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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听罢便跪了下去,宋吵吵心中紧张不已,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怀宋山河大固之际,宇文氏乱党一族,大不敬宗庙社稷,谋权篡国,现废黜宇文奢皇后之位,处以宇文氏乱党一族腰斩之刑,三日后午门行刑。”
“有内务府徐柯、领侍卫内大臣丁尧峰、太常寺卿宗培、参将刘德昌,自任职以来尸位素餐,以权谋私,勾结内廷,处死刑,七日后问斩。兵部侍郎谭赢无罪释狱,仍领其职。”
“丞相宁恪,事从新主,参与谋反,念其昔日掌丞天子,助理万机,免去死罪。削其爵,罢其官职,贬其位为庶民,府内家产尽数充入国库,着令即刻起程,钦旨。”
罢职,抄家。
一番文绉绉的话下来,宋吵吵就算听不懂也明白了大概,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她脑子里不停回想着刚刚那几句可怕的腰斩、问斩,吓得浑身都是冷汗,幸好他不会死,幸好,幸好……
宋吵吵偏过头,忍不住伸过去捏住了宁恪的右手,有些微微发抖。
从顶天坠落在地,多年经营一朝崩塌,任谁也受不住。
可宁恪听了那意料之中的处置,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唯一惊讶的却是皇帝竟然没判自己死罪。冻得冰凉的手背上忽然被温暖覆盖着,宁恪微微怔了一会儿,然后反手握住了她。
他这个淡然的反应确实让宋吵吵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后倒是有些怅然,拿得起放得下,这样更好。哪怕从此一无所有,至少还有自己陪着他……
周围的下人却纷纷炸开了锅,声音虽说不上大,却也是格外激动的,这下可完了,相府倒台了,大家都没地方去了。
朱韦安看了看他们,表情有些奇怪,未待宋吵吵反应过来,又展开另一张圣旨,语气较之刚刚要轻松了些。
“上谕,宋氏吵吵柔娴成性,肃雍静美,有淑女之德,特封温仪郡主,赐郡主府,择日备礼册命。”
虽然宋吵吵的名字夹在里面实在是有些不和谐……可短短的几句话,却砸的众人齐齐一懵,这又是什么情况?
郡主?
宋吵吵突然站了起来,也不接旨,好奇的指着自己问道:“宋氏吵吵是我?”
“自然是您。”朱韦安恭敬答。
空气又冷了几分,这两道截然不同的圣旨竟然以这种方式宣下来,想来皇帝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后果,却还是这么做了。谁也没个准备,看向她的表情甚至带了些怪异,发生这样的事情,难免会有人多想。一瞬之间,两个人的身份完全反了过来,从天之骄子到一无所有,从小吏庶女到温仪郡主,简直就是市井说书人的最佳素材。
宋吵吵突然扭头去看宁恪,此时此刻她只想跟他一个人解释清楚,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真的不知道呀!
宁恪接了旨站了起来,对上了她的眼睛,却没有说话。
从他知道事情的那一刻,就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了而已。其实他心里并不生气,反倒是为她高兴的,还好吵吵心善,得了她应有的好处,要不然以后就得跟着自己受苦了。
还好还好。
不知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还是为了绝自己的念头,他转身便朝书房的方向走去,脚步同以往一般淡然,仿佛今天抄的不是他的家。
圣旨上都说了是即刻抄家,可也没人敢真的就这么开始搜,除了忌惮丞相的余威,忌惮这里有个刚封的郡主,更是因为宁恪曾经口碑极好,百姓莫不爱戴称赞。朱韦安身后跟着的官员小心翼翼上前走了两步,还是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这官员曾是宁恪一手提拔上来的,所以哪怕宁恪直接从府中带走大笔钱财,也没人会说半个不字。
宋吵吵见他不理自己,心中慌了神,以为他误会了什么,连忙要追上去,却听见那宣旨太监在身后说了一句话。
“郡主且留步。”
“您现在去了也是无用,这种情况下,他肯定不希望你看见他如此落魄的样子。”
只这一句劝说,宋吵吵便止了步。
小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周围那些怨声载道的丫鬟小厮们,便俯到宋吵吵耳边道:“相府若是被抄了,他们可都没地方去了,小姐你要想想办法呀。”
朱韦安就站在她身边,每个字都听的清楚,便道:“陛下赐下了府邸,郡主大可不必担心,这些事情便交给管家便是了,奴才吩咐下去,随后自会替您处理。”
宋吵吵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似乎是觉得不安,抖着声音问了一句:“皇上要他什么时候离开?”
