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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笑听得他声音吓一跳,要抬头却被他按在怀里动弹不得,她嚷道:“让我看看你。”
“不行。”他哑着声说了这两字,再不言语,只紧紧抱着她。韩笑心头一软,他难道也是落泪了吗?她抚上他的后背,紧紧偎着他。
两人安静良久,韩笑轻声问:“脚泡过药了吗?”
“嗯,泡过的。”
“那这会好些了吗?”
“你陪着我,就好些了。”
韩笑应了好,静静陪了他一会,终于又道:“让我瞧一瞧,好不好?”聂承岩想了想,终是答应了。韩笑爬起身,掀了被子,卷了他的裤腿仔细看,他的腿脚比起过去瘦巴很多,看着很不健康,难怪他掩着不想让她瞧。
聂承岩见韩笑不说话,期期艾艾的道:“我以后会认真活动腿脚的,真的。你别……”嫌弃两字他终是没有说,韩笑也当不知道,她按压着他腿脚的穴道,他没防备,疼得吸了口气。她恼了,他知道,所以她下手一点都不轻,可腿脚这般痛,他心里却是舒坦。
韩笑握着他的脚,抻抬按压,为他做着诊治,她越看越是难过,道:“若是瘦下的这些肉长不回来,我可就不要你了。”
聂承岩止不住的笑:“能回来能回来,你天天做饭给我吃,一定长回来的,我喜欢你做的饭。”
韩笑用心为他活动着腿脚,心里头真的在盘算着明天给他做点什么吃的好。这一夜,韩笑没有再出他的屋子,两个人说了很多话,有自责,有鼓励,有表白,有埋怨,但更多的是那些毫无意义的琐碎家常,甚至好些遇到的不解病例也讨论讨论。
这夜韩笑偎在聂承岩怀里沉进梦乡的时候,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她学了医术,她与聂承岩相恋,她那么开心,其实所有的阻碍与现在都一样,只是过去她不多想,她只有勇敢,那样的她反而快乐。
“主子。”她迷迷糊糊的就是想唤他,他“嗯”了一声,也迷迷糊糊的应:“笑笑。”他温柔的轻拍她的后背,促她入睡。于是,她真的睡着了。
第二日,韩笑精神抖擞的醒来,她脸上是掩也掩不住的喜悦神采,她很忙,忙着去给聂承岩做早饭,忙着替他更衣,忙着照顾他如厕,忙着为他梳头,忙着在他目光一直追着她的时候脸红。
她不知道霍起阳、贺子明和韩乐他们在外头摆桌庆祝,庆祝这近两年的苦日子终是到了头,她只知道聂承岩心情很好,就连下了一整天的雨都没让他皱眉头。他这般开心,她也觉得甚是愉悦。
他们说好,要把云雾老人找回来,就算他还固执己见,不能给他们祝福,他们也希望当着老人的面把婚事办了。他们还说好,不再去想这段日子的不快和伤心事,不计较称呼,不计较身世地位,不在意对方的缺点缺陷……
很多原先只是心照不宣的话这次全都挑明说了出来,韩笑保证她一定会勇敢,聂承岩也承诺他一定守着她督促她,让她变回原来那个她自己喜欢的韩笑,两人沉浸在幸福之中。
三日后,韩笑正在屋里陪着聂承岩,她整理医药摘录,他在看生意上的卷宗,正是安宁和睦的气氛,那纪含嫣却跑了来求见。韩笑吓了一跳,她昨日才去看了纪含笑,她的病已是明显好转,只要按嘱咐诊治调养下去,便会大好,如今这妹妹跑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纪含嫣似有些为难,最后终是说了此行目的,原来竟是为家妓馆的好友来求医的。“我们姐妹这行当的确不体面,但也是为生活所迫,这京城里不少象我们这样的女子,得了病,羞于启齿,也不好治。就算嬷嬷发了善心,肯找大夫,那些男大夫要么是应付差事,要么是医术不行,我相识或是听说的,已是死了好几个了。我姐姐有幸,遇得韩姑娘神医,这几日已是见了好转,其它馆里的姐妹有听说,便求着,也想让韩姑娘给救救命。”她说着,跪了下来磕头。
韩笑咬咬唇,却听得聂承岩道:“你治了这些个,定会有别的娼女也来求医,这类病,可不是个别的问题。”
韩笑是明白的,她这两年游医,见识了不少病例,但因着她与韩乐势单力薄,为现实状况和自身安危考虑,她避开了一些棘手的病人,为娼女们治病,悄悄的治一个便罢,若是为好些个全治了,求医者众,这名声这风险,别说她一个女流之辈,便是德高望众的老大夫也担不了。
韩笑转头看向聂承岩,如今她有他了,他一向是支持她的,他一向能为她撑起她的勇敢。聂承岩稍想了想,只问了韩笑一句:“你想不想给她们治?”
