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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层拔舌地狱,第二层剪刀地狱,再往后还有蒸笼地狱…冰山地狱…油锅地狱…火山地狱…一直到第十八层的刀锯地狱,闻之已是恐怖惊心,而一旦堕入到第十八层,那便是万劫不复,痛苦难以形容。
可是你知道比第十八层地狱更甚的第十九层地狱是什么吗?
在一本悬疑迭起的恐怖小说里,我知道了,并深以为然,那就是:爱上恶魔!
我子姬一生,纵无才德,可自问并无亏欠人处,我一心向往光明,哪怕就是知道自己随时会死,也努力乐观地活着,与人为善。难道就要因一时软弱的委身失足,而下十九层地狱?
你的逼迫何其过也!
鸟儿爱惜自己的羽毛,而你,却是把她的羽毛一根根拔光。
可是纵观这茫茫尘世,唯一可去,能去,尚有一丝熟悉的地方,却是你那里,岂不可悲可叹?
一时间,悲从中来,哽咽难止。
雍门周擅悲音,凡闻之者无不落泪。
同样的情景再次上演,望着一群面色凄然的弟子中尤为惨淡的那个,雍门周望望天,决定今天的教学到此结束。
“子姬,你跟我来一下。”迟疑片刻,师傅命令。
魔音结束,思绪一点点抽回,子姬有片刻的茫然,仿佛无意间踏入某个神秘开启的领域,经过了一场艰难的跋涉,浑身上下都有些虚软疲惫。
她抱着琴,跟在师父后面。
庭堂宽大,陈设简单,四周挂有竹帘,正中放有矮几席毡。
她恭谨地跪坐在不远处的矮几旁,把琴放在脚边。
“子姬,是这样,”雍门周看着面前的女子,谨慎地措辞,“师傅知道你的身世一定不止你说的那些,必定还有不同的经历,如果你有为难之处,不妨说出来,能帮的,我们一定尽力相帮。”
子姬端端正正地望着面前的负手而立的男子,布衣长髯,谦和从容,既有君子之风,又有仙人之姿,心中感慨莫名。
在临淄浪荡了半个月的她无意中听到雍门周的名声,便背着琴前去拜访,还未走进那座溪竹旁的清雅宅第,便被一阵飘渺的琴音慑住了心神,脚步越走越慢,最后竟难以举足,但觉乐音声中,往事一幕幕向她逼来,阳光遮蔽,寒风乍起,悲戚难忍。
就那样,在溪水边的一颗大石旁无知无觉地流泪,直到有人发现了她,惊诧询问。
她自问也算擅琴,可以清雅婉转,可以悠然平和,甚至可以铿锵杀伐,可是那种透入灵魂深处的极致的悲却无法演绎得出,或许因为性情的缘故,也或许因为自己所会的曲子所限制的缘故,她的琴没有这种魔力。
当下便决定拜雍门周为师。
其实难以抵挡这种悲音的人何止一个?
此君很善于引导,比如说他要教授这种格调的曲子,就选这样的天气,在室外某处,阴沉沉的风中,面对起伏不定的溪水,让你自己体味,对学音乐的而言,其威力如何抵挡?
但师傅单单这样问她,想必是因为她拜师时那套说辞:“小女子姬,自幼好琴,夫君不幸早逝,家中现在已无他人。自觉其身不祥,便决定终生不嫁,专心侍琴。”
那时的她满面泪痕,一番话说下来,众人唏嘘,雍门周留下了她。
师傅的关怀让她感激,也愧疚,可是能说什么呢,什么也说不了,做不了。
子姬认真地回道:“多谢师傅,师傅的收留已是对子姬的最大恩惠,其他的,子姬真的不需要什么了。”
雍门周默了片刻,也不强求:“既如此,你去吧。”
子姬再谢,起身。
雍门周望着她的背影,暗暗地叹了口气:如此百花之貌,内里偏是一汪碧绿,单看其言谈举止已是不同,又怎会只有寻常经历?既不愿说,也罢了。
回到居处,子姬有些怔忪,试着回忆当日所学的内容,却不自觉地想到了其他,自嘲地笑了笑,垂下长睫。
不大房间,暮色淡淡,屋内摆着两张床,她和另一个女孩秸共住,即使十分不习惯,此种情况下,却无法要求太多。
晚膳时,秸归来,鬼鬼祟祟地告诉她:“雍门师兄回来了,正在和师傅叙话呢,好多人都去了,有说有笑,可热闹呢。”
子姬抬睫看她,问:“雍门师兄是谁,师傅的儿子?”
