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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善解人意
虽说是自家地方,但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实在有悖道德;若是被底下丫鬟看见她还如何立威严。薛纷纷将头扭开不愿让他碰触;但傅容不肯松开,末了薛纷纷下狠心咬在他唇瓣上;两手推在他脸上才从他怀中逃离。
傅容碰了碰举到跟前一看;果真见血,一年不见这姑娘对他倒是越发狠心了,心头说不出何种滋味。她本就身子骨弱;再加上早产势必对身体伤害大;然而这么些日子却没能陪在她身旁;无论如何都是心怀歉疚的。
庭院里毕竟不好说话,待薛纷纷侧身绕过时;傅容便随在她身后入了屋。
小豆花被放在内室榻上,身上盖着羊绒毯子,只露出个白白净净的小脸,长睫毛覆出一圈阴影,小拳头紧紧握着,不安分地蹭了蹭鼻子。
只看一眼便要将人的心尖儿融化,薛纷纷示意莺时噤声,上前坐在他身边将他拳头放在毯子中。室内火炉烧得旺盛,不透一丝寒气,饶是如此薛纷纷依旧不放心,她一冷便觉得所有人都不暖和,是以便又从柜子里携了一床毛毡。“如今小豆花是爹娘的心头肉,若是生病了我可折煞不起。”
说罢路过牡丹折屏旁的傅容时眨也不眨,权当没看见这人,展开毡子便要往小豆花身上盖,莺时正欲上前劝说,“小姐,如此不当得……”
薛纷纷停下动作偏头看去,颇有疑虑,“为何?”
莺时正欲解说,被傅容抬手制止,并略抬了下颔使她退下。莺时会意,携带饭饭等一干丫鬟离开内室,留了两人在外间守候。
“你做什么让她们离开,莫非将军想亲自伺候我吗?”薛纷纷抱着毛毡没来得及放下,抿唇好不可恶地一笑,“可是小豆花不喜欢生人靠近,他会哭的。”
“你这丫头……”真个是记仇的主儿。
傅容上前拿过她手中毛毡,并未给小豆花盖上而是搁置一旁,“屋内温度已经很合适,若是再添褥子反而适得其反,他现在小,会被压得喘不过气。”
没人同她说过,薛纷纷如何懂得这些。
她没再说话,大抵许久未见,两人同处一室说不出的别扭。许久之后才故意哦了一声,走到镂雕花鸟纹落地罩下,“将军的客房不是在另一边,做什么要跟来我这里?”
她面上认真,没有半点玩笑意思,樱唇微抿,静静注视着他。
许是等得太久,终于到了这天反而没有预料中的喜悦,反而有一种忽然被抽空的失落,伴随着失望汹涌而至。她身子不好不是稀罕事,这一年调养身体之外又要照顾小豆花,常常被闹得整夜整夜睡不好觉,偏偏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无。若不是有莺时几人照顾,想必死在床上也无人知晓。
只消一想到那场景,便禁不住地后怕难过。
沈氏又经常让人抱走小豆花,一待便是三两天,同在府上竟然使得薛纷纷连见面的机会也没有。虽然知道她并无恶意,可到底是心怀芥蒂,明面儿上薛纷纷又不能做什么,毕竟是她的婆婆,难道还能大闹一场让人看笑话?
越想越觉委屈,全然不知脸上已落下泪来,薛纷纷盯着傅容看了片刻,垂眸立在一旁低声道:“将军走吧。”
傅容焉能没有看到,仿若针刺在心,“我千辛万苦回来一趟,夫人便这么着急赶我走吗?”
