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跪在殿堂下的女子,抬起了螓首,噙着笑容,望向不远处的太后娘娘。
“你就是陆宝春?”张太后的眼底划过一抹及其复杂的情绪,她稍稍坐正了身子,从玉瑾姑姑的手中接过一盏凉茶,却迟迟不碰茶水,目光尽数落在女子的身上。
“太后娘娘一定不记得宝春了。”女子展唇一笑,笑容明朗,脸上找不到一丝畏惧和怯生。
“你小时候跟着秋水公主进宫,还是个娃娃呢,如今都是个大姑娘了。”张太后脸上的笑意更深,更显慈祥温柔。
陆宝春,先帝的皇妹秋水公主之女,体内有一半皇家血统,严格说来,她跟皇帝及几位王爷,是表兄妹。
张太后自然是不记得她,皇族每一代的公主都有十来个,公主的儿子女儿就更是多了,她哪里能个个记得?秋水公主,并不是一个格外出众的公主,张太后还在后宫的时候,也鲜少接触,称不上有多往来。
张太后瞥了一眼玉瑾姑姑,眼底尽是欣慰,她笑了笑,随即转过视线,继续跟女子交谈说笑。
玉瑾办事,就是让她放心。
……
慕容烨走入铭东苑,脚步突地放慢,狐疑地望向那个无人的房间。
韶灵已经离开五六十日,屋内怎么亮着火?!
他的心,突地悬起,周遭一瞬间没有任何动静,静的甚至可以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当然想她。
从她一离开铭东苑那夜起,他回房没见到她,突然感到胸口疼痛欲死,才终于惊觉他对她的依恋不舍,所以发了狂一般,日夜寻她,偏又没有她的行踪消息,只能盲目寻找,足足耗费好长的时间,直至今时今日,成功觅得她——
她怎么回来了?!也跟他一样,发觉对方已经不只是生命中一个可以相伴的人,而是已经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她知道他派人大肆在京城和江南寻找她的踪迹,几乎把每一寸土地都翻开来,听到了风声,她不忍心再折磨他,终于决定回来见他?!
他当然知道她看似骄傲刁蛮,实则心软的像是水。
她心软了。
她回来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了握拳头,不让自己的面目可憎,这些天来,他阴沉的可怕,就算在军营中,那些倚老卖老的将领,没一个敢挑战他的耐性。
她好不容易回来看他,他怎么能给脸色她看?!
“灵儿——”慕容烨不再迟疑,推门而入,女子正依靠着圆桌,背对着他,听到门口的动静,仿佛受了惊吓,猛地掉转过头来。
慕容烨的欣悦眼神,一下子没了温度,冷的像是冰块,唇边不由自主因为想念而生出的笑容,也一瞬间遭到最无情的扼杀。
他的嗓音低沉,听得出他的期盼,但如今她看到的……又是怎样的一张面孔?!
好俊。
她的身边也有很多年轻英俊的公子哥,可从未看到过这样俊美无俦的男人,上苍实在优待他,令他美得让女人自惭形秽,心生艳羡。可是他又不过分阴柔,高大俊挺的身影,飞扬跋扈的眼神,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他的笑,那种笑和温柔……是最可怕的毒药,足够让任何女人疯狂迷恋,可是下一瞬间,她见到的只是一张冷漠无情的俊脸,除了称赞轮廓分明,线条僵硬之外,再无其他。
“你是谁?”慕容烨蹙眉看她,嗓音透出不悦,他眼底的女子,身穿名贵胭脂色华裳,内裳云锦红艳似血,外裳素纱薄透如烟,衬得她肤若白玉、眼若晨星,简直是明艳无俦。
但她不是韶灵。
只是这个屋子只有他跟韶灵同住,这个陌生女人又是为何出现在这儿?!