“想。”韩笑用力点头,大声应着。人不分贫贱,不论地位身份,都该得到救治的机会,这是为医者该做的事。她的这个答案,让纪含嫣感恩的再磕头。
聂承岩笑了,伸手握着韩笑的手:“这般有生气,确是我原来的那个笑笑。既如此,便治吧。你放心去做想做的,万事有我。”
他这话说得韩笑心里一暖,那句“是我原来的那个笑笑”更是让她激动,她顾不得纪含嫣还在一旁,一下扑在聂承岩的膝上,偎进他怀里:“主子……”
聂承岩抚着她的发,说道:“笑笑,你是个好大夫,我一直都知道,你定会成为一个好大夫。”
幸福生活
为娼馆里的女子治病的事,在聂承岩的安排下开始了,出于保护韩笑的目的,聂承岩并没有让她进入娼馆,而是象上次一样,在娼馆附近找了个小院,让病人自己上门来。他给韩笑配了助手,调了数个护卫,又专门为她拨了好些药材,韩乐跑前跑后,为这事组织张罗。
有神医给娼女治病一事,果然很快在娼女之间传开了。如聂承岩所料,京城里娼馆不少,听得消息纷纷奔走相告,竟然短短时间就有人打听上门求医。韩笑正式给娼女治病那天,正是五月十五,是御医们在百福寺给百姓们义诊的日子。韩笑错过了她来京城最想看的盛事,但却一点都不遗憾。
上门来求医的女子越来越多,韩笑忙得吃饭喝水都没顾上。但好心未必有好结果,在诊病的第五天,一位嬷嬷找上门来,让韩笑搬到她的娼馆里给姑娘们治病,韩笑不从,那嬷嬷欺她外地来的,竟然撒泼,自然是被护卫们赶了出去。但这般一闹,左邻右里们看了个清楚,于是韩笑给娼女治病之事便在百姓中传开了。
娼女见不得光,娼女有病更是忌讳之事,别管她得的是风寒还是只摔了腿,总之只要有不舒坦了,被寻常人知道便会往暗里想,更何况来诊病的大多数也确是不好启齿的毛病。于是韩笑的那个小院被嫌弃了,许多人路过都得绕着道走,大有连她门前都是脏的下不了脚之意。
韩笑的进出遭到了指指点点,韩乐对此相当气愤,但又阻止不了人们的想法,他心疼姐姐之余,不禁责怪韩笑太过任性,又嫌聂承岩对韩笑太过纵容。
韩乐劝姐姐去小院时戴个面纱,遭到了韩笑的拒绝:“我又没有做坏事,遮遮掩掩的,反而显得心虚。”她虽然这般说,但一路遭人用那样的眼神盯着瞧,心里自然也是不舒坦的。韩乐又建议以后都坐马车去,韩笑点了头,但仍开心不起来。
当天韩笑回到客栈,聂承岩便察觉她情绪不对,他问:“有病人治不好?”韩笑闷闷的摇头,闷头捣鼓手上的杂物。聂承岩看她半晌,伸了胳膊向她:“笑笑,到我这来。”
韩笑扭头看他,咬咬唇,终是掩不住难过扑进他怀里诉苦:“主子,明明只是治病救人的事,为什么他们也要看不起。”
聂承岩明白过来,亲亲她的发顶:“这样的情景你在做这事之前不是就已经知道了吗?”
“可是真的发生,心里还是会难受。”她撇撇嘴,象个孩子:“我当然不是在乎,就是会觉得不舒坦。”
聂承岩笑笑:“那你打算怎么办?”
“乐乐让我以后都坐马车去,不让他们指来指去的。”
“嗯。”聂承岩应着,抚她的发:“那就坐马车去。”
可是第二天韩笑回来,还是不太开心:“他们对着我的马车指指点点的,今天病人还少了,会不会被他们扰的,最后病人也不敢来了?”
