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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纷纷听着来了兴趣,便跟她一道前往。酒楼名为第一料,牌匾题字辉宏大气,一进入大堂果然客满,甚至还有许多在外等候的宾客。莺时跟店里伙计沟通片刻,又塞了不少银子,对方才肯答应给她另备一张新桌子。
伙计介绍起店里名菜来滔滔不绝,薛纷纷托腮好不容易听他介绍完毕,笑眯眯地道:“那就一样来一道试试吧。”
鲜少能碰到出手如此阔绰的,伙计立马欣喜不已,态度比之方才恭敬许多,忙道“您请稍等”,片刻不耽误地到厨房通传去了。
“小姐点这么多,万一吃不完怎么办?”莺时说着数了数荷包银两,一脸愁苦。
薛纷纷焉能看不出她那点心思,啜了一口茶水,“怕什么?又不让你掏钱。”
许是今日傅容将她晾在一边只顾忙自己的,由始至终跟她说的话不超过五句,让薛纷纷的希冀大大落空,心情自然极不高兴。旁人是化愤怒为力量,她则化愤怒为食欲,足足点了一大桌子的菜,惹得身旁宾客频频侧目。
伙计极力推荐的凤凰脑子原来是一种豆腐做成的酱料,以食物蘸之味道使人赞不绝口。上品酱蟹是事先把酱涂在螃蟹上,经过两个月的密封保存,螃蟹完全摄入甜酱的精华,味道醇厚又透着甜味,加上去壳容易,薛纷纷几乎大半时间都在吃蟹,其他菜式动也没动,直看得莺时肉疼。
“小姐,这玲珑肉圆似乎也不错,您不试试吗?”莺时特意为她夹了个放在面前碟子里。
薛纷纷只咬了一口便搁下筷子,“吃饱了。”
一桌子菜被她动过的才四五道,莺时心疼不已却没办法,薛纷纷已经站起来去结账了。
小姐今日是出来散财的……她总算明白了。
就在掌柜找零的工夫,二楼雅间下来一穿黛绿贮丝大褶的男子,捏着的嗓子问掌柜:“贵楼可有井花水泡的乌龙茶?普通茶水家主喝不习惯,有劳掌柜准备了送到楼上雅间去。”
尖细嗓音听得薛纷纷极不舒服,忍不住偏头看去,恰好对方也向她看来。两人目光相撞,薛纷纷匆忙别开,倒是后者一脸惊愕诧异,旋即目露惊喜,“这,这位姑娘……”
薛纷纷眉头微蹙,“是夫人。”
对方这才注意到她装扮,眼里流露出复杂为难,然而因着心中急切,旋即不顾她身份问道:“不知夫人如何称呼?家主与您有缘,能否到楼上雅间共叙一回?”
一番话听得薛纷纷莫名其妙,她从未跟这等人打过交道,更别说倾不倾慕,当下只觉得这人是来搭讪的,并且手段很不高明。恰好这时掌柜已经找好零钱,她接过顺手递给身后莺时,并语重心长对那人道:“你这搭讪手段也忒奇怪了些,我一不卖身二不卖艺,你家主人如何能认识我?”
说罢不再看对方一眼,转身出了酒楼。
*
回到巡抚府上时傅容仍旧未归,倒是巡抚夫人拉着她话了一个时辰的家常。薛纷纷最不善于应付这些,好不容易从正堂回到屋中,便见八仙桌上摆放着一把十字弩,正是傅容今日在军卫所用的那把。
她咦了一声上前,问留守在府里的季夏道:“这是谁送来的?”
季夏答道:“是军卫里的人送来的,说是将军的意思。”顿了顿又问:“小姐不是同将军一块出门的,怎的只您一人回来?”
提起这个薛纷纷便郁卒不已,“他就顾着那些军事了,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自己留在那儿有什么意思,跟个雕塑似的。”
如此一通抱怨,想来积怨已久,现下被人问起一股脑儿地全抖搂了出来。
季夏讪讪,只好安慰:“这……听说是皇上旨意,将军也是不得已才……”
“这才多久,你就帮着他说话了?”薛纷纷睨她一眼,不满地哼了哼,拿起桌上十字弩左右看了看。“无缘无故地送这个回来干什么?”
不得不说今日傅容手持十字弩,将那士兵钉在靶子上的情形实在霸气,跟平常他纵容自己的模样截然不同。这东西当真有那么大威力?她拿在手中掂量一番,弩身稍重,箭槽里还有几支尚未射出的箭矢,正欲抽出一支探看究竟,便听季夏急慌慌地唤了声“将军”。
她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去,高大身影已经向她走来,“放下!”
