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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阿林随双卿一同来了梅花庵,一行人先去大殿上香,阿林随手捐了二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喜得一旁的知客尼笑成了一朵花,连道要给阿林点上长明的油灯,终年不灭,可保平安。
双卿留在大殿同庵主商议给小晨曦寄名的事,阿林便向知客尼道:“听说徐侍郎家的姑娘也在此处清修,我们原是亲戚,不是她此时在何处?”
知客尼忙笑道:“徐姑娘除了一大早在后殿跪佛念经外,平时都在她的住处抄写经书,罗姑娘随贫尼来便是。”
阿林闻言一笑,带着木瓜去了徐芳卿处。
徐芳卿早就准备着去见靖国公府的女眷,却没想到沈夫人没来,族姐双卿又没有着人叫她过去说话,因此听说阿林上门,便笑着迎了出去,执着阿林的手道:“快进来坐,四喜上茶!”
阿林面带微笑,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进了屋,直到分宾主落座时方才放开。
徐芳卿便拉家常道:“那日在我家时,你曾说会请王玥嬛她们去靖国公府游船,如今天气正好,倒是个宴请的好时节,可惜我如今在庵堂里清修,就不得去了。”
阿林佩服她的演戏功夫,看着她笑得温煦的脸,本来已经确定了的事,却又突然不那么确定起来。
一时四喜上了茶,阿林并没有碰一碰,倒让四喜小小的失望了一回,这茶是用井里打出来的水泡的,味道滞涩,原指望阿林尝了茶水便去质问知客尼的,谁知她连看都没看上一眼,这指望自然落空了。
屋里虽只有阿林和徐芳卿两个主子,角落门口却站了七八个人,阿林便问那站在一旁的知客尼庵堂里可有风景好的地方,得知庵堂后面是一片梅树林,虽然现在不开花,但是景致也颇好,便叫了徐芳卿往梅树林去了。
徐芳卿上次暗算阿林不成功,本来还打算寻找下一个机会,可是如今罗文简在边关,时时传来受边关军民爱戴的消息,简直就差送万民伞了,严首辅一派又打算上折子参他,徐芳卿便决定暂且放过阿林——其实也是因着没有机会。
其实徐芳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帝一时大意放罗家父子回了边关,现在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罗家军足足十几万,个个都是骁勇善战,对罗文简忠贞不二,听说军中的将领们都盼着罗家父子早些回边关带兵,对皇帝扣住人迟迟不放颇有微词。皇帝听说后心中是什么滋味可想而知,加上有心之人每日在皇帝面前挑拨,皇帝已是起了杀人之心,只是仍在犹豫罢了。
要是徐芳卿知道皇帝心中所想,怕是高兴得觉都睡不着了。
走进梅树林,跟从的人渐渐离得远了,阿林走到一株梅树下便停住了脚步,突然向徐芳卿笑道:“你大概还不知道罢,你大哥徐宵昨日被你父亲请家法,打得现在还下不了床,他的心腹小厮被打了几十板子后卖给了人牙子,不知这会儿是死是活……”
“你说什么?!”徐芳卿大惊,打断了阿林的话,转眼她就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忽然变得有些敌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倒不知靖国公府还在我们侍郎府安插了线人!”
阿林闻言一笑,道:“有没有安插线人我是不知道,不过这消息是你们府里的人主动递过来的。”见徐芳卿狐疑,阿林索性全都告诉了她,“你在庙里清修,大概不知道,不知我们府上怎么惹了你大哥,他费尽心思找了人去我的点心铺子哭丧讹诈,还好那骗子没有跑掉,被问出了幕后主使……”
说到这里,徐芳卿脸上隐隐露出明了之色,阿林已是什么都明白了,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自以为聪明无匹,却不该把旁人都当做傻子,上次去侍郎府贺寿时发生的事你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徐芳卿向后退了两步,脸色转作铁青,仍要嘴硬,强笑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阿林哈哈一笑:“徐芳卿!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敢做不敢当,自私自利又虚伪狠毒!就凭你也配和我斗?你未免把我看得太蠢了些!”
阿林上前两步逼近徐芳卿,居高临下的蔑视着她:“你又拿什么和我斗?你那个做侍郎的父亲?还是你那个顾头不顾尾的大哥?或者说,你是想凭着皇后娘娘的宠信,还是你自恃的美貌才情?”
