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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就要启程去汝州了。”
“哦。”
“你一人去汴梁多加小心,我把武一留给你。万一有变,你让他送信与我。”
“哦。”
“无事不与权禹碰面,便别招惹他注意。”
萧和权像个碎碎念的老妈子样左一件右一件的叮嘱,李嘉心里那点异样迅速地被他的啰嗦给冲淡了,不耐烦地一迭声哦。
“记得想我。”
“哦……”
半天静悄悄的,李嘉怎么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她竟会着了萧和权的道。脸色一变,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轮椅被人一把拉扯住,旋即背后贴了副滚烫而有力的胸膛,激烈跳跃的心跳声撞击在两人贴合的地方,萧和的声音与他的胸膛一起一伏:“我若战死沙场,来年你会不会想起祭拜我?”
漫长的时间流逝在逐时灰暗的天色里,李嘉低着头看那只紧紧揽在她腰间的手,咬了咬唇,脸仰起时已是一片淡然:“不会。”
☆、第35章 叁伍
萧和权披星戴月赶往汝州大营;李嘉则跟着燕人一步三慢地晃向燕国国都汴梁。燕国人是急性子;以他们往日的行军速度,用不了十日便能抵达汴梁好交了差事回家和老婆孩子们团圆。无奈作为梁国使者的李嘉实在是个身娇体贵的主;坐两天马车一定要歇上一天;沿途兴致来了还要看看风景写写诗。
第一个看不下去的是萧和权留给李嘉的护卫武一:“大人,权禹爪牙遍布全国各地。在外耽搁久了,小人怕横生意外。”
烤着茶的李嘉头也没抬:“哦……可不是有你么?”言下之意,要你何用?
“……”权禹手下的死士无数;我可就一条命啊!武一气愤地写信给萧和权打小报告:“将军,这个李大人嘴巴太毒了!属下伺候不了!”
萧和权正为军务忙得三宿没合眼;一双眼睛熬得和兔子似的,嗓子直冒烟。一看武一的来信乐了;感情那祖宗不是光折腾他一个人啊,大笔一挥:“不伺候也得伺候!他若少了根头发,你就给老子去马槽刷一辈子马屁股。”
武一泪奔:将军,你和那个死面瘫一起欺负人!
李嘉走得再是拖沓,四月末柳梢染青,宏伟坚实的灰色城墙从遥远地平线上的一点逐渐清晰的呈现在她眼前。
“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
东京汴梁原身是前梁汴州,燕太祖成功上位建立政权后,在其旧址上向外扩长三十里。按他老人家的意思,本来是打算东西南北各扩五十里地的,方显得他大燕一国之都的气派。才走马上任的户部尚书算盘都没拨,直接向太祖叩了三首,把人请到了国库。呼呼的穿堂风把太祖的心吹得拔凉,他娘的,老子竟然这么穷!
燕国穷是有目共睹的事实,然而再穷,君臣百姓奋斗了几代,把这座国都建的倒也有模有样。
外城东门十里处早已候立了一干礼部官员,梁燕两边的官员代表自家皇帝亲亲热热地寒暄了一通,便由燕臣开道,过护龙河入城。
汴梁的地理位置不算太北,气候比李嘉想象中的温和上许多。与金陵一样,一条汴河由东向西横穿整座城池,但两岸别致的民风建筑却不会叫人把它错认成金粉雍容的金陵。不同于江南屋舍的精致小巧,这座京城的屋宇大多三五成楼,雄伟高耸。汴河所经之处,自成水市,舟船来往络绎不绝。
无论权禹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但李嘉不得不承认,在他手下,今日的汴梁再不是书中所记载的荒城。
但燕国不是只有一座汴梁,在它之外更多的是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昆州”。权禹独掌大权,顺者昌逆者亡,民怨日积月累,这汴梁的繁华不知还能得几时?
昨夜下了下雨,天微凉,风从缝隙里钻入喉咙,李嘉止不住咳了一声。声音未落,一件薄皮斗篷冲开垂帘,飞到了她身上,落得分毫不差。
武一不情不愿道:“大人保重身体。”呜……他明明是将军手下最得力的武卫,能打能斗,各项技能满点。为何偏偏要被派来做个梁国病秧子的老妈子!武一不甘心地使劲揪马鬃,胯/下马匹吃痛,屁股一扭险些把他甩了下去。
斗篷半新不旧,却是上好的皮料,一看即是某人的旧物。两根指头捡起一角看了看,将军府难道穷成这样了,拿件旧哄哄的来献宝?李嘉撇撇嘴,一把抓起来马虎地罩在了身上。
按着原本的行程安排,李嘉一行人甫一入汴梁,即要入宫拜见燕帝。然燕帝为了体现他是个开明大度且善解人意的好皇帝,特恩准了他们休整一日,次日入宫。
入住的地方是汴梁城东南角的上懿佳苑,靠着皇城边。原是前梁一个王爷在汴州的府邸,经重新修葺装饰后专门用来招待各国外宾的。从东门去那,得绕大半个汴梁城。李嘉在轿里闷了一会,耐不住烦闷拨开半边轿帘,百无聊赖地张望沿路市街。
——“咦,萧将军不是与他们一道去的梁国,怎不见回来时有他?”
