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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上的疼痛已经不再剧烈,甚至有些奇异的麻木,这样的异象反而让他更为担忧。阿棺离去到现在也有不少时间,虽然有他的血做为支撑,但鲛人脂能不能使引心灯维持到现在,还未可知。
他的怀中,小小的孩子与其说是沉睡,不如说是在昏迷。前些时候,小吟的身体里被魅儿侵入,控制了她的心神,后来魅儿虽然离去,但是小吟的心神却一直有些空茫,后来更是一直沉睡,直到现在。
小吟的双手放在胸前,抓紧着他的衣襟,即使是在昏迷中都下意识地维持着这个动作,丝毫不肯松开。他看着怀中的孩子,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在那一夜将同样沉睡的阿棺从雪夜的折梅亭中抱回时,她也是这样的动作。
他的心里不由一阵难过,阿棺与小吟,都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啊……
楚延歌正走着,忽然看到黑暗消失,光明重来,地上的阴蓉全都萎缩下去,很快全部消失,心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但却无暇也不能去探查了解。箫映弦此人,他越想越觉得不简单,在告诉他任务的时候,箫映弦只是说若是看到美人桥,就到了若虚界,在其中见机行事便是,须臾花自会找到。然而眼前的情形却是箫映弦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来到了若虚界,无论那些阴邪的黑色花朵还是由无数怨灵凝成的他的身形,这一切都诡谲万分。他隐隐嗅到了其中阴谋的气息,令他不由心惊,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更是坚定了楚延歌回身去找阿棺的决心。
他庆幸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他担心她,比任何时候都担心她,比担心任何人都担心她。他想,如果此刻他没有回去找她,那么他或许将会后悔一生。
在朝阿棺所行的方向而去的一路上,每跨出一步,他的心里都心安一分,却又担忧一分。心安是因为他离她又近了一步,担忧是因为他每晚一刻到达她的身边,她的危险就多了一分。
或许是由于暮离引开了梦魑,或许是由于白昼重回,这一路很是顺利,没有碰到任何阻碍,一切平静得出乎他的意料。他的脚步是那样快,此时此刻,身上的伤痛好似已经不足以成为任何的阻碍。此身,唯向一个方向,此心,唯有一人。
就在这时,平静被打破,地面忽然轰然作响,有无数鬼影破土而出!
楚延歌旋身而跃,身畔有凛冽剑气激荡而出。然而奇怪的是,那些鬼影并没有冲他而来,而是全是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窸窣之声不绝于耳。
阿棺去寻找暮离,而暮离又可操纵鬼影,这些鬼影忽然出现,并且全都朝着同样的方向,一定绝非偶然。如此想着,楚延歌忍着伤痛,强撑着运起轻功,加速向鬼影所朝的方向而去。
鬼影所朝向的地方,是一片虚无。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天际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却又似乎充斥满了东西。他能看到无数的花朵在纷飞,倏然间又滑落萧然落叶,顷刻不见。那些既无形又似有形的东西来回地翻涌着,仿佛是某种情愫——爱,恨,抑或更多。
☆、二十四、虚无(2)
虚无之中,似乎有隐隐呼啸之声穿透云际,盘桓天宇。
楚延歌飞掠而起,极目远眺,然而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没有看到那个令他时时牵挂担忧的身影,甚至连引心灯幽绿的灯光都没有看到。
手臂的疼痛已经几乎感受不到,这却令他更为不安。引心灯要点燃,就必须以血为引,然而此时的情况……
不,必须要让引心灯亮着,他不能让她出现一丝危险。
他丝毫没有迟疑,持起剑来便向原来没有受伤的手臂上砍去!
清风之剑,看似轻薄纤细,实则锋利无比,被清风砍中脖颈的人,只感到有如清柔之风吻过颈际,下一刻,头颅便已落地。楚延歌这次出剑,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用力,清风泛着莹目光华,直向手臂而去!
“叮”的一声,一道强劲内力直击剑上,楚延歌虎口一麻,险些将剑脱手而出,终究强自握住。
“可有什么想不开的,竟要自残身体?”
