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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湘一惊,还来不及说什么,箫映弦的周身忽然阴气大盛,那只方才已经萎缩的巨手忽然暴长,直向阿棺而去!
“阿棺,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现在就把你的眼睛给我吧!”
鬼手划破利空,带着阴腐的气息,扑面而来。而她,却愣愣地看着一个人,没有丝毫躲闪。
流湘。她听到他叫她,流湘。
那个莲花里的女子呵……那个素未谋面却血缘至亲的人,那个她从小就听叔叔一遍遍说起的人,那个占据了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永不可改变的人。
她的娘亲。
她曾在冥河中与她相见,却自始至终都看不清她的容颜。她曾在残夜中将她梦见,却无论如何都触不到她的指尖。
而现在,她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阿棺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他们说了些什么她都已经听不见,耳中唯有那个温柔得似湘江流水般的声音,静静淌过心田。
当那只鬼手破空而来的时候,她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忽然变得急迫尖锐:“不——”
但她已无法躲开。这些天来的经历使她身心俱疲,所信任之人的欺骗更是令她心中绝望,她的身体因中毒而渐渐失去知觉,心里却无比清醒。
如果,心也能沉睡,就好了。
☆、二十七、万鬼渊(3)
叔叔,此刻,我仍唤你一声叔叔,我的眼睛如果给你,可以回报你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可以完成你心中夙愿,可以使更多的人不死于非命,就给你吧!
鬼手离她很近,只需顷刻就可触及到她的双目。
绝望充斥满阿棺的心里,黑暗的一片中,她忽然看到有一星光华悠悠闪烁,仿佛虚幻。鬼手的速度原本极快,在她的眼中却似乎静止下来,光芒之中,她看到过去的光景。明月当空,屋后的山坡上,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抱着她,仿佛一幅最美的画。
“阿棺,你的眼睛虽有异能,却未曾全部显出,我唯有将你逼至绝路。在你内心最为绝望之时,你身体里沉睡着的潜能才能苏醒。”
那个声音,叔叔的声音,轻缓而又无奈,在她耳边响起。
“告诉我,须臾花在哪里……”
四周一切忽然沉寂下来,唯有这个声音回荡耳畔。她看到一片黑暗深处,叔叔的双目温和如玉,仿佛隔着尘世间的一切,静静地望过来。
叔叔……
一滴泪自她眼角滑落,模糊了视线。整个世界变得扭曲起来,仿佛无数妖魔在舞动着,她的神识仿佛被控制,却又似乎出自内心深处的意愿,她抬起了头来。
那朵花,仿佛就要出现在她的眼前。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没有。
她的视线在天地间徘徊,一切都与先前毫无两样,不曾有任何东西多出在视野里。
“怎、怎么会!”
箫映弦一直冰冷而平静的声音现出了些惊慌,那只鬼手原本将阿棺笼罩在内,控制着她的神识,将她双目所见传递给他。而此刻,那只手也开始随着主人心神的动摇而无措地晃动起来。
“难道是我算错了……不,不可能!”箫映弦望向阿棺的眼神骤然冷厉,“一定是你不够绝望!”
话音刚落,那只鬼手骤然又起,兔起鹘落间刺穿了楚延歌的胸膛!
楚延歌本就受伤很重,刚才凝幽阁主虽助他暂免与难,但仍有重伤未愈,这一下忽如其来的重创几乎要了他的性命。胸口鲜血喷出,在斜风之中,如漫天红雨洒落。
“流湘既然未死,楚延歌也就无用了,如今我便杀了他,看你是否绝望,是否能看得到须臾花!”
若虚界中虽然没有死亡,但如今天地之间缝隙已开,若是将重伤如斯的楚延歌扔入缝隙之中,他就会顷刻死亡。
“棺儿,不要看!”楚延歌大喝,声音虽虚弱,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他因这次重击而半跪在地上,依然用清风撑着地,没有倒下去。
箫映弦如今已被魔性侵体,若是被他取得了须臾花,成为不死之身,那么日后很可能遗祸万千。今日今时,即使他死在这里,也决不能让箫映弦得逞!
“由不得你们!”鬼手骤然而出,抓起楚延歌,就要往万鬼渊中扔去!