从未被人如此严厉地训斥过,薛纷纷把十字弩拿在手中放也不是,留也不是,立在原处讷讷道:“我只是看一看。”
然而傅容面露森色,伸手从她手里夺过十字弩,语气不悦,“这东西不适合你。”
弩里露出半截被薛纷纷抽出的箭矢,傅容手下动作没轻没重,一时顾及不到她,尖锐箭头正好划在她手心。
疼痛下一瞬从掌心传来,薛纷纷抿唇将手背在身后,握紧了拳头,抬眸对上他目光:“那将军觉得什么才适合我?刺绣女红还是琴棋书画,或者你觉得把我养在闺阁才是最适合不过的?”
许是傅容也觉得态度过于严厉,将十字弩放在桌上缓和了语气,“今日确实是我疏忽你了,若是你想出去,明日我有空闲,可以带你到街上转转。”
“不用了。”薛纷纷只觉得手心濡湿黏腻,想必流了不少血,偏偏仍旧嘴硬,“我今天跟莺时已经出去逛了一圈,还吃了许多好吃的,不用你陪。”
傅容让人把东西送回来是别有用意,因为武库兵器普遍不精,用着极不顺手,今日这把十字弩是最为普通的样式。他打算回来好好查看其中构造,然而还未进屋便看见方才那一幕,薛纷纷眼睛对着望山,不知缘何竟让他心头一悸。
那是用来瞄准的准星,素来只有敌人的身影出现在其中,难以想象里面若是她会如何。
薛纷纷已经跟着季夏进屋,方才季夏站在两人身后,将她手上受伤看得清清楚楚,在心头为小姐捏了把汗,偏偏她嘴巴严得很,端的是一声不吭。这会儿好不容易坐在床榻上,季夏摊开她手掌一看,掌心血迹模糊一片,更有不断往外冒的趋势,看得她心疼不已。
“小姐怎么就不说呢!”她又急又气,连忙去找纱布和止血药来。
薛纷纷嘴巴闭得严实,模样倔强的不行,“不想说。”
莺时得知后忙打了热水来,给她把伤口清理干净,季夏在一旁上药,把刚才情况跟她说了一遍,直听得莺时也跟着跺脚,“将军怎么这么不小心?小姐也是的,凡事都爱憋在心里,真叫人急死了!”
“说了又如何,让他愧疚后悔吗?”想必是忍痛忍的,薛纷纷眼眶儿泛红,“我才不稀罕。”
季夏给她缠纱布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把她弄疼了,恨不得将她手掌裹成个粽子才甘心,好在被薛纷纷及时阻止。
薛纷纷另一只没事的手捏着她下巴调笑,“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季夏嗔了她一眼,“人家替小姐难受还不成吗?”
“当然成。”薛纷纷半个身子倚在床头,抿起浅淡笑意,“既然这样,我们打个商量如何?”
*
当天傅容回来后又去了隔壁耳房,一心专研那把十字弩,直到戌末廊庑悬灯昏昧,月色迷蒙才回到卧房。屋内只燃了盏小灯,悄无声息,想必人早已睡下。
他洗漱后走入内室,果见床上一个小小人影躺在内侧,身上裹着薄毯,只余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大抵今日语气确实重了,傅容心中如是想到,不如等明日醒来再同她赔不是,小丫头脾气又倔又臭,想来不是那么容易。
然而事实证明,情况远远比他想的还要艰难。
翌日一早天泛鱼肚白,晨光熹微,不过才辰时初刻,傅容已经准时醒来。他坐起身习惯性地往身旁一看,便见床榻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薄毯,不见薛纷纷人影。
傅容微怔,从未见那丫头起早过,今日是怎么回事?
正欲起床到屋外探看,行将站起却从身上掉下来一样东西,白纱布躺在地板上,上面还有早已干涸的暗红血迹。
第26章 烫金请柬
屋里屋外都寻不见薛纷纷身影;殊不知她寅初便已收拾妥当;同何巡抚身旁下人通传后,早已坐上马车提前一步回永安城去了。
马车内季夏惴惴;“小姐;咱们当真这样走了?”
