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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三朵茉莉。
离了软香玉,非欢一行人又去了专卖梳妆用品的云泥居。大到梨木镜奁,小到珍珠流苏簪,包括装雪花膏、茯苓霜的小瓷瓶,非欢买的是一应俱全。
此时的墨殇倒庆幸起来她一并带了湮若来,不然非欢买这些东西,就算是玄落这匹名马也得被压死。
谁知非欢还未选购完毕,又要拉着二人去买糕点药材。墨殇倒还好,沈湮若却是个十足的贵族小姐,此时已是累到极点,说什么都不肯再走了。
非欢叹了口气,便要墨殇带她们随便找个茶楼休息一下。
湮若闻言立即喜笑颜开,墨殇也爽快地应下,然后便着带二人朝京城赫赫有名的湖心亭茶楼走去。
非欢气结,这丫头哪是按照她说的随便找个茶楼小憩?分明是想敲诈她一笔!
说起来这还是非欢第一次来湖心亭茶楼,早便听说这里清幽静谧,恍若人间仙境,吸引甚多达官贵族及皇亲国戚来此一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京城地处内陆,除了皇宫三面环着一条护城河外,便只有这湖心亭茶楼一处有一个人工挖掘的湖。
湖的面积不算特别大,不过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湖面上总闪耀着莹莹的光芒,让人如置蕊珠宫一般产生迷离的错觉。
湖心亭四处都种植着葱郁的树木与花草,既装点了茶楼周围的环境,又使茶楼与外界悄然隔开。湖水中央有一处奇妙的建筑,临水而建,亭台楼阁秀婉而不失庄严。角楼四周围着几个亭子,有大有小,此时正三三两两坐着人。
隔着飘渺的银丝纱,非欢看不真切他们的表情,但隐约可闻谈笑之声晏晏。
想要进入湖心的茶楼,必须从湖边乘坐一条小船。听说这里原先也是有一座桥的,十年前因为那桥意外断了出了人命,才将那桥撤了下来,改乘小舟。当然,船夫们的小费要客人自己来付。
阳光透过细密的云层一缕缕地撒在潋滟清波上,犹如细碎的流金。
墨殇毫不在意那刺眼的光泽,率先跳上了小木船。小手如滑溜的泥鳅一般,趁非欢一不注意便伸进了湖水里,恣意感受着那份清凉。“《诗经》里说的‘河水清且涟猗’之美景怕也不过如此了。怎么样二姐姐,这个地方不错吧?”
听着墨殇颇带自得的话,非欢微微扯了扯嘴角,想起韦庄曾言:“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眼下这水有了,天还在,船正悠,便只差雨了。一时间不由得心情大好,只觉心境开阔了许多,脑中不再那么乱了。
临近岸边,船速便缓缓慢了下来。非欢顺手递给船夫一串铜板后便上了岸,不忘回眸嗔了墨殇一眼,有些没好气地道:“当然不错,价钱更不错,估计在这里喝一杯茶的钱都够买一条刚才那样的裙子了。”
不过非欢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句话:“‘虽为人作,宛自天开’。这湖心亭茶楼果真不错。”
墨殇撇撇嘴,笑嘻嘻地冲非欢做了个鬼脸。非欢见状唯有哑然,微抿着唇伸手扶二人上岸。
三人步入厅堂,只觉馆内布置典雅古朴,仿佛置身于一幅巨大的水墨画。
非欢正想随意找个位子坐下的时候,一个一袭黄衣的女子突然莲步上前,巧笑倩兮:“不知三位小姐可否楼上一叙?二公子和四公子有请。”
原来他们几人在楼上临窗而坐,无意中看到了墨殇和沈湮若,便邀她们一同喝杯茶。
非欢不大乐意同生人交往,略略皱眉刚想要出言拒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墨殇一脸高兴地拍掌道:“呀,你是安茹姐姐吗?好久不见了。你说二公子和四公子,是二哥和颢天吧?太好了太好了,快带我们去吧!”
墨殇拉着非欢的胳膊,见她磨磨蹭蹭的似乎是有些犹豫,便附耳轻快地道:“姐,茶钱可以免了!走,蹭茶去!”
