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厝隼轲毅盯着她,良久才吐了口气,鹰眸中戾气稍退,狠绝的心痛却又加了几分,“不错,你真的很聪明,不愧是韩信的后人,她没有死,连地府也不收这个失节的女人,她疯了,真是报应,当年塞北的第一王妃居然是个疯子……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在澜漪耳边回响,澜漪看着负伤野兽般的男子,浓重的怨怒代替了莫测的优雅,心中疼得厉害,理智在警告着她该离去,她触到了北塞之王最不该为人知的地方,若不抽身而退,便会被卷进他个人的世界中,但是,来不及了,一滴水珠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臂上,澜漪看着厝隼轲毅的脸,温柔却清朗的声音,清楚而坚定:“事不牵心,心牵则入,若不抽身便自败。”她念着两人皆熟的行事之书中的行事篇,暗自嘲笑自己的理智,韩叔早就说过,一旦将自己牵入别人的儿事,若不够冷血,便会输了自己,而她已经输了,她将手绕上厝隼轲毅的颈子,第一次主动且情愿地在薄唇上印上自己的温热。一切都开始失序,她感到唇下的火烫,任厝隼轲毅抱起自己的身子,早就开始酝酿的情愫在两人放弃心防的同时浮上台面,并且茁壮成长。
第六章
秋祭日前的塞北都城,因为各路来客的涌入而格外地热闹。集市从日头刚出时摆起;一直到天全黑了也不见收摊,来自西域的良驹银器,鹿茸核桃,从中原送来的珍奇绣品,胭脂水粉……叫卖的掮客热情地招呼着难得上街的塞北之民,整个都城陷在人造的节日气氛中,显得活泼而有朝气。
澜漪夹在拥挤的人潮中,粗布男装掩盖了曼妙的身材,使她看来只是一个清朗俊俏的书生而不至于多引人注目,小心地避开与行人的肢体相触,澜漪疾疾地穿过天妃巷,从熟悉的小路绕到城中颇有名气的药铺。
“陈大夫”有礼地向熟识的医者打个招呼,澜漪从求诊的人中穿过药堂,木制的楼梯因为受潮而随着脚步声轻响,吱嘎——吱嘎的声音惊起了阁楼里闭目养神的老人。
“谁——”
“是我,爹。”低低地应声后,澜漪推开半掩的木门,“我来看您了,爹。”她轻轻地带上门,在老人审视的目光中坐在背光的椅子上,刻意地拉开一小段距离,像是藏着什么不能为老人所知的秘密。半垂着头,从手拎着的纸包中拿出一个锦盒,“爹,您身体好些了吗?”她问着,一边将盒子打开,小指头粗的高丽参是通体雪白的人形,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上好药材,淡淡的清香在满是药味的屋子里飘散,让人忍不住地深吸口气。
周长信怀疑的眼从那救命的药材转到澜漪的身上,他当然知道那药材的价值,那绝不是一个教书的夫子所能负担的奢侈品,不安的心又加重了几分。他试探地看向义女,饱经世故的心却在同时有了肯定的答案:“传言是真的了,漪儿,你还是违背了誓言。”
澜漪点了点头,知道无法隐瞒仅有的亲人。小心地用特制的玉刀切割开珍贵的人参,她听到周长信的叹息,却无能为力。事到如今,她自己也不能说服自己,又何况是说服忠于母亲到顽固程度的义父。“厝隼轲毅发现了我的女儿身,他需要一个王妃应付吕雉的逼婚。”想了想,澜漪挑了最可信也相对简单的事实告诉义父。
周长信摇了摇头,轻易看出澜漪的隐瞒,事情的开始也许是如此,可是如今呢?连他这个避居在阁楼上的平民也听说了北塞王要在秋祭日上封妃的消息,恼羞成怒的吕雉会怎样对付不听她政令的人,周长信担忧地皱起眉,“漪儿,你——”
“爹,你一天一片按时服用这些参片。我要先走了,这一次我是偷溜出来的,久待恐怕会让人怀疑。”澜漪站起身,走到周长信的榻前,将切好的参片放在他的枕下。