长身玉立的男子于不远处看着他,语气是一派淡然模样,眉眼间的神色却已不同于从前。他的眉心,一线黑气已经蔓延至额头正中,似乎还在隐隐流动着,映衬得那双平日里淡漠温和的双眸里多了些邪气。
不,并非是映衬,而是此他的眼睛之中,真的是有邪气的。
此时的箫映弦是一人,楚延歌并没有看到苏拂雪与穆凌烟,不知道两人现在如何,但想到他们三人曾为知己好友,他应当不会为难她们。现在他担忧的除了阿棺,便是小吟。楚延歌不知方才那些花朵是阴蓉,以之塑造身躯可不死不灭,但他知道箫映弦的武功本就极高,如今似乎比先前更是强大了许多,连苏、穆二人联手都不能耐他如何,如果箫映弦想要小吟的命,那么以他此刻受伤之躯,是难以保全她的。
“小吟只是个孩子,不要为难她。”他说。虽然他心里清楚或许这并没有什么用,但他必须一试。
“呵呵,我何时说过要为难她了?”
箫映弦的话语依旧淡然,面上似有淡淡微笑,然而这却令楚延歌心中更为紧张。眼前的这个人,他看不透,也不相信他。当他知道这个授予他命令去欺骗阿棺、将她引至若虚界的人正是她又敬又爱相依为命的叔叔时,他就已经对他存有戒心。
或者说,他对任何人都是存有戒心的,甚至包括阿棺在内。他对她隐瞒了真相,他害怕这肮脏的不可见人的所谓真相会导致他任务的失败,他更害怕的是他会因此而失去她,所以,他不能对她毫无保留。
在这世间,他唯一一个信任的、没有戒心的人,就是小吟。而现在小吟在他的怀里,她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受到威胁,所以他要保护她,就像她依赖他、信任他一样,毫无保留。
箫映弦正在向这边走来,楚延歌的眼睛紧盯着他的步伐,防备着他任何一个可能出手的时机。
出乎他意料的是,箫映弦并没有向小吟出手,他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双目望着远处的那片虚无。
“看到那片虚无了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低沉的笑意,“须臾花,正是虚无之花。”
话音未落,他伸了左手,掌心向下,五指微曲,似是虚握着什么东西。在他脚下方圆,一些原本冲着那片虚无而去的鬼影仿佛被控制住了一般,顿时停了下来。他的手指缓缓收拢,手臂上抬,那些鬼影便随着他的动作而被上提,凝聚,最终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圆球,悬浮于他的掌下,表面有黑色烟气一般的物质在流动着。
箫映弦骤然抬手,推掌,那鬼影凝聚成的圆球疾速地飞了出去,直击向那片虚无!
寂静,仿佛从心底里蔓延出来。鬼影形成的圆球没入了那片虚无之中,再无声息,死一般的寂静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仿佛连呼吸都要停止。
就在这一刻,忽然有一声长啸从那片虚无中发出,喑哑凄然,响彻九天!
这声长啸,像是驱使,更像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所有的鬼影忽然全都加快了速度,向着那片虚无而去,伴着似哭似笑的幽咽之声,直令人闻之胆寒。
又是一声低啸,声音虽低沉,却仿佛有穿透一切的力量,震得人心中隐痛。比起先前的那一声凄然长啸来,此时的这一声,更像是呻吟。
然而,这声呻吟,却带着切肤般的痛快!
箫映弦向着那片虚无走去,有阴冷的风不知从何吹来,他的衣袂却丝毫不动,连发丝也没有一丝晃动。白衣似雪,踏足在墨一般的鬼影之中,竟有如一缕凄然寒光,带着透骨的冷意,生生刺进人双目中去。
☆、二十四、虚无(3)
从远处看,那片虚无是悬浮于天空之中的,然而走近之后便会发现,它其实是在地面上的。那是一大片黑色——或者说,不是黑色,是一片比黑色更加压抑的黑暗。在那里,所有的光都被吞噬,唯有黑暗,似是将世上所有的罪恶和恨意都凝聚其中。虚无深处,有奇异的物质在涌动着,好似一个巨大的漩涡,鬼影发出低沉而可怖的叫声,纷纷坠入其中,不见踪迹。
往远处看,无数的鬼影依然不断而来,黑压压地布满了整个大地,它们像无所不在的黑色河流一般向这里而来,如同在风中摇摆的大片阴蓉。
事实上,阴蓉与鬼影本是同源所生,是这世上秉性最阴的两种死灵。
这片虚无,就像一个巨大的泉眼,不同的是泉眼中的水是向出奔流,而这里的鬼影,却是涌入其中!