秸叹气:“师傅收养的儿子,比亲子还亲,”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走了不到两年,就不认识了,怎么就记得紫鸾呢?”
紫鸾是跟雍门师傅学琴的另一个女孩,相貌颇为漂亮,子姬微笑,少女的情怀,总是如诗。
而自己……不说也罢。
晚来无雨,睡到半夜,热得浑身是汗,醒来后,见半边月光打在秸的脸上,明媚的少女,睡得正香。
曾经,她也有过这样的明媚纯净,可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让她的心起了一道道皱褶。
月色蒙昧,她索性抱了琴到外面去乘凉。
琴音稀落,依稀就是白天所学的曲子,韵味却大不相同,带着股漫不经心的弃世味道。
抬头望天,朦朦胧胧的一轮,渐行渐近,渐行渐近,像一张缓缓逼近的面孔,她突地一惊,站起身,回屋睡觉去了。
次日醒来,雍门周带着某个弟子出门,子姬和秸一块去看师母,师母重病在床,密闭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病人特有的难闻味道。
今日的师母似乎精神好了些,竟有兴致陪着床边的男子聊天,子姬进来时,屋子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几个女弟子叽叽喳喳地围在男人四周,不知道是看病人,还是看男人。
子姬和秸面面相觑,而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那就是雍门师兄。”秸低声道。
子姬还未答话,便听到身后出门的男子问:“你就是子姬?”
子姬回过头来,礼貌地招呼:“你好,雍门师兄。”
男子不疾不徐地走过来,打量着她,道:“子姬是宋国人?”像忆起什么似的,声音有点飘渺。
子姬蹙眉,直觉地不大喜欢眼前这个人,淡淡道:“不是,子姬是滕国人。”
“哦?”男人又踱过来一步,低头看着她,沉吟道,“不过,子姬可真像宋国人呐。”
子姬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有点不大正常,懒得再理,直接转身。
“不过,我从宋国来的时候,倒是路过滕国一趟。”男人突然道,成功地定住了子姬离去的步伐。
子姬回过头来,问:“怎么?”
“子姬很关心自己的母国么。”男人微笑,又走了过来。
子姬不耐,直接道:“雍门师兄想说的话不妨直言。”
“情况似乎不妙。”
“哦,此话怎讲?”
“国君无礼,士子经过都不馈金。”
子姬微微冷笑:是没给您老人家吧?
男人辩解道:“你可不能小看这一点,此举会失去天下士子之心。”
子姬不置可否,问:“还有?”
“国君年幼多病,政权掌握在国母和几个近臣手里,国人多有不满。”
子姬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有没有了?”她问,再无一点玩笑的心思。
“最重要的一点,国君后继无人,当然,如果他能熬到那一天的话,不过……”
话未说完;子姬已经转身离去;徒留男人再后面“哎哎”叫唤。
为了守护这个小国,他拼尽了所有,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们在一起的四年,他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他还那么年轻,那么年轻,七年的时间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
她坐在自己的床上,手指无意识地紧揪着自己的袖子,泪水氤氲。
七年的积累,远远敌不过三年的挥霍,即使知道它终将被别国吞并,可是私心里,却还是祈祷这一幕不要发生在自己的有生之年。
可是还有谁能守护它呢?
几乎不假思索,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公子训的面貌,心中顿时百味陈杂。
如果滕尚不在,公子训势必会被推到那个位置,如果连这个人也走了,那她在这个世上真的什么也没有了。爱已去,恨远离,怨怒随之消散,那这个世界真的成了空荡荡的一片死寂。
可是,你甚至还没有补偿我!
渐起的琴音中,悲戚弥漫,她坐在那里,弹了许久。
黄昏时,院子里一阵喧闹,秸惊慌失措地赶过来,急道:“师傅和师兄吵起来了,好像……好像是因为你的事情。”
子姬心中一突。
随着秸匆匆赶过去,果见一群人围在厅堂外小声嘀咕,虽有人不时驱赶,但是人就是赶不散。
雍门师兄:“……要么留下,要么提去领赏,您做这副姿态算什么,不要告诉我母亲的病已经不需要用钱了!”