周长信看着她冷然坚定的神色,放弃地点点头,“你要小心。”他叮嘱着,在澜漪点头时眼尖地发现她脖子上的红痕——交错的痕迹密集地在耳后颈间浮现,一直没入衣底,那是欢爱的痕迹。他惊异地抬头盯着丹凤眼,被发现震惊得难以成言,即使因为恨吕雉而插手塞北的事,也不需要搭上自己的清白,还是这一向冷情的孩子竟然对那传言中风流冷狠的北塞之王动了心……
“爹,您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注意到义父的眼光,澜漪明白之前的掩饰白费了,温柔地安抚着老人,丹凤眼在听到细微的“嘎吱”声后迅速转为警戒:“谁——”
“是我,周夫子,或者我该称你为王妃——”木门被有礼地推开,温文儒雅的男子站在门口,锐利的黑眸直视着澜漪,唇角在连带看到榻上的老人时得意地上扬,微一弯身,平和的男音流泄在木屋里,“宇文湜唐突,先给老人家陪不是了。”
“宇文先生多礼了。”澜漪直起身子,转过身对着宇文湜,清楚地看到他眸中的所图,从猜到他身份的那一刻起,她便对他起了戒心,但这次的私自出府却是连香雪也瞒过去的,他如何会知道。澜漪迅速地想着,一边却缓缓绽开笑容:“宇文先生好兴致,来这里看病吗?王府中的名医甚多,宇文先生却特地来体察民情,真是塞北之福呢。”
“哪里。让王妃见笑了。倒是王妃既知道王府中名医多,为何不将老人家接进府中,也好就近照顾呢?”宇文湜一脸诚恳,如锥的目光在面目虚弱的老人身上停留了许久,注意到澜漪的动作,下意识地挡在他的身前,孝女吗?他嘲讽地勾起唇角,决定不再与澜漪玩文字游戏:“就让宇文湜帮王妃请老人家吧,这阁楼里湿气如此重,太不利于老人家修养了。”
“不劳宇文先生费心了。咳——”周长信与澜漪交换了一个眼神,咳嗽着开口,“老朽习惯了这里,要是枉加移动,只怕性命不保,咳——”
“老人家哪里的话,若不移地方,才会枉送了性命,而且叫人伤心呢。”宇文湜笑着走进木屋,在快靠近澜漪时猛地伸出手,抓向榻上的周长信,他的步法极快,澜漪看着他俐落地出掌,发现以文才闻名塞北的宇文湜居然还有着上乘的武学修为。她单薄的身子被掌风逼得贴在墙角,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义父一边咳嗽一边与宇文湜对招,忧虑地发现己方注定的落败。
周长信疏忽武艺太久,又重病在身。在勉强的支持下,只有挨宇文湜打的份。丹凤眼中忧光暗闪,澜漪焦急地思考着脱身的计策,在察觉宇文湜没有带吕稚荷的人来后,灵光一闪:“宇文先生想要什么?”
“一个承诺与一本书而已。”宇文湜一个推手,挡掉周长信最后的攻势,轻松地擒下面色苍白的老人,虽然心里奇怪着他所用招式的熟悉,可在听到澜漪开口后迅速转移了心思。
“这么简单?”
“不错。”宇文湜点点头,收回卡在周长信颈间的手。他恨的不过是厝隼轲毅,并不是澜漪,何况在这个时候与这个聪慧得可怕的女子翻脸,决不是好主意。
“说说看。”澜漪从墙角走回义父身边,将枕下的锦盒拿出来,喂了一片参片到周长信口中,见他平稳了急促的呼吸才又看向宇文湜。
“我要《王道说》,还有你的离去。”只要澜漪离去,厝隼轲毅便无抗婚的理由,加上他早就布好的计谋,一定可以制厝隼轲毅于死地。而有了《王道说》,他便可以再提高自己的谋略,对付吕稚荷与汉廷中人。
“听起来蛮简单的。”澜漪淡笑着,“宇文先生真是会做生意,不当商人太可惜了。”
“王妃的称赞令宇文受宠若惊,只求王妃成全。”
“我也想成全,但是《王道说》是韩信所著的书,早已随韩府的大火付之一炬,叫我怎么给你;而要我离去,这怎么行,塞北王妃才能享尽荣华,你怎么还能奢望我回去吃苦?”澜漪巧笑着,以言语撩拨着微怒的宇文湜,唇角在看到宇文湜身后的琥珀双眸时上扬,虽然在后的“黄雀”不一定是帮自己的,但鹬蚌相争,自己与义父也未必不能得利,“你说是吗?江大人。”
“王妃所言极是。”江君点了点头,赞同地回答,琥珀眸子在对榻上的周长信打量了许久后转为深色的喜悦。敛了眉,他对着震惊的宇文湜笑言:“宇文先生好兴致,前一刻还见你和一位美貌的姑娘在王府中谈笑,怎么现在便在与王妃论道吗?”