就这样,三人随着那个名为安茹的女子沿着木质楼梯一路上了二楼。上了楼后又拐了几个弯,在一处名为“明夕阁”的房间前停下。
非欢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心跳分明漏跳了一拍。明夕,冥兮,这名字实在太过相近。
安茹轻轻敲了敲门后,率先入屋。非欢走在最后面,但走得再慢也终究是进了屋子。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屋内原先坐着的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勉强还能辨认出三年前的影子,另一个却是她完全陌生的。非欢推想,那人应该便是墨殇经常提到的四公子李颢天了吧。
却说李颢陵,虽然他身量似乎又长高了不少,眉眼也更硬朗了,可是那种生性冷漠却又喜欢佯装温和的气质还是没有丝毫改变。但令非欢惊讶的是,他同墨殇说话的时候却是温润异常,俨然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若不是李颢陵眼底的那抹桀骜之气没有变,非欢真要怀疑她对面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三年前在她落马时救她的清冷少年了。
而且,墨殇一口一个“二哥”叫的,好不自然。非欢想起平时墨殇都是叫她“二姐姐”,面上不由得微微泛红。
非欢是个有些敏感的人。或许别人见了李颢陵,会觉得他文雅高贵云云。她看到他,却只觉得这个人完完全全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第三回(二)
“阿殇,你们喝什么茶?”李颢陵摩挲着手中的茶碗,淡淡笑问。
“西湖龙井吧。”墨殇毫不客气地答道。
李颢陵表情未变,目不转睛地看着笑眯眯的墨殇,点头继续问道:“明前的还是雨前的?”
墨殇挠挠头,咧着嘴带着谄媚的笑容看着他:“有……有什么区别吗?”
李颢陵略为无奈地看了墨殇一眼,又转眸看向一旁的李颢天,好像在说:你家媳妇,笨得没救了。
李颢天见状却是笑了,星眸闪亮,带着少年特有的爽朗。
他见墨殇有些尴尬,便出言解释道:“西湖龙井每年春季分四次采摘茶叶:清明前采头茶被称为明前茶谷,雨前采摘称雨前茶,立夏采三春茶,形似雀舌,故称‘雀舌’。四春茶附带茶梗,故称为‘梗片’。”
墨殇听完翻了个白眼,惨叫道:“茶不就是用来润个嗓子的吗,怎的还那么多学问……”
几人闻言俱笑,非欢怕墨殇的脸红得滴出血来,便淡淡启唇替她解围:“就要明前的吧。”
李颢陵抬眸定定地看了非欢一眼。
他最爱明前茶,这种茶形似莲心,故称“莲心”。起初入口时,有着淡淡的苦味。等那清茗在舌尖晕染开来,便弥漫了沁人的清醇,使人唇齿留香。
喝过了茶,墨殇见天色还早,耐不住玩心,想去那湖上游玩一番。
李颢陵见这湖不大,周围人又多,便点头应允,并让安茹一并跟着去了。还未等非欢点头,墨殇就牵了沈湮若的手跑出了厢房。
非欢无奈地摇了摇头,转眸瞥见李颢天似乎有些担心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四公子也想去玩儿吗?”
李颢天有些慌乱地摇了摇头,急忙道:“不,不……王妃说过,皇家子孙要时时注意自己的仪容,在人多的地方不可以肆意玩闹……”
非欢听他提起祺王妃,正欲问些什么,却被李颢陵出声打断:“没事,去陪阿殇一起玩儿吧。有什么事儿的话,王妃那边我会担待着的。”
李颢天闻言自是喜笑颜开,千恩万谢地说着“多谢二哥”,一路笑着出了屋。
这下子,原本挤满了人的厢房里头便只剩下非欢与李颢陵二人了。
非欢察觉事态不对,便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自己手中已经空了的茶杯,二人半晌无语。
突然,非欢一个失神不小心松了手上的力度,茶盏眼看着便要落地。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在茶杯即将落地的时候将那白玉杯稳稳接住。
她不由抿唇浅笑,暗叹虚惊一场。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非欢正庆幸着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如刀锋一般凌厉地袭来,语气完全不比一盏茶之前的温润。
李颢陵淡淡地瞥了一眼非欢上午刚买的大包小卷,不动声色地问:“只是为了银子?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可以给你银票,但以后你不要再接近阿殇。”
非欢知他误会,却不急着解释,只是悠悠地反问道:“二公子何出此言?”