说罢半响等不到薛纷纷声音,只能看见她小脑袋微微点了点。
登时一股无名火起,对她心疼归心疼,然而一昧地将他往外推却是无法忍受,沉下脸来道了声:“过来。”
薛纷纷霍地抬头,看清他脸色时下意识便要摇头,便见他愈加阴沉,“我不过去。”
转念一想这是她房间为何要走,遂壮着胆子顶嘴道:“你走。”
傅容未动,乌瞳只觑着她看。
两人之间僵持不下,一时间气氛很是凝重。如若不是小豆花的哭声打破僵局,恐怕他们便要如此对视一夜。
泰半原因是被两人谈话声吵醒的,这孩子素来睡眠浅,稍有动静便要醒来,再睡着便难哄了。
薛纷纷顿时忘了还在置气,顾不上傅容如何便走到榻前,将小豆花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末了才想起看傅容一眼。他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目光落在小豆花身上,直看得薛纷纷心中没底,连忙背过身去。
小豆花哭了两声便逐渐消停,趴在薛纷纷怀中攒着她护领,直起身往身后傅容看去。
才看了片刻便被薛纷纷捂住眼,小声地在他耳边恐吓:“不许看,狼外婆会吃了你的。”
这一声自然没逃过傅容耳朵,只听身后传来低笑,想必是被她气急。不多时薛纷纷好不容易才将小豆花哄睡着,尚未将小人儿放在榻上,便被傅容接了过去。
薛纷纷生怕他将人再次弄醒,便没为此争抢。哪知他才将小豆花放稳,转而一抬手便将薛纷纷捞了过去,压在身下不动声色地看着。
短榻空间本就不足,手边一动便能碰到小豆花的双脚,他是看准了薛纷纷不敢挣扎,才故意如此。薛纷纷心中有气,别开头不肯与他对视,端是视死如归的表情,“将军没跟峥峥亲近过,我不希冀你待他多亲,只要日后不让他像今日这般哭着找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铮铮?”傅容仿似没听见她其他话,只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二字,“铮铮傲骨?”
薛纷纷抿唇,不情不愿地回答:“峥嵘的峥。”
话音落下许久,室内无丁点儿声音,傅容俯身贴在她额头,情不自禁地贴了贴她唇瓣,“夫人身子调养得如何了?”
这才想起来问候她的身体,薛纷纷可不稀罕,“不劳将军费心,有六哥替我看诊,短时间并无大碍。”
“短时间?”傅容握着她的手腕子紧了紧,直起身离她稍远些距离。她那个六哥便不说什么了,提起他傅容心中只有四字,居心不良。长期下来药没少吃,可身体状况却不见多好,如此下去可怎么行?“夫人不如与我早日回永安城,我寻个好的大夫来为你医治。”
薛纷纷这才肯正眼看他,“六哥的医术已经称为上层,他对我这份心意已经让我十分感动。可将军为我做过什么,除了善解人意的婆婆和下落不明的消息,你给我留下了什么呢?”
说的轻松,心中如何能不怨怼?
薛纷纷说着说着又要落泪,只觉得鼻子堵得难受,眼前一片朦胧水雾。
傅容抬手在她眼睛上婆娑,杏眼不断落在泪来,看得人心都要碎了。“不哭了。”
“我才没哭。”话一出口便原形毕露,薛纷纷挥开他手翻身伏在床褥上,沉闷带着鼻音的哭腔从底下传来,“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要和离。房子财产都是你的,我只要小豆花。”
她说的是气话,可难保傅容不会当真,“胡说八道!”
薛纷纷在底下毫不畏惧地反驳,“才没有胡说!”
语毕蓦地停住,这才想起两人身旁还睡着个小东西,说罢齐齐抬头向一旁看去。却见小豆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或是一开始便没睡着,此刻正睁着圆眼睛看着他俩,捏着拳头放在口中,触及两人视线咯咯笑出声来。
*
傅容白天回来时平南王不在,他不知去了哪家串门,傍晚回来时从孔氏口中得知消息,非要为他摆一桌酒席不可,在座的都是自家人。
薛锦坤与何清晏半年前重回苏州府,其中多半有何巡抚的意思。他膝下无子,如今连闺女也远嫁他方,一时半刻终究难以接受。到底是手把手带大的孩子,无论嘴上如何说,心里到底是疼爱的,关系如何能说断就断。
席间薛锦意从外面回来,见到傅容时略一怔忡,旋即面色恢复如常同他打了声招呼。
两人分坐两边,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内里各有一番滋味。
夜里天冷薛纷纷便不便出来,留在屋中逗弄小豆花。一两岁正是好玩的时候,尤其是她一手带大的亲生骨血,怎么看怎么顺心顺意。榻上铺了厚厚一层羊绒毯子,薛纷纷便牵引着他在上面走,两只小短腿走得歪歪倒倒,到了薛纷纷跟前霍地扑进她怀中,眼睛弯成一道缝儿。
“明天便是元宵节了。”莺时在一旁跟着道。
闻言薛纷纷不说话,又引着傅峥走了一圈,停下后才看向她笑道:“明天抓周莺时觉得小豆花会抓到什么?”
