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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愿意吗?或许说,她会明白他的心吗?
他犹豫不定,冥思苦想着,该用什么方式问她时,天空中突然下起雨来。
开始只是几点稀稀落落的雨滴。到后来却越下越大起来,淅淅沥沥打在车厢外壁上。
“旭表哥,车厢里还有空位置。要不要进来躲一会儿雨?别淋湿生病了,下个月你就要下场了!”撩开车帘,妙如朝跟在旁边,骑在马背上的汪峭旭招呼道。
他在外面推辞道:“表哥已经淋湿了,就不挤着你们姐妹了。”
前面赶马的钟府车夫,从车厢底下取出两个斗笠。一个自己戴上,另一个递给了汪峭旭:“表少爷,戴上吧!至少能遮一点……”
他伸手接过,戴上自己头上。抬起眸子,正好看见大表妹打开车窗帘,正朝他望过来。
突然听到车厢里面,婵如表妹叫了起来:“大姐,车厢里也漏雨了!咱们下车。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妙如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惭愧地朝旭表哥望了一眼,转过头去看车厢里的情形。
果然,雨从车顶的木板缝里漏了进来,把车厢里的褥子都淋湿了。
对前面赶车的家丁。妙如吩咐道:“庚叔,找个屋檐底下避避雨吧!车厢里进水了……”
最后,钟府的马车停靠在路边,一座寺庙大门口。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加上天色暗了下来,这座圆恩寺门口并没几个人。
“大姐,今日是七夕,下了雨。那牛郎织女的一年一会,岂不是见不成面了,真可怜……”婵如不禁替那对情侣担起心来。
“三姑娘,他们可以像咱们这样,在雨中相会啊!只是不知那雀桥上,滑不滑?”跟来的烟罗接话道。
“银河那里肯定没下,这雨都是从云上滴下来的。在几千米的高空上,没云的地方,就只有阳光,没有雨雪。”
“你如何知道的?”
“我见过……”
“大姐,在哪里见过,难不成你上天过?”婵如一脸好奇。
尴尬地笑了笑,妙如打着哈哈道:“我在梦中见过,飞到天上去了。见到了许多仙女。她们还说,婵儿妹妹若学好的针线,将来接上去跟她们学织云锦……”
“真的,大姐你是不是骗我的?”她歪着脑袋,睁大了眼睛,半信半疑道。
旁边的烟罗和汪峭旭闻言,都笑了起来。
妙如抬起头来,睃了他一眼。发现他还戴着那个斗笠,样子十分滑稽。
一个贵公子,作此般打扮,虽有几分野趣。却跟他身上穿的衣裳,极不搭调,有些不伦不类。
见她望着自己笑了起来,汪峭旭脸上有些发烧,呐呐道:“表妹在笑什么?”
敛起笑容,妙如正儿八经地答道:“想起你家湖边那艘船来,里面好像也有蓑衣斗笠。在家中,表哥没少这样穿戴吧?!”
少年也笑了起来,解释道:“那不是我的,最开始是父亲在下雪天垂钓的用具。自他醒来后,下雨天也喜欢常去。说是爱听那里的雨声,沉睡了十来年,现在重新听起来,心境别样地不同……”
了然地点了点头,妙如道:“姨父乃真名士,是喜欢那种返朴归真的隐居生活吧!”
“爹爹特别喜欢,竹山先生的那首《虞美人听雨》。想来他喜在雨中垂钓,就是有相似的感悟吧!”汪峭旭解释道。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倒是应了此时的景。咱们也是听雨僧庐下……”妙如接口道。
“竹山先生的词,大多都情调凄清,意境虽好,念起来未免让人有些沉郁。爹爹自醒来后,一直愁绪满怀的,真担心他的身体……”汪峭旭脸上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内心似有种说不出口的郁结和担忧。
“那表哥赶紧考个解元,让他振奋一下。后面接着而来的春闱、殿试,喜事一重接一重,让人没功夫悲春伤秋的……”妙如跳到他的考试上。
少年眼睛一亮:“我也是这样想的!若是顺利,到时一件事件接着一件,让他无暇多想。考完科举,再娶……”他突然住了口,怔怔望着她。
“再娶个表嫂,让大姨父接下来忙着含饴弄孙……喜庆的事一多起来,心绪自然会好起来!”妙如随声接口道。
“表妹也是这样想的?你觉得表哥该找个什么样的?”见话题转到这上面来了,机不可失地,汪峭旭问起了她的意见。
“对于个人来讲,找志同道合的,肯定是最好的。不过表哥家中,有众多长辈要奉养,为了家族和睦,找长辈们都满意的为妥。若是婆媳不和,再深的感情,都会被磨得所剩无几。陆放翁和唐蕙仙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妙如替他分析道。
汪峭旭的目光黯淡下来。
母亲的态度和立场,他很清楚,希望他娶沈家小姐。将来对他的仕途有利。
父亲跟祖母上回向钟家提亲,母亲不闻不问这点上,他隐约知道了她的态度。
父母、祖母意见不一,确实是他今后婚姻中的隐患。
表妹年纪虽小,她却比谁都清醒。恐怕即便她对谁有好感,也会是先考虑得失和后果了,再投入感情进去吧?!