徐芳卿退无可退,靠在一颗梅树上,却不愿输了气场,勉强直起腰板道:“你不过是现在嚣张罢了,等我做了睿王妃,你们全家见了我都得见礼,不光是你,就连你母亲,你大嫂二嫂,全都要下跪磕头!”
阿林冷笑一声,嘲讽道:“尊贵的睿王妃殿下,等到指婚圣旨下来的时候再到处宣扬罢,省得到时候没了下场,反而更加丢脸!”说完诡谲一笑,又道,“不怕告诉你,那天你在御街上被人围观,我在熙熙酒楼看戏看得很开心呢。所以说……即便你被圣旨指婚给睿王,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命做王妃!”
第一零五回 危如累卵
四喜扶着失神的徐芳卿回了屋,看她直如丢了魂一般,不由担忧道:“姑娘,要不要先去榻上躺一会儿?”
半晌徐芳卿才回道:“不必了,你去把笔墨纸砚备好,我要抄写经书。”
阿林离开之前将一切挑明,从谢秋实惊马受伤,到庆亲王府菊宴上的迷宫,还有侍郎府寿宴上的意外,虽然细节有些不同,但是她的猜测已经*不离十。徐芳卿的苦心筹谋就好像一场愉悦他人的小丑戏,也难怪她一时失了神。
不过徐芳卿到底是两世为人,很快便镇定下来。别人只知靖国公府煊赫,却不知上一世的时候皇帝便容不下他们,更何况这一世罗承固未死,罗家势力更大。
犹记得上一世徐芳卿身为睿王侧妃,偏居于王府一角,好不容易身怀有孕却被阿林狠狠鞭了一顿,流了产不说,还不许请太医,只能自己涂了伤药苦熬,终于没能熬过去。那时因徐芳卿不受宠,连带她的父母兄弟也不大亲近睿王府,突然有一天她大哥徐宵递信进来,说道他已将靖国公世子罗承屿杀死,为她报了腹中胎儿的仇。
后来徐芳卿从乔嬷嬷处得知,徐宵被人激将,说道他妹妹在睿王府的地位连扫地的老妈子都不如云云,不知哪一句触怒了徐宵。徐宵一时冲动便纠结人手,趁着罗承屿痛失爱妻大醉于街上时将其乱拳打死。
这是公然逞凶杀人,但奇怪的是,徐宵竟没有立时被投入刑部大牢,乔嬷嬷安慰徐芳卿道,外边都传说这是皇帝刻意纵容,徐宵也算是奉了皇命,定然不会有事。
那时徐芳卿才知道,原来风光无限的靖国公府和罗家阿林都只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注定了活不长久。只可惜她被困于王府一隅,已是沉疴难起。直到死之前也没有收到大哥被问罪的消息,也算是唯一的一个安慰了。
因此上,纵然这一世时局变化甚大,徐芳卿始终坚信皇帝迟早会对靖国公府下手,她的任务就是将这个时间提前。
不得不叹一声,靖国公府再如何低调,也挡不住层出不穷的猪队友作死。边关的将士为欢迎罗文简父子大办宴席,其中一人于酒酣耳热之际竟公然指责起了皇帝,虽很快被人止住,话却仍旧传了出来。到了皇帝耳朵里究竟还是不是原来的那句话不得而知。但是经不起有心人日夜挑唆。皇帝心中那个怀疑的种子很快便生根发芽。越长越大。
罗府老宅罗文彦书房,罗承祖焦急的等在门外,罗文彦却迟迟没有让他进去。
初秋的天气罗承祖硬是急出了一脑门子汗,来回又走了两圈。叫过门口的小厮低声问道:“父亲平日里要多久能做完文章?”
小厮为难道:“这……时间有长有短,老爷说要出一本文集,有的时候能写到晚上天黑才算完。”
所幸罗承祖今日不用等到天黑之后,罗文彦将自己的大作细细的润色了一遍,方才叫罗承祖进去说话。
罗承祖擦了擦汗迈步进了屋,只见罗文彦正坐在东侧书桌前,便走过去行了礼。没等罗文彦问起来意,罗承祖便急急道:“父亲,听说今日又有言官弹劾二叔。这回的罪名是放任属下污蔑皇帝,属大不敬之罪,又说他有反叛之意,求皇上将他押解回京三司会审!”
罗文彦沉默了一刻,道:“皇上有没有下令去押解他回京问罪?”
罗承祖更急了:“纵然没有。可是这些日子送上去的弹劾折子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了,靖国公府迟早不保,咱们大房得早作打算啊!”