聂承岩没说什么,第二天竟然让韩笑弃了马车,而他陪着她一路走着去诊病的小院。路边的小贩,铺面里的商家,宅院的门房或是巷道街边的百姓,有不少在偷偷打量他们,而后窃窃私语几句。
韩笑道:“主子,你不必陪我受这些,我没事,我才不怕这个,我只是心里会不舒服,也担心病人受影响。”她是心疼他的,他原本坐轮椅就易遭人指点,如今陪她一块,怕是更惹非议了。
聂承岩却问道:“笑笑,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不愿坐这椅子出去见人,而你在药房大院那惹了麻烦,我没了法子,只得去找你,那时候你很高兴,你推着我回岩筑,路上对我说的什么话?”
韩笑想了想,这事她当然记得,聂承岩那时初初伤愈,对外貌穿着异常讲究,破天荒的坐了椅子出来见人,她想起来了:“主子,你今日精神不错,发式衣裳均大好,很是潇洒倜傥。”
聂承岩听了哈哈大笑,惹得韩笑也禁不住跟着傻笑起来。聂承岩爽朗的笑声招得路人更是侧目,他却是一指这些人,对着韩笑说:“笑笑,看,一群呆头鹅。”
听得这话,两位妇人撇个白眼进屋去了,“啪”的一声用力关上房门。韩笑看着她们,想起自己当初确是暗讽云雾山上那些盯着聂承岩瘸腿瞧的人,如今他却用来鼓励她。韩笑也大笑起来,推着椅子的步伐轻盈起来。
可他们是想开了,病人们有些还无法释怀,一些原本托姐妹跟韩笑约好要来看诊的没来了,重症该复诊的有两个也没来,韩笑暗暗着急,聂承岩却不同意她上门去找,他道:“自己的命自己不着急,有什么事那是她们自己该的。连这点承担都没有,你上得门一趟,又有何用?”
韩笑没了办法,只得用心医治那些愿意来求医的女子。聂承岩每天陪着她从客栈走到诊病的小院,下午再接她,从小院走回客栈。
走到第五天,一大早客栈门口却来了客,是凤宁和龙三,还带着两个孩子。凤宁笑嘻嘻的道:“听说每天早晨有人走路活动筋骨,我们也想参加参加。”于是这一家子当真跟着韩笑和聂承岩走了一路。
这天路两旁的人们表情很精彩,他们没想到京城鼎鼎有名的龙家人也会跟这两个怪异的异乡人有说有笑的走一路,还一起进了那个治脏病的小院。
凤宁和龙三带着孩子陪着走到第三天,来诊病的病人多了起来,韩笑一人忙不过来,龙府还调派了人手支援。龙二虽被凤宁说是小气巴拉,但还是拨了药材过来以示支持。
这天下午韩笑正准备回客栈,却是来有一位贵客。
“如意公主?”韩笑这回是真的惊讶,看着身边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如意嘻嘻的笑着,这二年未见,她似完全恢复了尊贵气派和神采,看着韩笑想跟着行礼,赶紧托着她:“你认得我这许久了,从前从未这般施礼,这会子倒落了俗了。”
韩笑也笑了,问:“公主前来是何事?”
“听说你这里好玩,我也凑热闹。”所以带着好几个公公、宫女、护卫的,生怕人家不知道公主驾到。
韩笑一听这话,又看这架式,明白了几分。稍后聂承岩到了,看见公主略有不悦,但听晓她的来意,倒也不再说什么。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往客栈走,如意特意让随从们远远跟在后头,她不过是要个气势而已,不必跟太近,而自己却是拉着韩笑说说笑笑,沿路百姓这次是真吓到了,那个给人治脏病的,竟是这么大的来头?
大家正偷在屋子里偷偷看,一匹骏马飞奔而来,马上坐着的,是个独臂俊朗的年轻人,众人又再吸一口凉气,这可是独臂将军穆远?
穆远来到近旁,跳下马来打招呼:“韩姑娘、聂城主。”韩笑开心的点头应了,聂承岩的眉头却皱得死紧,今天这两天不请自来的人,他都不喜欢。
穆远对聂承岩的态度不在意,只转头也对如意公主招呼了声:“公主。”如意皱皱鼻子,问道:“你怎么会来?”
“有人报你带着好些人跑到市街里,我来看看。”穆远一点也没掩饰担心公主闯祸的意思。如意嘟了嘴,伸手温柔的抚了抚穆远的马脖子:“我可没捣乱。”马儿似乎对公主颇熟悉,扭着头一副受用的表情。穆远笑笑,没再说话,只牵着马伴在她身旁,也一路跟着韩笑他们走。
公主和将军的出现不需多,一次足矣。韩笑发现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但是谁的地盘谁管事,而且权势当头,比你辩百句都强,这些事她原本就是知道,不过真发生后体会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