外祖父那边肯定不希望是她的。杨家人的态度,又会影响母亲的立场。
作为旁观者,至今他仍不明白,二姨为何要跟他们父女关系闹得这般僵。
平时跟妤表妹接触,发觉对姐姐的态度,她也十分矛盾。有时很亲近,有时又有些酸溜溜的。
想来大表妹在家中,日子不好过吧?!
另一位当事人妙如,此时心里想的是,爹爹上回拒绝理由,明面上是年纪相距太大,实则却不是根本原因。
接触过她的人,其实都有这种感觉:心理上,她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稚龄少女。年龄差距障碍,只在于要多等上两三年罢了。
这门亲事,不管长公主跟汪姨父出于何种动机。对于她来讲,最大的隐忧就是婆媳关系。
这些年来,她汲汲营营,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生存环境,都还没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何苦把自己送入,另一个不安定的环境中去呢!
一个女子在古代生存,无亲兄弟背后撑腰,无事业无恒产。感情能值几个钱,能换来尊重、安稳和幸福?
她从来不信虚幻的东西,尤其是自己没体验过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动容
本章节
这场雨下得突如其来,骤然冷热交替,让人措手不及。
钟氏姐妹出门时,身上穿得有些单薄。最后大家又饥又冷,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
即便是这样,作为她们哥哥的汪峭旭,特意用背朝外为女孩们,挡住了风口。让飞进来的雨丝,不至于溅到她们身上。
这些动作,他做得不动声色,却被妙如全然看在眼里。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开始龟裂塌陷了……
她突然想起,本来他不必遭这趟罪的:掇芳园原在白姑姑家的西边,为了送她们姐妹俩,他却特意拐到东边来,才遇上了这场雨。
一月后他就要参加秋闱了。若今日的雨,淋湿让他生病了,该如何是好?
汪家人对他此次的乡试,可是寄予了厚望的。到时她们姐妹的罪过就大了。
提醒他站进来一些,妙如满脸忧色地问他:“旭表哥,你的小厮呢?怎地从任家出来后,就再没见过他了?”
理了理沾满水珠湿发,他随口答道:“从他家出来时,就先打发回去了。让他告诉家里人,我要到钟府走一趟,省得他们长辈操心。”
出门前,钟家姐妹也跟父亲说好,要回去用晚膳的。
“爹爹也在家里等着我们呢!没能按时回去,不知他是否会出来找?现在天色已晚,还下着雨,若是他看不见,错过了该如何是好?”经他一提醒,妙如也惦记起此事来。
从圆恩寺里,这时出来一位沙弥,邀请他们进去避雨。
妙如有些犹豫,若是父亲寻来,错过她们该怎么办?
看到对方踯躅不前的样子,心知她的顾虑。汪峭旭体贴地劝慰道:“你们先到里头歇着,表哥出去替你们寻来姨父。此时距从任家离开,已快两个时辰了,姨父肯定出来找了!”
“那可不行!”妙如忙不迭地阻止道,“你若有什么闪失,让我们姐妹,如何向长公主和姨父姨母交待。况且你是个文弱书生,这种天气、路况更容易出危险。”
见到她担心自己,少年的心情突然愉悦起来。
“表妹忘了,我们汪家。从太祖立国那会儿开始,世代就是武将。小时候跟着伯父,也曾学过骑射和摔跤的。”他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颇为得意地自诩道。
“小姐,要不让老奴往回走,去寻老爷吧!”旁边侍立的老仆长庚,主动请缨道。
“下这么大的雨,出去找也不定看得见。雨天路滑,很容易出意外的。还是再等等吧……”想他这么大把年纪,在风里来雨里去的。妙如心中有些不忍。
知道这小主子,一向体恤下人,长庚心下感动。更是热血翻腾地要替她分忧:“这点雨算什么!老奴以前在大冬天里,经常趟过冰冷的河水!”