罗文彦闻言沉了脸,斥道:“混账!你从回京起就整日与严首辅的那些狗腿子混在一处,定是他们挑唆你说这些话!”要想与靖国公府划清界限可不是说说就行的,二府是同母亲兄弟,就算是将靖国公府逐出宗族,此时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陶大人说只消父亲上一个折子,言明早知二叔有不臣之心,再拿出些证据来,看在罗家大房一心为皇上的份上,可免株连!”罗承祖蹉跎至今也没能选上京官,要是这件事办成了,就可以跟着徐侍郎手下在吏部做事,那可是极好的肥缺。
罗文彦黑着脸道:“你叫我污蔑你二叔造反?!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猪身上去了!”罗府二房造反,大房再撇清又能撇清到哪去,明摆着是严首辅那帮人给罗家下的套,也亏罗承祖信之不疑。再者说了,别说罗府二房并没有造反的意思,就算是有,罗文彦也绝对不会揭发,毕竟是亲兄弟,自幼一同长大的,踩着自己亲兄弟的尸体求荣华富贵,但凡是个有骨头的人都不会这样做。
罗承祖被罗文彦啐了一脸唾沫,三两下就赶出了书房,心中恨恨,二房飞黄腾达,大房只是捡着剩下的残汤剩饭吃罢了,如今大房有机会翻身了,父亲却又死脑筋!
只是罗承祖如今无官职在身,不能上折子,罗文彦既然不愿,他只好再出府去跟人回话。
这个时候严首辅等人不过是强行往罗文简身上扣帽子罢了,其实不管是郊迎还是酒宴上大放厥词,都不关罗文简的事,皇帝也无法以此来判定他就是有造反的意思,所以严首辅他们想要趁热打铁,反正皇帝默许他们诬陷罗文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他不在京中无法自辩,想个法子定了他的罪再说。
晚间罗承固从宫中当值出来,径自去了徐次辅家中,至天黑回来后向忧心忡忡的沈夫人道:“母亲不必惊惧,咱们家行得正坐得端,不怕那些跳梁小丑上蹿下跳的,只要父亲接到鞑靼的使团,回程的路上应当就无事了。”
沈夫人点了点头,只要罗文简离了边关,皇帝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呢,只是边关那十几万视罗文简如父的将士终究是要失望了。
罗承固安抚了沈夫人又送阿林回*园,然后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如今父亲与弟弟皆孤身在外,且不说皇帝会不会一时发昏要治罪,只要有心人在皇帝的默许下来一次暗杀说不定就万事皆休。罗承固回去时元哥儿已经睡下,黄氏还在等下做针线等着他,罗承固照旧安抚了黄氏,转回前院与一众幕僚商议去了。
天边微亮,罗承固骑马去了罗府老宅见伯父罗文彦,确保了大房不会在背后捅刀子,罗承固多少放松了一点。如今是靖国公府最艰难的时候,多少功臣最后冤死于皇帝的一时疑心之下,历朝历代皆不能免,若是罗文简能够活着回来为自己辩解,最后靖国公府无事的可能性更大。
总而言之,如今靖国公府的命运寄托在皇帝的一念之间,更寄托在罗文简身上,若是他死在外面,不消说靖国公府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全家流放都是轻的,若是他能回来,凭着那几年与皇帝在一起出生入死,再将手中军权全部交出去,十成里有九成不会有事。
虽说军权是靖国公府发家的倚仗,但是如今却成了催命符,不扔也得扔了。好在京中不缺无实权的勋贵,不过是混日子罢了,总比丢了性命好。
罗承固照旧去宫中当值,他的一众兄弟也并没有对他敬而远之,有了什么消息反而偷偷的告诉他,帮助不小。
虽然靖国公府愈发安静,阿林的生意却是照做,但是本打算开的罗记分店终究是暂时推后了。在阿林的心里,父兄都是无所不能的人物,这一点挫折自然可以度过。
靖国公府危如累卵,双卿照着府里众人的身量悄悄的准备了几件粗布衣裳,又缝了些散碎银子和银票在里面,若是真的有官兵上门抓人,说不定还有机会逃走。其实双卿不止一次的想过,那时皇帝劝罗文简接府中女眷回京便是为了留个人质,如果罗家二房都在边关,俨然裂土封王,还怕谁来?
时值初秋,阿林的悦然庄办了第一次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