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是我仇敌的孩子。”楚延歌淡淡说道,这样的回答着实令阿棺吃了一惊。
“她的父母都是凝幽阁的敌人,在双方的一次斗争中,他们全都被杀。那时的小吟只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她就蹲在父母的尸体边上,一棵树的下面,既不哭也不闹,甚至没有一点害怕,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那种眼神我至今还记得,也永远不会忘记,我在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感,只看到了自己——拿着剑的自己,衣袂上沾满了鲜血的自己,刚刚使她成为孤儿的自己。”
阿棺的眼前浮现出这样的一幅情景:外面喊杀声震天,血流成河,而在角落里的一棵树下,两具尚未冰凉的尸体旁边,小小的女孩和对面持剑的白衣男子对峙着,画面逐渐定格。
“三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意识,你将她带了回去,就不怕她将来找你报仇?”
“如何能够不怕。”楚延歌苦笑,“凝幽阁做事一向以坚决狠厉着称,绝不容许斩草留根,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怜悯,或许是内疚,又或许她那样的眼神使我害怕,执意将小吟带了回去。阁中众人自然无比反对,但阁主这一次竟然破例同意了我的做法,因而众人只得接受。时间久了,他们中的许多人也喜欢上了这个孩子,比如漾花使和沧镜使,小吟也与大家相处得很好,对我更是无比依赖,时时刻刻都要跟着我,如影随形。然而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害怕,无论我们现在如何亲密,已经发生的事实是永远不能改变的,我杀了她的父母,我是她的仇人,而就是这样一个仇人现在却在她的生活中扮演着救赎者的角色,是她最信任和依赖的人。”
说到这里,楚延歌将脸埋在掌心里,久久不语,她陪着他,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沉默。
夜已深了,远处的隐约的喧嚣开始减弱,灯火亦渐渐暗了下来。纵使如胭脂楼这般纸醉金迷的地方,也终究有归于沉寂的时候。
“我们回去吧,已经很晚了。”他站起身来。
她点头,随之起身。坐得时间久了,双腿也已有些麻木,起身的时候竟有些吃力。一转眸,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手,袖口边绣着梅花。阿棺心里微微一震,抬头,看到楚延歌正伸出手来,看着她。
“我自己可以。”她说,扶着旁边的柱子缓缓站起身来,又收起了那张红梅傲雪图。楚延歌没有说话,笑了笑,收回手去。
“你的衣裳……”
她不知该如何去说这番话,楚延歌衣衫袖口上的图案与她绣的那件一模一样,然而她分明记得刚进入桐溪城的时候,他买了新衣,便将原先的那件扔掉了。
在看到他扔掉它的时候,似乎没有一丝可惜,阿棺的心里很是难过,却不曾让他知晓。他不知道她做这件衣服用了多久,花费了多少心思,或许在他看来它只是一件普通的甚至做工有些粗陋衣服,然而对她来说,却截然不同。
衣不如新,如今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却不知会不会有后面的那句“人不如故”。
“我的衣裳?”他先是有些不解,低头一看后随即了然,笑道,“原来如此。”
“我分明记得……”
“我们买衣裳的那家店,其实归属于胭脂楼所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到衣袖上有些许缝补的痕迹,针脚细密,本是难以看出,但这衣裳原本出自于阿棺之手,稍有变化,她都能够看得出。
由此,她便已了然,原来楚延歌那是并非将衣服随手丢弃,而是将它放于衣店中,自有人缝补妥当。
“我看得出,这件衣服对你很重要。”楚延歌说。
她刚想说什么,却听到他继续说:“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他笑了笑,“从来都没有人送过我衣服,更不用说是亲手做的。”
阿棺笑了笑,不语。
他郑重地说:“棺儿,日后我一定还你。”
“还我什么?”
“不知道,不过……”
她摆了摆手,笑着说:“看你平时洒脱得很,怎么这时候反倒为了一件衣裳纠缠不清了?你不是说你欠我的吗,如今又多了一笔账,我可都记着呢,等你体内的毒性除了,我一定要你连本带利一并还来。”
“若是还不起呢?”
“那就一直还下去,直到还清为止。”
“哎,欠债这东西真是时间越久越还不清,有没有什么能够一次性还清的方法?”