“救救他!”阿棺心惊肉跳,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只有暮离能救他。她本能地抓住身边之人的衣袖,声音因急迫而颤抖。
然而,黑衣的男子却毫无反应,只是冷眼旁观着。
“阿亮,救救他……”
阿棺的声音已由急迫变成呜咽,远远地,她看到那一袭白衣如寒塘渡鹤影,划过一条惊心的弧线,从最高处直向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坠落下去。
阿亮,她唤他,阿亮。
这一刹那,仿佛身边的那个黑衣人已不见,暮色之中是清泠溪畔,站着的是那个和她童年在一起的玩伴。这么多年之后,她第一次将这两个字叫出口,为的,是另一个人。
男子的脸色有片刻的动容,却只是一瞬,终究没有动。他依旧冷冷地看着,如同过去的无数次他看着世间生死,爱恨离别一样。
他不能救他……
因为,他,也要须臾花。
如果没有湲姬,他恐怕早就死在许多年前。他虽已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如何亡故,但却知道这个名唤湲姬的女子对她恩重如山。她本可杀了他,如同杀了许多世间的男子一样,将他的心脏挖出,但是她没有。她将他留在了这里,教他鬼影之术,说终有一天他可以凭此报仇,虽然那时的他根本不知道他的仇人是谁。
不止一次,湲姬对她说:“你知道吗,我爱你呢。”
她的身体靠在他的身上,脸庞贴着他的胸膛,倾听着他的心跳。她说她喜欢他的心跳声,那悦耳的韵律如同乐音,让她无比快乐。她甚至不止一次想将他的心脏挖出,看看那有着如此悦耳声音的心究竟是何模样。
☆、二十七、万鬼渊(4)
那时候,他以为她是病态的。
他感激她,却也厌恶她,这种感觉随着时日的增加而与日俱增。当他从一个瘦弱少年长成挺拔男子,他能感受到她已经不像初时那样对他处处教导,她对他依恋更多,有时甚至会浅嗔薄怒,如情窦初开的少女面对着心上之人一般。
她爱他,这句话她在他耳边说了千百遍,从她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起,只是他从来没有细想过其中的深意。有些话说多了,其中意韵便渐渐淡去,不足以引人以之为意。
可是,似是与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他对她的感觉也慢慢发生了变化。他依旧是厌恶她的,只是那厌恶在逐渐变淡,心底最深处对她多了一层怜悯与叹息。
他知道,她是爱着另一个人的,一个在二十年前弃她而去的人,一个不爱她的人。
她,大约是把自己当做了那人的一个影子吧,他想。她爱的并不是他,而是关于那个人的回忆,因为她心中有着不能放下的执念,身体却被禁于若虚界中,无法离去。他同样知道她爱着那个人,也对他恨之入骨。
曾经他对湲姬满是厌恶,因为她杀了那么多的人,只为了掏出他们的心脏来一看究竟。在他的心里,她是一个有个美艳皮囊的恶魔,和她相处片刻,都会让他觉得难受。
但湲姬并不在乎,依旧玩着杀人挖心的游戏,利用鬼影将许多人世间的男子抓到若虚界来,看着他们死亡,然后将冰冷肮脏的躯壳扔到一旁,任其腐化,消失。
这个游戏她玩了许多年,却从不厌倦。她像一个固执的孩子,一心一意地做着自己认定的事,不管他人如何看待。也只有在那些时候,她才会发自内心地笑。然而她笑得越美丽、越灿烂,那笑容落在他的眼里,就越恐怖、越扭曲。
直到有一天他去阳世,看到了一个曾“死”在她手上的人。那个人依然活着,如同任何一个最普通的山野村夫,过着简单而快乐的生活。他毫不掩饰自己过去曾经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街痞,有一个夜里忽然梦到被黑色的奇怪物体抓去异界,遭受挖心之刑。醒来后他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开始了新的生活。
当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
循着鬼影留下的常人不可见的踪迹,他又找到了那几个他以为已经被她杀死的人,看到他们都好好地活着。他们都是曾有瑕疵的人,亦无一例外地都做过一个梦,在那个梦里,心脏的强烈痛楚让他们明白什么是生命的意义,于是他们将肮脏的残损的躯壳留在异界,回到生活中的,是一个崭新的自我。
那时,暮离才知道一切并非他双目所见的那样。
他以为她在杀人,其实,她是在救人。
“你为什么如此恶毒?”