薛纷纷懒洋洋地打了哈欠;大清早便爬起来委实不容易,“不然呢?傅将军是要成就大事的人,怎么能让我们绊住了脚呢。”
她手上伤口未愈,稍微一动便钻心地疼,今早换药时特意将换下来的纱布扔在了傅容身上;犹不解气。
苏州府距离永安城还有十来天距离;薛纷纷并不急着回去;一停停走走;吃喝玩乐。没让人传信给将军府,更没告诉傅家二老她要提前回去的消息,是以傅容也不可能知道她的行踪。
那厢傅容寻不到她人影,往家中送了十数封书信询问她的下落,就连军卫一事都疲于应付,恨不得立刻将她捉回来好好教训一顿。谁想永安城傅家二老回信竟然对此毫不知情,说根本没得到薛纷纷消息。
“这小丫头……”他将家书揉在手心,气恼不已。
那日误伤她委实不对,而她竟然缄口不言,隔日就不见了踪影,想来在心中记了他狠狠一笔。平南王妃说的不错,果真被人娇惯坏了,欠收拾。
偏偏又寻不着她人,傅容无心军务,奈何脱身无门,一直拖了足足半月才离开苏州府。
临行那日何巡抚拉着他念叨了许久,大抵对薛纷纷提前离开一事心有愧疚,一个劲儿地说招待不周,又感谢傅容替他解决了一大难事。
傅容忙道:“何巡抚不必客气,这是我分内之事。”
马车已经准备好,就差他随时说出发。而何巡抚显然没有要放他离开的意思,欲言又止,“有一事不知该当不该说……”
“但说无妨。”他道。
何巡抚把一旁随同送别的何清晏扯了过来,“犬子管教无方,终日只愿与那书卷为伴,缺少男儿气概,委实让我操碎了心。若是将军同意,此次回永安城能否让他同您结伴?听闻将军手下士兵多出勇士,届时给他在军卫里安插个位子,训练个两三年想必才能改掉这一身的书生气。”
何清晏去年才及弱冠,生得唇红齿白又天性软弱,偏偏何巡抚又是个血气方刚的人,两人在一起难免互相看不顺眼。
傅容目光落在何清晏身上,一时寻不到理由拒绝,“承蒙何巡抚看中,傅容定当尽力而为。”
如此一番,他才算真正登上马车,原本打算独自驾马回去,还能快个几天,转念一想却又不认识路,只得作罢。马车里多了一人,且是个处处透着拘谨的男人,傅容两腿架在桌几上,手背在脑后懒散地倚着车壁,睇了何清晏一眼:“何兄弟不必如此拘束,我年纪大了,不会把你如何。”
此话说得何清晏更加羞愧难当,“那日在船上一事,是在下眼拙……”
“确实没什么眼力见儿。”傅容淡淡下定论,“让我夫人嘲笑了好几日。”
提起薛纷纷他便气得牙痒,纱布上血迹斑驳,加上箭头锋利尖锐,伤口一定不浅,而她竟然一声不吭地独自承受。真是……教人又气又心疼。
一路何清晏不怎么与他说话,不是捧着书看便是欣赏字画,跟这人坐在同一辆马车实在没什么意思。途经淮安时傅容买了一副华容道摆在车厢里,闲来无事解两局,脑海里却总是薛纷纷倔强骄傲的小脸,挥之不去。
历时十来天总算抵达永安城,傅容归家心切,却因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得已只能先把何清晏打点好。遂先到了军卫,把他交给副将杨书勤处理:“给这小子随意安插个职务,需要体力的最好,不必手下留情。”
话音刚落,便见何清晏脸色发白,军卫地大都是糙汉子,猛地来了个细皮嫩肉的小生,让人莫名地想摧残。
杨书勤捏着下巴贼笑了一阵,“将军这是哪搞来的?看着稚嫩得很。”
“别打什么歪心思。”傅容抬脚踢在他小腿上,“这是苏州府何巡抚的长子,若不是何巡抚发话,也轮不到你手上管教。”
杨书勤这才变了脸色,收起玩笑心思,看何清晏的态度端正许多,“何公子心中可有什么打算?”
何清晏摇摇头,苦笑道:“一切但凭杨副将做主。”
两人话题转入正途,傅容从军卫离开,大步往将军府行去。
*
足足两月不见,傅家二老得知他归来,特意在正堂等候,底下八仙椅上另坐着一人。梳燕尾髻,头戴珠翠,穿杏红折枝牡丹褙子,光彩照人,正是妾室谢宝婵。
傅容环顾一周,不见薛纷纷,上前朝二老拜道:“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