虚无之中,断断续续地传来呻吟之声。这声音中有着刻骨的疼痛,有如被利刃切开皮肤,一下下地剜着血肉,刮着筋骨。然而,伴随着这呻吟之声的,却是无数个交叠的、回响的低沉声音。
那是欢呼的声音,那是鬼影的声音!
箫映弦立在虚无边缘,右手凌空劈下,这一下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他先前纹丝不动的衣袂都被劲风激得飞扬起来。奔涌的鬼影迟钝了片刻,然后继续向其中而去,似乎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就在这时,楚延歌听到身后传来破空而来的声音,立即闪躲。只见一星金色光芒伴着呼啸直直而来,光芒的来向,有两个身影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正是苏拂雪与穆凌烟。方才她们二人欲阻止箫映弦,但此时的他已今非昔比,两人被他困于阵法之中,后来破了阵法,这才循着他先前所往的方向而来。
方才破空而来的利物,正是苏拂雪日夜佩戴从不离身的发簪,同时也是她的独门武器——金盏簪。
箫映弦头也未回,只抬了抬衣袖,那劲风忽然转了向,金盏簪虽颇有分量,但在此强力之下还是偏离了原先的轨道。苏拂雪扬手,正在空中的簪子调转方向,回到了她的手里。
“竟能这样快地破了我的牵舆阵,你们现今的功力,真是大不同于从前。”箫映弦立于那个虚无的泉眼边上,道,“不过就凭这个,不要妄想能拦住我。念及多年情谊,我不想为难你们,切莫不自量力,还是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快离去吧!”
说罢,对着那片虚无,他再次抬掌,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掌心中似是有隐隐黑气在游荡。
“慢着!”楚延歌喝道,“棺儿很有可能再里面,你若是劈了它,很有可能会伤到她!”
“伤到她?哈哈,我当然不会伤到她。”他的脸上分明带着笑容,语气却冷厉无比,衬得那笑容也甚是可怖,“我要的,是她死!”
这最后的一句话,有如惊天雷鸣,直直劈到了楚延歌的心上!
我要的,是她死!
多么无情的一句话,多么可怕的一句话!他见过无数生离死别,见过多少出卖背叛,他原本以为他已经看够了,看透了,不会再因为这样的事情而震惊而悲愤。然而,此时此刻,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将他的心生生撕裂开来,这样的痛楚,超过了他生平所经受的所有。
箫映弦,阿棺的叔叔,她最依赖最信任的人,她相依为命的人,竟要置她于死地!
因这句话而震惊的,不只是楚延歌,还有苏拂雪与穆凌烟。
楚延歌从未觉得这么愤恨,此刻,他只觉得恨!
这一生,他经历了太多。家族的破灭,亲人的离别,街头的流浪,惨无人道的训练,生死之间的徘徊,还有曾经挚爱之人的背叛。然而,即使是当年那个名唤初雪的女子将剑刺入他的胸口时,他也没有现在这样恨!
他的手中现出了一抹冰冷的晶莹,那是凝雪。
凝雪之剑,莹如凝冰,皓若飞雪,它自他的掌心飞出,直向箫映弦颈间而去!
在它离箫映弦身畔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堪堪破碎了。箫映弦只立在那里,纹丝不动,凝雪就那样破碎了。
然而,凝雪之剑,不止一把。
凝雪,是无数把剑。
只是片刻时间,楚延歌的身畔就有无数把剔透的凝雪剑围绕着他飞舞,形成了一个剑阵。只听得他大喝一声“破”,无数把剑飞了出去,形成一片剑雨,将箫映弦兜头覆盖!
☆、二十四、虚无(4)
箫映弦立在那里,没有躲,他的脸上挂着奇怪的笑,整个身子直直地向后倒了去。他的身后,正是那一片虚无的所在,鬼影的泉眼。
他的身体没入了那片虚无,沉入无数鬼影之中,顷刻就被覆盖。
就在他沉落下去的下一刻,无数把凝雪剑也已经击到了这片虚无之中。一时间,铮然之声不绝于耳,击到虚无中的声音竟不是沉寂,而是有如金铁交鸣一般。
凝雪击中之后,倏然破碎,如万点寒冰,即使身在几丈之外都可以感受到彻骨寒意。无数冰雪一般的碎片飞溅而起,好似一块巨石落入水中,激起万丈水花。
伴随着这激起的水花,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