朱韦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忙答:“方大人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拿东西去了,应该就是现在这会儿工夫了。”
听了这个答案,宋吵吵抬脚就朝门口走去,她要跟他一起走,就在门口等着他。
却没料到她前脚迈出去,后脚就有人跟着了。一直跟到了大门口,恭恭敬敬地站在她身后。宋吵吵这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有些紧张和不安的回过头,“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奴才们护送郡主回府。”那些人答得恭敬有礼,挑不出错来。
她也不知道作为一个郡主应该怎么说话,只用自己的方式气道:“不要跟着我……”
那几个人是得了皇帝的吩咐,可眼前这位又是自己的新主子,权衡了一下,便退到了后面去,再不敢看她。
宋吵吵没想到他们这么好说话,在原地怔了怔,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有些尴尬地攥了攥手心。
外头还在下着雪,她站在檐下,看向府内,眼巴巴的等着宁恪出来。
不多时,那个清瘦的身影才从雪地的那一头走了过来,面目越来越清晰。宋吵吵高兴的迎了过去,心里却有些不安,怕他生气。
宁恪手里只拿着那一叠誊清稿,以及一把略显陈旧的钥匙,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连一点钱也没有带走。远远看着她站在门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宁恪眼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只叹了一口气,便从她身边过去了,像是没看见她一般。
见他这般无视自己,宋吵吵突然呆在了原地,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忙又回过身去追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啦?”
宁恪停了下来,转过头望了望她的眼睛,雪花落在他高挺的鼻尖,化成了一片水。
“没怎么。”
“去做你的郡主吧,过好日子,别跟着我了。”
宋吵吵听了这话,瞪着一双不敢相信的大眼睛,瞬间急得快要哭了,心里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只带着哭腔道:“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我才不做什么郡主……”
宁恪的心忽然揪了一下,却还是道:“不要你跟着,听不懂吗?”
他淡淡的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迈下了台阶,一步一步,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大门一眼。
宋吵吵只觉得他是误会了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急的哭了出来,边哭边追在他身后,一步也肯离开,她的腿没有宁恪长,追起来还有些吃力,她心里很难过,像被人狠狠揪着似的。
宁恪听着宋吵吵在身后抽泣边委屈的哭闹声,心如刀割一般,一时便有些犹豫了。
宋吵吵见他的脚步微微有些停滞,顿时高兴坏了,一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满眼都是期冀的目光,整个人都扑在他身上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要我的,你不可能不要我……我知道的,你最疼我了……”
☆、第35章 一辈子跟着你
宁恪回过头来;迎上她充满期冀的表情,心中一痛。不想打碎她的希望;却又不得不开口道:“你说对了。”
他清冷的声音在冬日里显得格外冰凉;不带任何感情。
“我不要你了。”
话刚落音;宋吵吵忽然松开了紧紧攥着他袖子的那只手,直直的望着他;不知是无意识的还是被吓到了,眼睛轻轻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还带着几朵未干的泪珠。
听了这最伤人的话,她反而没有继续哭闹了,只悄悄朝后退了两步;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她虽然傻;却也没傻到底。宁恪这么狠心的赶她走,肯定是有他的原因,他不是那种绝情的人,联想一下他现在的处境,很容易便想明白了,他肯定是不想让自己跟着他受苦,不想自己看到他这般落魄的模样。