不止一次,他这样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他对她的厌恶。
湲姬丝毫不生气,只是笑着,说:“我想看看他们的心是怎样的啊。”言语之间满不在乎。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她分明没有杀人,却并不向他去解释,放任他去误会她,去厌恶她,去离她越来越远。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他都是离不开她的吧。
湲姬并不知道暮离已经知晓真相,但在他的心里,对她的感情却在慢慢改变。起初横亘在他的心里那堵冰冷的墙在得知真相的一刻悄然坍塌,曾经以为毒如蛇蝎的人其实是那样善良,她美艳的眉眼,也渐渐映在了他的心上。
所以,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七个年头,他对她说:“我会助你带离这里。”
他说出这句话时无比认真,她却仿佛听到玩笑之语一般轻轻一笑,未曾言语。
“我说的是认真的。须臾花可以助你重生,离开这异界,重归人世。”
她终于开口:“我来到若虚界将近二十年,尚且未见过所谓须臾花,你又能如何寻得到?”
他沉默了片刻,道:“姑且一试。”
姑且一试,他说出这四个字来,却并非只是一试。
初时他为补全湲姬残损的魂魄而去人界收魂,他可感受到那些阴气较重、死灵较多的地方,初时只是乱葬岗、义庄等地、后来却发现有些村庄也是如此。这些阴气很重的村庄往往都会在短时间内发生瘟疫而致使许多人死亡,甚是怪异。渐渐地,他发现在这些村庄里,都有一个人的踪迹,那就是箫映弦。
下瘟疫蛊的人,正是他。
☆、二十七、万鬼渊(5)
暮离隐藏于黑暗之中,又长期与鬼影这些死灵处之一处,身上的生气已经极淡,因而箫映弦并未发现他的存在,但他却将箫映弦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中。他觉得此事绝不简单,就暗中跟随,于是便发现了他的阴谋。他需要许多怨灵来修炼邪术——孚阙术。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因此而寻得了已经失去踪迹多年的儿时好友阿棺的消息,并意外得知阿棺正是箫映弦这个阴谋的关键一个环节,因为箫映弦也需要须臾花,而若要寻得须臾花,则需要天生能看见异象的阿棺的协助。
阿棺若是得知真相,善良的她当然不会帮助害了许多条性命的箫映弦,因此他决定欺骗她,使她自愿地去往若虚界。
期间,暮离发现穆凌烟对箫映弦的这一计划其实是知晓的,只是佯装不知,她一直在暗中助他。箫映弦被魅儿所咬的伤口其实并无大碍,但穆凌烟却将之说得非常严重,非须臾花不可治愈,这是因为她知道阿棺在窗外听着他们的谈话,须臾花三个字,正是说给阿棺听的。
箫映弦的伤需要须臾花,楚延歌的毒也需要须臾花,如果说只是其中的一个人如此,阿棺或许还可能考虑是否以别的途径可走,但如此两重压力同时袭来,根本不给她思量的余地。善良如她,见如此亲近的两个人都命在旦夕,自然会不顾自身安危去寻找须臾花。
箫映弦自以为将一切都掌控住了,却不知暮离在暗处早已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一开始没有出现并非没有目的,而是他的目的隐藏得更深。在胭脂楼那个雪夜的相遇中,他告诉她自己并不需要须臾花,其实只是为了让她不对他怀有戒心。
他并未对她说实话,他是需要须臾花的。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成这样了,那些昔日的光景仿佛就在眼前,却又须臾远去。那个从前连说一句谎话都会脸红的孩子究竟又是如何变成今日这般,去欺骗一个曾经以为最重要的人?
他无暇去想这些,也不敢去想。他只知道的是,他需要须臾花去帮助湲姬重塑灵魂,使她摆脱现在这般在黑暗与苦厄中的日子。所以在箫映弦先前出手的时候他只是冷眼旁观,他不能去救楚延歌,唯有阿棺心中绝望,他才有希望。
楚延歌已经坠入了万鬼渊,见身边的人始终无动于衷,阿棺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没有丝毫犹豫,也向万鬼渊中跃去!
她的这一举动使暮离大吃一惊,一袭黑袍如暗夜魑魅,身形快如疾风,在她刚到达深渊边缘的时候将她抱住。
那一刻,她在他的怀中,他的手揽着她单薄的肩头,他看到她眼中的神色是那样安静,不由心中一痛。恍然间他觉得仿佛回到了那个胭脂楼里的雪夜,他也是这样抱着怀中的人,那时的她也是如此安静。
不同的是,那种安静是淡薄安然,而这种安静,是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