“那你想怎么还?”
“我有一个想法,我委屈一下没关系,关键是看你答不答应。”
她转头看他,楚延歌正笑得一脸灿烂,丝毫也看不出发愁的意味,她的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方才似乎……似乎又被他言语轻薄了?
“说来听听。”
夜风微凉,暗香浮动,梅树上挂着一盏盏灯笼,和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于是,在心底的某个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砰然绽放了。
“既然都已经还不清了,那不如……”男子的眼睛璀璨如星,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他的声音很轻,犹如落花一般随风荡漾,飘落至她的心底。
“不如以身相许,可好?”
☆、九、小吟(1)
回到房间中的时候是不久之后,桌上的蜡烛虽早已燃尽了,但因为有月光,所以屋内并不黑。小吟仍沉浸在梦境之中,睡姿却已经换了,被子也被踢到了一边。
楚延歌没有点灯,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为她盖好被子,又将暖炉拨旺了一些,这才转身。然而就在他刚欲离开床边的一刹那,小吟竟醒了,坐了起来。
阿棺原以为这样一个对楚延歌如此依赖的孩子在惊醒的夜里见到他,一定会投进他的怀里,然而小吟却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以及他身后的她。
月光从窗格透进,洒落一室淡淡盈华,在这样的清辉里,她看到了小吟的眼睛。
那样深邃清透的眼睛,黑与白如此分明,两种极端的色彩在她的眼里却是那样奇异的和谐。黑色像最深沉的夜,白色像最纯净的雪,它们相互交织着,涌动着,却又彼此界限分明,仿佛昼与夜的交替,又像善与恶的轮回。
那一刻,她深深地被这双眼睛震撼,同时亦感到莫名的压抑。
这双眼睛,这个孩子的眼睛,仿佛有着洞穿一切的力量,能够看透人的灵魂。尤其是在这样深沉的夜里,黑暗看似将世间万物都隐匿起来,其实在最澄澈的眼睛里,一切都无所遁形。
楚延歌将小吟抱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终究还是个孩子,在他的哄慰下,小吟没过多久又再次睡了过去。楚延歌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孩子放在床上,掖好被角,示意阿棺出去。
走出房间的一刹那,阿棺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怎么了?”他走出来,掩上房门,声音很低,显然怕吵到屋里刚刚入睡的小吟。阁楼之上有两间房间,楚延歌推开了旁边那间的房门,走了进去。跨入房间的一刹那,混合着芬芳的暖意从扑面而来,显然熏香和暖炉都已准备了许久。
“小吟会术法吗?”阿棺问道。
“术法?”楚延歌似是有些吃惊,“我希望她做一个普通的孩子,远离江湖纷争,平平安安地度日,因而自从第一天将她带回阁中起就刻意不让她去接触武功和术法,她也没有别的机会去学。你发现了什么,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不会术法……”阿棺蹙眉沉吟,“可是方才我与她对视的时候,分明有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压迫感?你是说……”
她呼出一口气,缓缓说出三个字。
“驱灵术。”
现今江湖之中有三大禁忌之术,分别为鬼影、驱灵和孚阙。和鬼影术一样,驱灵术同样令人闻之胆寒。修习此术的人的武器便是自己的眼睛,不施术时,这双眼睛同常人没有任何异样,但若是施展起驱灵之术,除了少数修为高深或者心智极坚定的人之外,任何与之对视的人都将会在一定时间内被施术之人控制意识,成为其傀儡。
但是,修习驱灵术并非易事,除了要有心法、咒诀等外,还需要坚韧不拔的意志和持续不断的练习。还有一个极重的代价,那就是一旦修习这种术法,双目就会失去看见色彩的能力,从今往后,修习之人的世界之中便只有黑白。
听到“驱灵术”三个字,楚延歌脸色微变。
“驱灵术在江湖中失传已久,是不是真的存在过都尚且不能肯定,即便真的存在,小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又没有别的机会去接触外人,怎么可能会这种邪术?”
“你就这样确定一定是外人?”