古怪。
“好美……”女子轻笑出声,嗓音如银铃般清灵,双目笑的弯弯,仿佛不曾因为他冷若冰霜的脸而惧怕后退,她非但不怕,甚至还笑。
慕容烨的身躯一震。
这个女人当然不像韶灵,面目不像,声音也不像,可是——当年年仅十三的韶灵,也曾经笑着打趣,说他跟她娘亲一样美。
那时候,她的眼神,也像是这个女人流露出来的……有些迷恋,有些失神,有些迷糊的可爱……
他险些怀疑,险些要冲到她的面前,看看到底是不是她为了捉弄他,在脸上带了不属于自己的面具,然后,下一瞬,发觉戏耍到了他,便笑嘻嘻地撕下面具,甜甜地唤一声“七爷”,奉送一个拥抱,当做赔罪礼物。
很像是她会做的事。
因此,他也这么做了。
一把扼住她的皓腕,攫住她的下颚,从耳畔寻找摸索着人皮面具跟面孔的贴合缝隙,然后,用一分力道,将这张碍眼的陌生的面具,“撕拉”一声从她的脸上扯下来,然后,再狠狠地拥抱她,疯狂地强吻她,把她嵌入自己的体内!
但是,没有人皮面具。
直到女子耳边的肌肤泛红,他亦不曾扯下猜测中该有的人皮面具。
那么——她不是韶灵。
慕容烨突地抽回了手,用力把她往后一推,女子连连后退三步,好不容易扶住床边的帐幔,不曾被这么粗鲁的对待而吓坏哭泣,相反,她瞪大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眼底有怒。
“你怎么这么不懂怜香惜玉?!”
他又是微微一怔。
声音不像,面目不像,偏偏她欢喜的神态,生气的表情,跟韶灵很相似。
“把我当麻袋丢吗?”她轻哼一声,有些刁蛮,有些小脾气。
慕容烨的脸色,变得更加死白。就算耍脾气的模样,也很相近,言语诙谐,也很相近。
“因为我长得太美,所以你看傻眼了?”在慕容烨的眼前挥了挥手,她误以为他这是被她的容貌迷住,很快消了气,绽放一张明艳笑靥。
好像。
除了人皮面具,江湖上还有别的方法,让一个万分熟悉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而他迟迟不肯确定吗?!
他搜刮了见闻很多的脑海一遍,却得出结论,没有这种天杀的法子。
那么——这个笑起来怒起来说话打趣都很像韶灵的人,到底是谁!
“我叫陆宝春,秋水公主的小女儿,刚满十七岁——”女子笑的甜美,一点也不怕生人,胆识不小。若是无人阻拦她,她定会将自己家住哪儿,有什么样的喜好,全部坦诚出来。
“不管你是谁,你是谁家的女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移开视线,神色清冷,言下之意,已经有了不太友善的驱逐。
慕容烨虽不在意她的话中内容,但听到她跟皇家有关,若他生在宫内,陆宝春不算陌生人,她甚至算是自己的表妹。当然,皇族的子女众多,就算跟亲生兄长也无太多交情,更别提这一表就差了千里,他绝不会对一个陌生皇家表妹,有任何热络的感情。当然,他无法不怀疑,陆宝春出现在这里,是谁的安排,谁的用心。
否则,他不相信她是无缘无故冒出来的。
“我方才一个人在这儿等了好久,在地上捡到这一条链子,是你的东西吗?”女子并不敛去脸上的笑容,绕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尖,将指尖的一抹金光,在慕容烨冰冷的俊脸前来回摇晃,希望吸引他可怜的一丁点注意。
“你是盗贼?”当慕容烨看清了陆宝春指尖的金光,突地眼神阴鹜而森冷,低喝一声。
那是他在韶灵十来岁的时候派精工巧匠打造的一条细小金链,上面挂着几个可爱的铃铛,跟韶灵的“灵”字同音。
每当他听到铃声,就知道她要来了,他的耳力非凡,早已做好了迎接她的准备,所以每一次她来,不管善意恶意,他都能应付自如。
在云门韶灵为了韶光误解他,极怒之下,将金链丢在他的身上,索性后来他们突破层层误解,他赢得了她的心。她成了他的女人,但这条金链,一直在他的身边。
他本想,这回到了京城,见了自己的家人,风风光光地给她名分,娶她为妻,在洞房花烛夜,他亲自跟她告白这条金链的寓意,重新为她戴在腕子上,宛若……一种誓言,一种仪式。
但他没等到这一日。
而在韶灵走后,他无暇顾及任何事,这条金链落在何处,他根本不曾察觉。
往事历历在目,却刺得他的心,更加疼痛难忍。
韶灵不知在何处,而这条金链也落在无人看到的角落,蒙着灰尘……这就是他们的结局吗?!