雍门周:“昊!我作为师傅,不能护她已经十分内疚,你还要让我做那猪狗不如的事情,你出外游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雍门昊:“您老人家才做了她多久的师傅?一个月?两个月?就这么铁血丹心起来了?不就是母亲久卧在床,您看她……”
啪!
屋内屋外一片沉寂!
良久;雍门周:“如此龌龊!你还是我雍门周的儿子?雍门昊,从今天开始,不准出门半步,一直闭门思过到认识自己的错为止!”
转瞬,形状狼狈的男子冲出门来,暮色中,脸上一片狼藉,人群默默让开一条路,连平时最爱围着她的女孩都不敢上前劝慰。
众人的目光无声地投到师傅的门前,再无一丝喧哗。
很久很久,人群散去。
她和秸在暮色中相对静坐,谁也没有说话。
又仿佛说了很多。
“秸,好好孝敬师傅。”她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抱着琴一步步踏出房门。
“子姬。。。。。。”秸流泪,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阻拦。
她一步步向那个刚刚发生争执的战场走去,空气中似乎还有硝烟弥漫,剑拔弩张的残迹犹在,她望向屋中那个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的长者,心中愧成一片迷离。
非亲非故,却毫无保留地收留了她,教授琴艺。四处献艺筹资为妻子治病,却还问她要不要帮助。那些最伟大的艺术家,比他们的才艺更吸引人的是他们高尚的情怀。虽然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却教会了她很多。
“师傅?”子姬叫道。
“哦?哦,是子姬呀,你……不要放在心上;师傅定尽力……”
“子姬明天就要离开了。”
雍门周一震,严肃地看着她:“如果你因为昊那些话,大可不必。现在城中四处悬赏,你能走到哪里?让师傅好好想想,想办法把你送出城,其他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四处悬赏?滕训,你真的不把子姬逼到极处誓不罢休啊!子姬心中顿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又苦涩又憋屈的气血涌上来,激得眼睛有些酸痛。
“不,师傅
,我不出城,我要去领赏!”话说得认真。
“什么?子姬,你疯了!”雍门周吃了一惊。
“赏金够治师母的病么?”子姬问道,话语平淡。
“子姬,你千万不能做傻事,这不是冲动报恩的时候!”雍门周这才明白,激动地站起身,平日里温和的眼睛如寒风过境,肃然凛冽。
“不,师傅,我不会怎样的,而且,我还要把悬榜揭下来,甩到那人的脸上替师傅出气!”半开玩笑的口吻。
“子姬,你……”雍门周忽然有些懂了,百感交集。
“赏金够吗?”子姬再问。
“就是把当今最好的大夫文挚请来,十分之一也用不了,子姬,你……”雍门周话语苦涩,心中不安。
“知道了,师傅,谢谢你这些日子来的照顾,子姬学了很多。”子姬有些感伤。
“子姬,师傅已经很惭愧了,不过两个来月,真正授课的日子屈指可数,师傅能教你什么,再说下去,师傅真的无地自容了。”
“那师傅就最后指点子姬一次吧。”
“嗯?”
浓郁的暮色中,琴乐传来,第一次,雍门周在自己所创的曲子中翻看了自己的前半生,泪流长流。
“子姬;师傅…误了你。”雍门周心中巨痛,闭上眼,凄然一叹。
“什么?”
“你短短数次,竟能……”
“呃,每次师傅授琴,我就记下一段,数次下来,也能拼出全貌,这个留给师傅吧,对师傅没什么用,不过是个纪念。”
纸卷展开,他只认得其中的两个字,琴谱。
“师傅,明天你准备见哪位达官贵人?”
“孟尝君……”
“哦?好巧;正好师傅载我一段;我也去。”
“你想见孟尝君?”
“不,我只是想见他们家的大小姐,伯妫。”
“好。”
史传:雍门周,亦称雍门子或雍门子周,齐国琴家,尝见孟尝君,引琴而鼓之,使孟尝君闻琴而坠泪,后世传,周乃最早发明琴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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