——“听说是被陛下派去西南打蜀国去了。”
——“又去打仗?”少女叹了口气,向天双手合十:“我可怜的萧将军,上回受得伤也不知好了没?奸臣当道,世道不公啊。”
——“嘘!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说……”
对话在轿子后落得越来越远,李嘉不禁摸了摸斗篷边,仿佛嗅到上面无形的血腥味。
“武一。”
武一虽然不甘愿侍奉李嘉,但还是很神速地出现在了轿子边:“大人。”
李嘉默然,俄而道:“你走吧。”
武一大惊失色,两眼瞪圆:“大人您您,您是在嫌弃小人么!”
“……”李嘉想说的是,她这边有高幸就够了,让他回萧和权那去……
他娘的,他还没嫌弃这病秧子居然先一步被他嫌弃了,武一哭泣,他不想刷一辈子的马屁股啊!当机立断选择抱李嘉大腿表忠心:“将军把小人派给了大人,小人生便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
武护卫你公然对你家将军的心上人剖明心迹,你家将军知道么?
“……算了。”李嘉彻底放弃了和武一的交流,果然笨蛋的手下也是笨蛋啊。
“公子。”白日基本形同隐形人的高幸突然靠近轿边。
紧接着,前头一阵兵荒马乱,马嘶声不绝于耳。李嘉坐在轿子,不便出来探望,低声问道:“怎么了?”
高幸眺目略作一看,嘴角弯了似是而非的笑,渗着几分冷意:“来了个贵人。”
燕国举国上下能当众拦下两国大员前路的数也数不出几个来,李嘉一点即透,心知来者是谁。一时间落轿的落轿,下马的下马,杂七杂八一片的行礼声,唯独李嘉这一座锦轿岿然不动。
李嘉倒是想动,可轿夫被这场面怔住了,没反应过来给她打帘,搬轮椅。初来乍到,总不至于开头就得罪了对方的权臣,李嘉解下斗篷,整着官袍便要自己撩了帘。
一束白得炫眼的光线骤然从半开的帘子下泄在李嘉面上,李嘉阖上眼,待刺眼的不适感消失了才缓缓睁开,定睛看清了眼前人,不疾不徐地折身一拜:“权相。”
紫衣垂挺如尺,玉带紧束,单手挑帘之人凤目半眯,精光乍现:“李嘉。”权禹微微一笑:“久仰大名。”
李嘉的目光与他相合一刹,恭顺地垂下眼:“虚名而已,万不敢当”
众人瞅着这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包括武一在内皆是心生怪异,李嘉区区一个正五品,连个正经拜见礼都不行,这权禹啥时候那么好说话的?
权禹盯着李嘉半晌,蓦地笑了起来,似感叹又似惋惜:“和小时候不大一样了。”
“……”武一看向李嘉的眼神顿时复杂了起来,这个李大人和权禹竟是旧识,那将军知道了没?
权禹放下轿帘,淡淡望了眼不远处为苍碧柳色掩映的宫苑:“这是要去上懿佳苑?”
鸿鹄寺卿擦了一脖子冷汗,道了个是,心里直犯嘀咕,相爷何故明知故问,这不是一早就定下来的么?
权禹沉吟片刻,一笑:“上懿佳苑也有好些年头没有修缮了,款待梁使未免失礼,我看不如住去玉矾楼?”