“我才不是!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公主的女儿!不是小偷的女儿!”陆宝春涨红了俏脸,气得跳脚,这个男人长得是很好看,为何说话这么刻薄难听?!她的身份虽不算顶顶尊贵,但想来讨喜明朗,如何会被毫无理由地冤枉成不齿盗贼?!
慕容烨冷哼一声,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冷到了极点:“既然如此,别人家中的东西,谁让你碰的?”
“我给你捡起来了嘛。”陆宝春说的很是委屈,不过突然话锋一转,将金色链子往手腕上比照,她不算丰腴,但显然这条链子适合手腕更加纤细的女子。她挑眉看他,笑的不太友善,有些淘气:“你怎么有女人的链子,这么细,比一比,只能戴在女人的腕上啊。”
他很想冲她发一通火,却没来由地看到了她的淘气笑靥,五指紧了紧,在眼前浮现出另一个女子的一颦一笑。
“上面还有金铃,好好听。”她捻起金铃手链,在耳畔摇晃几下,精巧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笑弯了唇,露出很是沉迷的表情。
他仿佛看到了韶灵。
她也曾经露出这种表情。
“那是我给妻子的定情信物。”他卸下了几分防备和阴鹜,沉溺在过往之中,嗓音低沉,富有磁性。
“你有妻子了?”女子一脸茫然讶异,仿佛突然怀疑起自己前来的目的。
慕容烨却懒地再跟任何人谈及此事,就算没有名分,他心目中认定的女人,只有韶灵一个。
“我只是好心把它捡起来,喏,物归原主。”陆宝春将金链放在桌上,无奈地撇了撇嘴,为了证明,她并非盗贼。
“你可以滚了吗?”他的眼神疏离,冷冷淡淡地问,因为她是女人,他不想动手,但并非必须容忍她在他跟韶灵住下的屋子里,为所欲为,吵吵闹闹。
他的心情已经够坏了。
一个女人,无论神韵跟韶灵有多相似,她不是韶灵,就是一个无关的人。
陆宝春对他白了一眼,完全不给他任何情面,不怕死地说了实话。“真没有风度……白瞎了你的那张脸。就算没有什么交情,你也不能这样对女人吼啊,这样会让人很伤心很难过的。”她亲眼证实,这个男人除了俊美的皮囊令人神魂颠倒之外,再无任何闪光之处,她虽然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却要挑一个自己看得上的男人出嫁,很明显,她很不屑他的冷漠,那种浑身冷的像是冰的男人,语气像冰块,眼神像冰块,若要将女人迷得团团转,除非出现在那些糊弄人的故事杂册里。她是公主的女儿,又不是唯唯诺诺之辈,哪里受得了这种冷漠对待?!
慕容烨的胸口,突地被尖锐的刀锋划了几道,鲜血淋漓,是谁大力地牵扯着他的心,让他痛得脸色死白。
他曾经站在这个屋子,脸色阴沉地对她说:“你可以滚了。”
而她说:“你珍重。”
他亲眼看到张太后对她说:“这下你可以走的甘心了吧。”
而她却在笑:“当然,民女会走得很远的。”
他静默不语,宛若灵魂出窍,陆宝春意兴阑珊地离开,心中却对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希冀……这个男人,还不如皇帝表哥来的亲切呢。
慕容烨不曾何时像此刻一样,感到通体冰冷,若不是双掌压在桌上,托稳他的臂膀,他根本站不直身。
他想起他们争吵时,她被剪刀刺伤,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
他想起她被召入皇宫,被掌掴,被推脱,被迫下跪,喝药……
他想起她衣袖下的双臂,是数千个数万个针孔,像是长了无数骇人的红疹,淤青到处可见……
“就算有了孩子,这个孩子是拜太后娘娘所赐,它无法让我觉得欢喜和期待,相反,它只会无时不刻提醒我因为冰冷的欺骗,险恶的算计,才会有了它……我一点,也不会喜欢这个孩子。往后看到它的脸,只会想起我是如何才会孕育它,产下它,不是很可笑,也很可悲吗?”
他急急忙忙赶赴仁寿宫的时候,她却早已被灌下了药,他更不曾漏听这一席话。
他们曾经多么快乐。
他们曾经多么欢喜。
但他对她的伤害,因他而起的伤害……还抹的掉吗?还忘得掉吗?
她或许巴不得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