宁恪见她没什么表示,反而不吵着要和自己走了,心底松了一口气,更多的却是难以忍受的苦涩。他静静看了她一眼,还是初见时那胆小慎微的模样,小小的脸,小小的鼻子,什么都是小小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保护。也还是初见时那样望着自己的眼神,让人一时失了神。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她了,他带着些复杂的情绪,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看久了,便有些不敢再看了,怕自己从此忘不了了。然后他很快转身,朝路的那一边走去,不带任何留恋。
他的步伐不算太慢,右手捏着一串古铜色的钥匙,直朝着楚安街的方向走去。
外头下着大雪,小商小贩也不出来摆摊了,趁好在家里休息几天,睡几个好觉。街上很少会有行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的人在院子外头扫雪。
北风萧瑟,雪沫仍旧在空中翻飞。大雪将这一长条路面铺成了白花花的一片,与往日季节大有不同。地面上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足印,有些还残留着鞋底的泥,翩若早燕过水,留下淡淡涟漪,提醒着世间这里曾有行人走过,且是朝着那一个方向,似是从此再也不会回头。
然后他便突然回头了。
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听到了些许细微的声响,他回头的那一瞬间心里居然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然后他就真的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跟在自己的身后,亦步亦趋,踩着小心翼翼的步子一直跟到了这里。
宋吵吵见他发现了自己,吓得停住了脚步,似乎是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丢人,有些怯怯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宁恪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心中一暖,却更疼了几分。只反复劝说自己,不要被感情左右了理智,他再也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不能留下她。
凭自己的能力,东山再起绝不是难事,可还是需要很久的,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坚持到那一刻,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情况下,他只能将她推得远远的。
越远越好。
宁恪像是没看见一般,转回了头继续朝前走。宋吵吵显然失望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知道他发现了自己,也就不故意躲着了,一路小跑着追上他的步伐,两个人一前一后,他停下的时候,她也停下,生怕弄丢了似的,一步也不落下。
这是一个很诡异却很美的场景,大雪纷飞如画,青衫少年在前,粉袄少女提着裙摆在后面小跑,像是在努力追赶前面那人,却又不敢接近分毫。
天气确实很冷,虽然穿的很厚实,却也抵不住这呼啸的北风。潜意识里担心她冻坏了,宁恪忽然加快了步伐,朝楚安街的一处房子走去。
其实那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住处,不过是他们家当年在京城的产业,祖辈儿留下来的小瓦屋,这可不属于抄家的范围,他曾经在这里住过一个月,现在也应该也是能住人的。宁家的祖籍在此,他们家不过是一个小分支,他来京城投奔的远房堂叔,才是宁家最嫡系的一代。
那屋子很小,外头看起来又破又旧,只一扇门便通到了里头,连个院子都没有,所幸这周围一块的房子都是这么个样子,倒也不显得突兀。
宁恪看了看这间房子,突然有些羞赧,他很少会有这种除淡然以外的情绪,也许是怕宋吵吵笑话他,也许是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悲惨。
宋吵吵一直跟着他,冻红的双手拢在袖子里,眼睛都隐约有些发红,她就那么站在他的身后,也不出声。
宁恪拿出了那把青铜钥匙,上前一步,在锁上转了几下,没有反应,也许是时间过得太久了,他又在两个方向微微磨合了下,不多时,传来咔擦一声。取下铜锁,他伸手推开了门。
顿时一股子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这屋子搁置的太久都没有人住,里面全落了灰。还有些潮气,宁恪皱了皱眉,连踏进去都有些犹豫,心中暗自悔道之前怎么没请人来打扫一下,也许是不会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全都有。他朝四周看了看,发现上次留下的那把伞还搁在墙洞上,积了一层灰。
宋吵吵没有跟进来,似乎是太冷了,她将双手紧紧抱在怀里,一个人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似乎是怕他不高兴。
宁恪取下了那把伞,抖了抖灰,屋子里顿时又是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