“现在黑灯瞎火的,这条道您也不熟,容易错过!”说着,抬头望了望倾洒雨滴的夜空,还是黑得看不见任何东西。甚至乌云。不过,雨帘仿佛没之前密集了,她安慰众人道,“我看雨势好像小了些,再等半个时辰吧!说不定过会儿就停了。”
他们在这儿正相持不下,一旁的丫鬟烟罗。却是急得团团转。
出门前,秦妈妈特意交待过:千万照顾好姑娘的身子,别让她又病倒了。还有,姑娘如今大了,而且正在说亲。不要让她在外头抛头露面,坏了闺誉。
虽说从马车里下来后,姑娘就戴上了面幕。可此时都过了掌灯时分,还没回到家里。姑娘家夜晚逗留在外头。若传了出去,总归不太好听。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低着头,在地上来回打转,不期然碰到旁边的汪峭旭。
这温玉一般的公子,让她脑袋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去年那次湖边的箫声。
她向主子提议道:“姑娘,要不您跟往常一样,吹吹常练习的笛子,那声音老爷熟悉。传出去,他更容易找过来,也不怕天黑听不见。”
眼睛一亮,她伸手朝腰间摸去,发现笛子并没带在身边,妙如的脸随之垮了下来。
随后,一根碧玉制成的洞箫,呈现在她面前:“表妹会箫吗?用这支吹吧!”汪峭旭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手一摊,妙如为难地推辞道:“不会!笛子都是去年才刚学的,吹起来还磕磕巴巴的……”
他的神色暗了下来,有些失落。
妙如突然想起,那年帮他抄琴谱的事来。
她朝旁侧的沙弥问道:“这位师傅,不知可否借贵寺的笔墨一用?”
接着,一行人就进了大殿内。
没过多久,京城北区响起悠扬的箫声。
和着雨声,虽有些隐约,却无比动听。许多年后,七夕之夜的这个箫声,在某些人心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迹。
在殿内,和妹妹一起坐下来歇息的妙如,听着听着,脸上有了些动容,心里俱是震惊。
以前听说过他幼年成名,才华出众,素有神童之说。没想到在音乐上,他的造诣竟然如此深厚。
几年前,在掇芳园那个雪夜,曾听过他吹箫,知道他水平不低。但第一次见到的曲谱,竟能吹得如此完美,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这是她前世最爱听的名曲,好些年未曾听过了。
能在这个夜晚重新听到,而且是高水准的演奏,让她莫名感伤起来。
有人说,音乐最能唤醒沉睡的记忆,此时她就是这种感觉。难怪当年他每夜都要吹姨父曾教的曲子。
旋即她又想到,有这种天赋造诣的,就该成为国家奉养的艺术家,一门心思搞创作。
他却跑去考科举走仕途,挤那个独木桥。整日跟些道貌岸然的官僚打交道,没得辜负了他一身的才华。
就像她的前世,从小逼自己苦练画技。到后来不得不向现实妥协,走实用派的路子。成了一个普通的画匠。每日里为生活奔波,全没了艺术创作的灵感和空间。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由地刺痛起来……
想不到今世,自己还是这样:用画技打开困局,让艺术沾染上功利的色彩,是她逃不开宿命。
生存这个主题,实在太沉重的。
有多少人童年时的理想,在现实面前,都会被碾碎成齑粉……
当钟澄在圆恩寺大殿里,找了他们时。几人在那里整整呆了两个时辰。
跟他同来的,还有一个人——罗擎云。
见到两个女儿无恙时,钟澄心头的石头总算放了下来。不过,看到外甥跟在一旁,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见到父亲,婵如却是一脸的兴奋,献宝似地称赞道:“爹爹,您是不是听到表哥吹的箫声寻过来的?他好厉害,大姐只写出了曲谱,他就能马上吹出来……”
上前行完礼。妙如解释道:“怕下着雨天又黑,爹爹寻不到咱们,就让表哥吹了女儿常练习的曲子。他是去向任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