尉缭还在担忧着自己的师弟,会不会有朝一日成为“祸水”,结果到现在他发现或许是要成真了。多可怕啊,秦王要为师弟升的官职是秦国王后!
·
陈县在春秋时,还是陈国,后来,却成为了秦国的领土。
徐福和嬴政一行人花了两个月的功夫,慢悠悠地抵达了陈县。
此时已至年末。
徐福拢了拢身上的衣袍,和嬴政一起下了马车。
陈县之中的百姓,仓皇地看着这些陌生来客,他们躲得远远的,全然不敢上前,并不知晓那马车中走下来的,便是秦王。
“今岁便只有你我二人一同度过了。”嬴政一边带着徐福往府邸中走,一边低声在他耳边道,至于他们身后的队伍,则是被嬴政选择性忽视了。
徐福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口中忙叫道:“王上!王上!见过王上!”伴随着话音,匆匆忙忙跑出来的是个中年男子,他穿着官服,瞧着约莫是个县官。
那男子打断了徐福要出口的话,因而嬴政面色有些不大愉悦。徐福和他一同转过身来,打量起了那鲁莽的男子,男子小心地抬起头,骤然瞥见徐福和嬴政那出众的面容,男子哪里还敢直视?忙又低下头去了。像他们这样的官员,说不准一辈子也见不到秦王,所以他才会在听闻秦王进城了以后,这样大失分寸。
“去吧。”嬴政根本没心思去见这些官员,他直接用两个字就打发了。
男子听了这两个字,倒是仿佛如获至宝一般,忙点了点头,随后便老实退下去了。
嬴政带着徐福在府邸中转悠了一圈,最后挑了个喜欢的地方作为住处。
徐福走进屋子,惊异地发现,屋中竟然还摆有书架,而书架上面的竹简,都是徐福会感兴趣的类型。徐福哪里还会想不到,这应当是嬴政准备好的呢?不过他们在这里也停留不了几日,值得嬴政如此吗?
徐福随手选了一个竹简拿过。
上面记载的竟是陈县的风土人情。
陈县这个名字陡然勾起了徐福脑海深处的记忆,他不自觉地低声道:“叛军陈胜在此处建过都啊。”话说完,徐福自己都呆了呆。他的历史确实学得不大好,他脑子里也只记得个陈胜吴广,但陈胜在陈县建过都,他根本就不记得半分啊,怎么不知觉地就从口中说出来了?
徐福微微皱眉。
难道这是处于潜意识中的记忆?因为他最近追溯记忆的动作,而被翻出来了?
徐福将其撇到脑后去,低头继续看起了手中的竹简。
见徐福刚一到,便拿起竹简看了起来,嬴政半分觉得被冷落的滋味都没有,他反倒还体贴地接过了下人送来的食物,最后亲手送到了徐福的身边。
若是被方才那官员看见了,他定然会忍不住疑惑,这二人中,究竟谁才是秦王?
……
翌日,府邸中摆起了宴席,不过除却徐福和嬴政外,谁人都没资格前来坐下。嬴政面上的笑容很是浓厚,他似乎极为享受在外面度过蜡祭日。
待下人将食物都送上桌来后,便只余下徐福和嬴政坐在一处,共用一桌案了。这二人靠得太近,嬴政不由得笑道:“他们都退下了,只余下你和寡人,这像不像是普通人家娶妻的场面?”
娶妻?
徐福完全想不到,嬴政是如何联想到这上面来的。
徐福含糊地应了一声,低头继续享用自己的食物。
嬴政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便也只低头默默吃食物,不再多言。
待到用过食物后,他便牵着徐福在院中走动了起来,徐福也想消消食,便顺从地与他一起散步了。只是这么一转动,没多久,便让陈县中人,弄清楚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要不是那城中百姓知晓这是大人物,不能招惹,说不定还会悄悄到府外看热闹。
徐福在王宫中早就习惯了和嬴政亲密的姿态,因而一时间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对,直到他们再从陈县启程离开的时候,之前那名鲁莽的官员,瞠目结舌地看着徐福和嬴政离开的身影,这时徐福才觉得哪里似乎不大对劲。
后头,徐福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似乎……嬴政这是在毫无顾忌地,向所有人展示他们二人的关系?
就差没直白地让那些人,对他们再说些祝福的话了。
徐福怎么想都怎么觉得实在违和!
从陈县离开后,嬴政也依旧和徐福一路招摇着过去了。
待入了楚国境内之后,徐福原本还担忧那些楚国百姓,会在国仇的基础上,对他们投来厌恶和仇视的目光,谁知道,那些楚国百姓只是好奇又畏缩地打量了他们几眼,便远远地避开了。
在到达郢都之前,他们先寻了个小城池歇脚。
此时楚国境内大部分的城池都已经沦为秦国的属地,现在徐福想要住在哪里都没问题。
徐福用过饭食后,与嬴政一同上了街。
徐福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毕竟一路上,嬴政都在不遗余力地和他秀恩爱,瞧上去虽然不动声色的,但实际上徐福怀疑他都恨不得昭告天下了。
徐福和嬴政出色的容貌的确占了便宜,他们进城时,那些还避而远之的百姓,此时见了他们,却又忍不住睁大眼仔细打量了起来。
一个当地的老妇人,用方言叫住了他们。
徐福并不太通这里的方言,不过大致是能听明白一些的。
“何事?”徐福低声问她。
老妇人大约是想要兜售她篮子里的玩意儿,于是便局促地指了指篮子,又生硬地道:“你好看,你长得好看!”