此处似乎极其重视这个,薛纷纷虽不那么相信,但到底是在意的。
莺时认真思量许久,“小少爷好动,另外性子日后会与将军有几分相像,依我看大抵与刀剑一类有关。”
薛纷纷不说话,莺时与她想的相差无几。
第79章 想不出来
这一席家宴动辄用去三两时辰;直至暮色四合;霭雾沉沉。
平南王对他这一年经历颇感兴趣;拉着他不住地长吁短叹,“你此一番与乌塔对抗,回京必定少不了奖赏加勋,听闻皇上已经在宫中为你设宴;少不了排场。”放下酒杯一想问道:“百川你赶在军队前头回来,可有让皇上知道?”
傅容停箸,仰头将杯中绍兴一饮而尽,“实不相瞒,并未告诉。我原打算接纷纷回京后再上奏,如此也省去许多麻烦。”
听闻此话平南王略一沉思,不得不说他举动委实冲动了些,然而往深了追究,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家闺女,便没再说话了。“若是皇上得知实情,必然会对你有所微词,届时你且谨慎行事便是,凡事顺着他心意。毕竟你此次边关立下战功,他不会拿你如何,甚至敬你分薄面。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皇上如何决断。”
此话不无道理,事后傅容仔细分析过形势,同平南王所说大同小异。
然而紫禁城那位皇上……傅容握着酒杯若有所思,中间间隔一年,他的那点小心思如今不知如何。若是依旧分神在臣妻身上,日后恐怕不会善终,两人之间必定要有个了断。无论从哪一方面他都不在理,傅容眸中微光闪动,目前他要做的不过是静观其变,以不变制万变。
期间又向薛谦询问了薛纷纷近一年的身体状况,适逢薛锦意在旁,薛谦便道:“锦意比我懂得多,你不如问他。”
傅容闻言不动声色地朝薛锦意行了一礼,“如此说来,还要感谢六公子对夫人的照顾
言语间始终一派坦然,毫无作态。
薛锦意亦回以一笑,举杯敬道:“傅将军说得客气,舍妹身体有恙,为人兄长如何能置之不理。”
两人之间你来我往,暗潮涌动,面上却一派和气,私下如何只有自个儿知晓。
傅容因心中念着薛纷纷,眼下关系僵硬,未有缓和迹象,他自然得表态以求得原谅。奈何酒桌上热情难以推脱,对方又是老丈人,傅容不知不觉已被灌下不少酒,虽略有醉态,但头脑尚未清醒。
同薛谦辞别后便自动自觉地往游思居去,一路上有丫鬟扶,皆被他挥手打发了。
傅容捏了捏眉心,剑眉微微蹙起,立在一处九曲桥前辨不清方向。湖面清澈,并未结冰,湖岸两畔怪石嶙峋,草木常青,一条羊肠小径蜿蜒向前,奈何分不清何处才是去游思居的路。
困意袭来,傅容索性单腿曲起倚靠顽石席地而坐,双眼逐渐阖起,转而沉沉睡去。
*
薛纷纷好不容易征得孔氏同意,得以跟小豆花共睡一夜,自然十分小心谨慎。
一桶热水泡得通体舒畅,罩上莺时准备的象牙白褙子,天色已完,月朗星稀,薛纷纷看了眼八卦窗。傅容今儿下午在堂屋用饭,平南王又生性嗜酒如命,必然会舍了命地灌他,想来这会儿正不知在何处酣睡,有八成可能不会过来。
如此一想心中竟有些怅然,薛纷纷如梦惊醒般狠捏了两下手心,不再多想,去到床上哄小豆花睡觉。
他白天睡得多了,现下没有丁点儿困意,能闹腾得紧。捏着莺时买给他的拨浪鼓不会摇,只会往床上摔,末了露出两颗小白牙朝薛纷纷粲然一笑,张开两手语句不清地喊了声“娘娘”。
傅峥的奶水不是薛纷纷喂大的,而是请了专门的乳娘,如今才满一岁尚未断奶,时刻都要在旁伺候。彼时薛纷纷身体差,日日服药,不能够哺育婴孩,再加上她本就奶水不足,是以小豆花长到了一岁都不知生母乳汁滋味。饶是如此依旧不妨碍他跟薛纷纷亲,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只消黏上薛纷纷便别想着再分开。
薛纷纷扶着他从床上站起,忍不住轻咬了一口他粉嫩嫩的脸颊,“今天来的叔叔你还记得吗?”
小豆花唔了一声恍若未闻,自顾自地掰着薛纷纷手指头,掰不过了便趴上去拿小嘴啃,啃得薛纷纷一手的口水。“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