在阿棺说出这句话的刹那,楚延歌的身子震了一下,她等着他反驳,然而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许久后,他一声轻叹:“很晚了,棺儿,你今晚就睡这里,可好?”
她睡哪里自然都是可以的,只是这房内却只有一张床……她问他:“那你呢?”
“我?”他走到桌边,坐下,“今夜胭脂楼里只有这两间空房,小吟又早已熟睡,你说我该睡在哪里?”
她低下头来,不知该如何回答。
“和你开玩笑的,看你那副为难的模样。”就在这时,楚延歌笑了,站了起来,“今夜你住在这里,我另有去处,不必担心。”
“我……”她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滑落回去。
正要往外走的他顿住了脚步:“怎么?”
“没什么。”她淡淡答道,心里似乎有什么在拼命地挣扎着,却始终摆脱不了某种看不见的枷锁。那一刻,她忽然感到深深的无力。
“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会害怕吗?”
她摇了摇头。
“那莫非就是舍不得我走了?”他挑眉笑道。
“你想太多了,我想说的是烦请你出去的时候将门带上。”她赌气说道。
“原来棺儿怕冷啊,”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既然如此,有人同眠共枕岂不是会暖和许多?”
“说的也是,那我去和我小吟睡了。”说着,她作势就要往外走。
“哎,别别别,我走我走。”楚延歌急了,抢先一步跨出门去,“这屋里燃的是安神香,棺儿先别多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明天醒来又会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分明是他自己中了毒,却还在安慰她,她心头一暖,却听见他又补充了一句:“可别梦见我哟。”
她还没来得及还口,他已经从外侧掩上了门,转身而去。
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走下楼梯,转过拐角,越来越小,终于彻底听不见。她背靠门站着,闭上双眼,眼前浮现出那个白色的身影,宛如浮光掠影一般终究消逝。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发现脸颊竟不知何时浮上了一抹红晕。
延琴续曲,舞月歌风。
楚,延,歌。
☆、九、小吟(2)
从陌生到熟悉,疏离到亲密,和他相处日久,面对他的那些看似轻薄的言语,她已经能从最开始的脸红不语变成现在的反唇相讥了,而每次和他斗嘴的时候,她心里的感觉也不仅是初时的那般惊慌和生气,另外一种情愫正悄然滋生出来,渐渐地充满整个心扉。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知该如何用语言来形容,只是觉得好似春日里绽放于明媚阳光下的花朵,连呼吸里都是清浅的香,又或者像月色下脉脉的流水,充满沉静而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推开窗户,寒意骤然涌进的同时,意识也清醒了许多。她望着楼下的花园,目光无意识地游离着,虽然知道胭脂楼很大,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心里却期盼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能够在某个出其不意的瞬间闯入视野,于夜色里无声邂逅。
然而,过了很久,仍是没有。
看着空荡荡的花园,阿棺的心里有些怅然若失,花园中数盏灯笼孤独地亮着,如暗夜里的星辰,愈闪耀,就愈是寂寞。
其实楚延歌没有说错,方才在听到他要出去的一瞬间,她的心里的确是有担忧的,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不舍。
只是,她不敢承认。
他是那样一个闪耀的男子,凝幽阁的堂主,行走于刀光剑影之中,却白衣胜雪,不染纤尘。他持起剑,目光冷锐,毫不留情,可顷刻间要了敌人的性命;放下剑,却那般温柔,时而又很顽皮,也会有淡淡的忧伤,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让人有时会无奈,更多的却是怜惜。
在遇到他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会维持着以前的生活,和叔叔在一起平淡地过着渡魂师的日子。然而,遇到他以后,似乎一切都改变了。在那个初识的夜晚,鲛人奇妙的歌声中,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将她生命的那颗星辰引向了另外一条截然不同轨道,与他的相交,然后并道而驰。
对于江湖中人,阿棺原本是没什么好感的,因为她的家族就是被仇敌所灭,她知道一定还有更多的人因权力纷争和江湖斗争而家破人亡。她不明白争强好胜到底是为了什么,也无法理解权势地位对那些人的重要性,正如他们不理解平淡之中蕴含的才是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高处不胜寒,这句话从来不错。
对于江湖中的事情,叔叔同样向来闭口不提,因而阿棺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