徐福心底有些哭笑不得,这样兜售的技巧实在也太过粗暴了些。
但不得不说,老妇人基本的眼光还是有的,至少她一眼就瞧出来了他们两人都是有些身家的。
于是嬴政命人取来了钱币,给到了那老妇人手中。
老妇人将篮子往徐福面前送了送,示意徐福选一个。嬴政便在此时笑道:“他长得好看吧?”
老妇人笑眯眯地点头,“好看。”
嬴政道:“他是我的。”
徐福:“……”这个对话真是又幼稚又羞耻,他能选择不听吗?
老妇人半点惊奇也无,口齿不清地道:“相配!相配的!”
嬴政心情极度愉悦,于是一挥手,又让人给那老妇人拿了钱。老妇人拿着钱,笑得更灿烂了,口中还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话,估摸着也是夸赞的话。虽然徐福很怀疑她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使,因而对男都不是很能分得清了。
徐福收敛起心思,低头凑近了去瞧那篮子。他惊异地发现,原来里面是一窝小狗,因为布被掀开了,光线透进去,里头的小狗抽了抽鼻子,小声地叫了起来。还有只狗,伸舌头舔了徐福一下。
徐福先是被吓了一跳,不过紧接着,徐福心底就软了软,忍不住抬手抚了抚里头的小狗。
老妇人要将那篮子往徐福手里塞,徐福吓了一跳,哪里敢接?这样一窝带走,他能养活几只?徐福最后只摸了那只舔他的狗出来。那小狗用巴掌就能托起来,估计出生后没有多久。
嬴政倒是在这时候舍下了架子,抬手摸了摸那小狗,道:“这可算作是阿福与寡人的儿子了。”
徐福:“……”
秦始皇当真心宽!狗儿子也能认得这样愉快!他着实没想到嬴政此时会有那样超前的理念,养狗当儿子养。
将那老妇人打发走之后,徐福便抱着那小狗,和嬴政一同继续往前走。
其余的人见那老妇人得了那样大的好处,当即激动不已,于是他们也踌躇着堵了上来,企图从徐福和嬴政这两个冤大头身上,赚点钱走。
只是徐福对这些玩意儿都不大感兴趣,最后只买了些楚地的手工制品,便和嬴政转悠回府中去了。
这小狗的到来,完全分走了徐福的时间,徐福少有这般耐心的时候。
从前要说他多么喜欢动物,那倒也不是,但是将小狗带回来之后,徐福便一定会对其负责到底。这样折腾下来,徐福意识到了一点,他能做梦追溯记忆的时候更少了。
嬴政将这小狗买给他,当真……没有什么别的用意吗?
不过徐福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嬴政应当是最希望他能早日恢复记忆的那个人,又怎么会这样刻意来阻绊他呢?
徐福蜷了蜷手指,心想,若是不成,那便在马车中的时候,选个嬴政没有注意他的时间服用下去吧。
……
徐福和嬴政离开了小城池,赶往郢都。
嬴政坐在马车内,低声问道:“阿福,你可知晓,为何那些楚国百姓脸上并不见愁苦之色,反而还能继续认真又平稳地过着他们的生活?”
这一点,徐福在上辈子就知晓原因了。
“许多百姓一辈子能见一面君王吗?恐怕连一面都不能。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君王有何用呢?都不如手中的食物来得实在,他们不会为国破难过太久,毕竟他们都要生活下去。只要有食物吃,有衣穿,那便没什么能值得他们去在意和难过了。”徐福淡淡道。
“阿福实在聪颖。待到寡人一统后,希望诸国百姓都能这般淳朴吧。”
嬴政这句话,倒是勾起了徐福的一点儿想法。
其实就算百姓们心中有怨愤,那也是可以平息的,端看本事罢了。
若是以暴制暴,以强权压制,那才是得不偿失!
徐福刚要开口说,不如此后便换自己去安抚各国百姓,就听外面的侍从道:“郢都到了。”
第250章
楚国有将都城命名为“郢”的习惯,早在公元前278年,那时位于长江中游水陆交通中枢的郢都,就被秦国大将白起攻破了,那时郢都成为一片废墟,楚国险些就此覆亡。但是逃过一劫的楚国,没有想到,在百年后,他们再次栽倒在了秦国手中。
如果没有历史上那个西楚霸王项羽,或许楚国就再没有再起的可能了。
当徐福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抵达到王宫外了。
王翦就站在宫门口,见他们下来,便立即上前,朝嬴政行了礼,而后便先同嬴政说起了楚国如今的状况。徐福对这些倒是没甚兴趣,便不远不近地拉开距离,走在了一旁。
他的目光扫视过眼前这座王宫,最后无意中瞥见,有些宫人在偷偷朝他们这边瞥来。
那是在偷看他们?
不过很快就有士兵上前驱赶了。
因为楚王是被活捉了的,他这王宫中的宫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于是王翦便没有下令杀了他们。
早在来之前,徐福就告知过他,若无必要,不要屠杀其他人。毕竟徐福实在不希望,这些账最后被历史算到了嬴政的头上。何况,人命本无辜,能保全下来总归是好的。
他们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关押楚王的宫殿外。
徐福还没见过那楚王是什么模样,便跟着嬴政一同进去了。
楚王被捆在了柱子上,发冠歪斜,衣袍不整,看上去颇为狼狈,一见有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