李颢陵眉梢微挑,不假思索地道:“从三年前你落马之后的表现便可推知你的虚伪,刚刚看你接茶杯的样子,便知你武功高强,阿殇对此却是一无所知。你究竟想做什么?不是为了银子,难道是想骗取阿殇的信任,从而伺机报复林家当年把你逐出家门之恨?”
非欢张了张唇,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了。她正冥思苦想的功夫,忽然厢房外边传出了大动静,好像是有人落水了。
二人闻声皆是一惊,急急忙忙地跑下了楼去,果然见到李颢天浮在水中单手抱着阿殇,正奋力往岸上游去。
李颢陵见状想也不想便想跳下水中救人,却被非欢从后拉住了手臂。
李颢陵露出疑惑的表情来,非欢却只丢下一句“不需要你再弄湿衣服”便轻巧地跳入湖中。
其实颢天的水性比非欢好许多,只不过抱着一个半昏迷的大活人便有些吃力罢了。有了非欢相助,三人很快便游上了岸。
岸上那边,沈湮若早已急得不行,眼圈都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一旁的安茹却是目瞪口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事儿闹得不小,自然是惊动了掌柜的。非欢一眼便看出那掌柜的并非湖心亭真正的老板,因为他的行为举止表情动作都太过世俗,不似能想出湖心亭这么一个灵巧点子的人。
掌柜的大概知道李颢陵兄弟二人的来路,便自称黄六儿,其实京城里一般的人物都尊称他一声“六爷”。茶钱自然是免了的,他还专门在厢房里备了暖炉锦被,并差人请了大夫来。
李颢天将墨殇抱到厢房里的贵妃塌上。非欢听黄六儿说要请大夫来,便摇了摇头表示不必。非欢诊过脉,她不过是受了些惊吓罢了。还好正值夏日,在水里扑腾了一圈也不至于太过难受。加上本来墨殇身体的底子就好,怕是闹这一场连风寒都不会得的。
躺在榻上没一会儿,墨殇便醒了。
黄六儿却坚持要请大夫来,等大夫来了说的结果与非欢无二,几人才放下心来。
大夫走后,李颢陵突然拧紧了眉,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眼睛犀利地扫过安茹和沈湮若。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二人双双低下了头。
李颢陵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了她们,便柔和了些表情,但嘴中仍吐出决绝的一个字:“说。”
安茹迅速抬起了头,一脸的惊恐。
所有人都耐心地等待着安茹开口。
非欢却把目光转移到了沈湮若身上。她认真地盯着沈湮若的写满惊慌的眸子,企图看出些什么。
众人都没想到,率先开口的竟是沈湮若:“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没有看好墨殇。”她抬眸充满愧疚地看着李颢陵道:“我和墨殇还有安茹姐下去的早,四公子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上了小船。墨殇说她想和二公子一同划船玩儿,安茹姐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来二去,她们就吵了起来……然后,然后……”
“然后她就把我推下了水!”墨殇仿佛刚刚回过神一般,怒气冲冲地指着安茹。
安茹被吓得一愣,张大了嘴巴慌忙地摇头道:“不,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是沈湮若!我根本没有……我亲眼看到的,是她!是这个虚伪的女人干的!”
…………
无头案件,虽说不了了之,安茹和墨殇就此却是结下了梁子。
出了湖心亭茶楼后,非欢没了继续逛街的心情,便拉着墨殇与几人匆匆告辞。
墨殇送非欢出城时,恰好赶上了一日里最炎热的时候。
墨殇用手遮挡着灼热的阳光,但仍有细碎的光芒洒在她甜美的脸上。
非欢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安茹是什么人?”
墨殇撇撇嘴,一脸不屑地道:“她啊,是二哥的侍妾。”
非欢怔了一怔,确认墨殇指的是李颢陵而非林海荣的二儿子后,侧首继续问:“他才十几,怎么这么早就有了侍妾?”
墨殇吐了吐舌头道:“二哥和二姐姐同年的,似乎比姐姐还要小上一点。他们这些皇子皇孙呀,年满十三就要收第一个妾室的,就算是自己不想要,宫里或者王府也会送来人的。不过这个安茹,却是二哥自己选的。”
非欢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那她……和湮若有过节吗?”
墨殇凝神想了会儿,摇了摇头,又点点头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只是听说二哥的母妃、也就是祺亲王的侧妃娘娘很喜欢湮若,想要湮若当二哥的正妻……”
非欢瞬间了然,既然她们二人可能是会共侍一夫的,其中的暗潮汹涌自不必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