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这就叫睁眼说瞎话。燕帝为了在李嘉这些梁使面前挣够面子,特意花了大价钱把上懿佳苑从里到外翻修一遍,恨不能连夜壶都用金翠给包起来。御史不乐意了,犯得着尿个尿用个金壶嘛,太铺张浪费了。还是权禹轻描淡地几句话压下这件事,哄得燕帝对他低成负数的印象分噌地蹿高了不少,却不知权禹借机处理掉了那几个参过他好几本的可怜御史。
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一句话就不住上懿佳苑要去玉矾楼了呢?玉矾楼的装潢设施倒也高端大气上档次,只不过远在京郊,虽临近皇帝行宫,却是权禹的一处私宅。普天之下,也就权禹一个人能把私宅修的可比行宫了。
若接待的是普通臣子也罢了,款待的是一国贵宾,这哪是他一个鸿鹄寺卿能做得了主的啊。鸿鹄寺卿左望望右望望,发现没个能帮自己出头说话的,嗫嚅了半天,刚要说声好。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从御街一头奔了过来,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了过去。就见一辆牛车踩着咣啷咣啷的巨响狂奔而来,两边各跟了一列金甲长戟的兵士。
破破烂烂的牛车横冲直撞,险险地刹在权禹面前,差一步就要撞在了李嘉的轿子上,里头钻出了个邋里邋遢的人影,一见权禹眉开眼笑,不伦不类地作了个揖:“哎哟,相爷!好巧啊这是!”手搭眉骨举目四望,费解道:“我哥不是说给我带了个嫂子回来了么?嫂子呢?”
“……”众人抽搐的目光顺着他的话落在了李嘉的轿子上,这个嫂子应该不是李嘉吧……
作者有话要说:=l=更新啦~出场了新人物哟~你们猜这疯疯癫癫的是谁呢~
☆、第36章 叁陆
“萧名鼎你别太放肆!”燕臣中有人回过神;袖一甩,眼角偷偷瞄着权禹脸色,继续狐假虎威的喝道:“诸位大人皆在此;容不得你胡言乱语。”
萧名鼎正眼也不看他;双手环在胳膊上,鼻腔哼了个轻飘飘的音,两边兵士手中的长戟齐齐砸在地上,激起一尺高的灰尘。唰,两排锋利刀戟斜出,呼喝的官员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嘴巴哆嗦了半天愣没敢再说出一个字。
权禹转了转拇指上的紫玉扳指;眼里仿若看不见那些寒冷刀光;眼角堆起笑纹:“我看陛下是把你宠过头了;都敢带着兵来城里耍着玩。”那口吻像是个长辈责备个无理取闹的小辈,责难少而包容与宠溺居多。
李嘉在轿子里专注地聆听,来人的身份不难猜,姓萧,一口一个哥,还有那似曾相识的……口无遮拦。除了萧和权的弟弟再无他想,只是萧家一门都折在权禹手上,萧和权何时多了这个弟弟?而且听权禹的口气,这个弟弟在燕帝那还甚为得宠。
“还是权相是个明白人,”萧名鼎大大咧咧地蹦下马车,落地时踩到拖拉在地的袍子,脚下一绊,嗷了声朝前栽了过去。
权禹身边的护卫见势不对,霎时一齐拔出了刀。萧名鼎吓的脸一白,及时扯住旁边小厮的手,硬生生把自己扳了回去,惊魂未定地瞪圆了眼:“造反啊!想坎死小爷我?”
李嘉无声地勾起嘴角,这语气神似当年在国子监时的萧和权,活脱脱的痞子第二。
权禹笑着让护卫退下,嘴边好整以暇的笑容慢慢退去:“玩够了就回去,陛下昨日还说要召你进宫陪太子读书,这个点也该到了。莫在这误事了。”眼光从那一排御林军滑过:“私调禁军可不是小事。”
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李嘉听着他森森话语莫名有些怀念梁国的朝臣们。说掐架那一定是从头咬着对方到死,队伍清楚,立场鲜明,固执的简直可以说可爱。若是梁国多一个权禹这样的人物,要不了三年,江山就要易主了。
“谁说小爷我是来玩的啊。”萧名鼎甩开小厮的手,趾高气扬地过来指了指鸿鹄寺卿:“你,陛下让我来看看,怎么还不送梁国贵宾去上懿佳苑休憩?误了明日的事,你是准备把自个儿脑袋挂在城门上?”
鸿鹄寺卿脖子一凉,猛地缩了缩脑袋,连声道:“是是是。”
“陛下?”权禹眼光闪动。
“是啊!”有人撑腰,萧名鼎的脑袋简直能昂到天上去:“权相不信,大可入宫去问陛下。”
坐在龙案后的燕帝心底一股恶寒,这他妈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坑老子。
权禹望了眼李嘉的轿子,悠悠一笑:“既然是陛下所命,禹不敢不从。”侧身让开了路。
鸿鹄寺卿的心在刀尖上滚了好几个来回,这回功夫堪堪停住,不敢多看权禹的脸色,唯唯诺诺地行礼,小跑回了轿中,赶紧带人溜。
萧名鼎站在队伍中央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