宇文湜闻言一惊:“江大人才是兴致高,连我的行踪也有兴趣。”
“哪里,我只是好奇那位姑娘怎么会被王爷召见,想问宇文先生的高见罢了。”江君笑着,状似好奇的脸上是与宇文湜相似的平和。
宇文湜黑眸一紧,在深思后知道今天是决不可能讨好的,儒雅地点了点头:“要江大人原谅了,宇文也不知道,为了不让江大人失望,宇文只好尽快回府中查探。王妃,江大人,宇文告辞了。”
“宇文先生慢走。”江君看着宇文湜下楼,直到望不见他的身影才转过头,微笑地看着澜漪与周长信:“真是意外,名震天下的长信侯居然蛰居在此吗?倒让江君惭愧了,项王妃,你以为呢?”
* * *
很多事都是被安排好的,既定的轨迹明示着该走的方向,即使稍微的背叛,仍逃不过已成的结局,澜漪看着掌中的指环:金属的质地在光下闪出耀眼的七色,内壁上清晰的刻字不用看也猜得出。“木——”她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琥珀色的眸子,早先的怀疑被全部确定,包括那莫名的亲切好感:“我早就该相信的,江君——西域雍家最受宠的少主。”
“我只是因为年龄小,才会被人多加照顾,项王妃,或者,我应该叫你楚公主。”江君缓步走到澜漪的面前,直到真正确定她的身份,才如释重负地呼出惊喜的言语,“我们一直在找你。我不相信你会葬身在韩府大火中,吕雉忽略了长信侯的踪迹,我知道他是当年唯一幸存的楚将,我找遍了长安,却没有想到你们会到塞北来。”
“塞北是个好地方,不是吗?”澜漪当然听得出江君话中的辛苦,居然有人这样牵挂她吗?清冷的心中浮出一丝暖意,淡淡的,凝成一朵笑花。
“为什么不来西域,你该知道的,我们一直在等你。”江君不能解释自己的疑惑,轻易看出澜漪不是蛰于市井,可以甘于平凡的女子。从身世到成长,她都是那样的特殊,而到西域,她才可以保有她的特殊,那儿有祀哥。
“是谁在等我?你与老西域王,其他人呢?”澜漪扬起眉,丹凤眼中有了然的清醒。
“其他人也一样,你别忘了,你是他的妹妹,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关系。”
“是吗?”澜漪摇了摇头,望向江君的眼里有几分嘲弄,“我离开韩府的时候正是老雍王爷病逝的时候,如果我记的没错,当时的西域为了王位之争正明争暗斗得不可开交,汉廷趁机渔翁得利,才会连你也被迫去做人质。你是他与老雍王爷最疼若性命的人尚且如此,若是我去,又当如何?”
她说的都无可反驳,江君叹了口气,西域的状况的确如澜漪所言,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被汉廷忽视,让祀哥可以在这八年中坐大。不再责怪澜漪,江君仔细地看着他从小便知的女子项羽与虞姬的爱女,感叹地露出笑容:“你与祀哥长得好相像。”
“是吗?”澜漪轻笑着,将掌中的指环交到江君的手中,既然确定了江君的身份,她的兴趣便自然地随着推断而提升。江君是刘邦从西域要到汉廷的重要人质,可是因为刘邦与雍祀的关系,必然不曾告诉吕雉他的真实身份,所以吕雉才敢指派他为送婚使,也不怕他——“你想回西域吗?”澜漪眯起眼,“汉廷中的局势已经这么糟糕了吗?”
“不错。”江君毫不意外澜漪的猜中,身为韩信的高徒,她又继承了母亲的聪慧与莫测吧。点了点头,他认真地说着汉廷的现状:“吕雉一心想要夺权,老臣几乎死尽。但是刘氏子孙太多,刘邦又在死前留了一手,几个能干的同宗子弟都分在边疆重镇,使她不能贸然行动,加上塞北与西域的不在手中,她怕的很。所以她向厝隼轲毅逼婚,而下一步必定是对付我们雍家。再者,我是她认为的刘家臣,我可不想客死他乡。”
“你不会的。”澜漪摇了摇头。
江君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并没有从澜漪手中接过指环。他反从怀中又拿出一个指环,相同的质地与形状,只是内壁上刻着的是个“水”字。他将这指环也放到澜漪的手中。
“它怎么会在你的手中?”澜漪留恋地抚摩着这枚指环。曾经在她最动荡的岁月中陪着她过了九年。
“我从一个女子手上得来的,我差点以为她是你。你怎么会弄丢它的?我本因为你是因为丢了它才不来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