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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承岩想了想:“是个你可以不必理会的美人。”
嗯,那就是说,很有可能日后人问韩笑是个什么样的丫头,主子会答是个可以完全无视的丫头。
“不是,我会答是个成天胡思乱想性子倔爱顶嘴的丫头。”
咦,韩笑一呆,怎么听到主子的声音。抬眼一看,聂承岩皱着眉一脸不悦:“你脑子动的时候,嘴闭牢一些。”
韩笑顿悟了,她有时想什么,真的会嘴里也念叨出来,这是她背医书药谱时养成的习惯,一边背一边念叨会记得牢一些,只是这种习惯偶尔表现出来还真是不太好。韩笑脸一红,匆匆道:“奴婢去寻那红头鹰,屋外头有人守着,主子有事唤一声便好。”
她跑到屋门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主子,奴婢不是爱顶嘴,奴婢是爱讲道理。”言罢匆匆跑掉了。
“哼,这还不是爱顶嘴?”聂承岩不满轻哼,韩笑跑得快没听到。她在院子里张望半天,没见着什么红头鹰,于是跑到院子外头转了一圈,还是没见着,她想了想,决定再走远一点,要是还找不到的,就先回去禀了主子再说。她又寻了好一会,正准备回转回岩筑,猛地看到空中有只大鸟一掠而过,也不知是不是鹰。她拔腿朝那鸟消失的方向追去,追到个林子里,果然看到一只鸟立在树梢。
韩笑不太懂鸟类,但好在聂承岩交代那是只红头鹰,韩笑看到这只大鸟头上的羽毛确是红色,想必就是了。
那鹰脑袋转了转,警惕的看着她,却不飞走,似是有灵性的在打量她。韩笑看着那鹰,忽然联想到聂承岩让她写的那张药方子,这两日闲时她便会琢磨,觉得那肯定不是索药,该是传递什么消息。但她左思右想,都没想出玄机来。这会找着聂承岩说的红头鹰,她却突然灵光一现。那些药名在她脑子里又回想了一遍。
回阳,命悬,速至山中!
一定是如此。按理说,聂承岩在百桥城内有府宅有仆役,可如今病重如此,却一个贴身人都没有,居然用的全是云雾山的医仆,虽说云雾老人的规矩是病人亲属不能上山,但显然聂承岩不该在此范围。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那她明白了,聂承岩当初是真的没打算活过,所以他这次才会交代“回阳”,表示他仍有命在,只是危险重重,需要帮手,故唤人速至山中。
一想到这,韩笑警惕起来,这只鹰,难道有着什么玄机?它是来送信的,还是表示主子要找的人已经到了?
她小心的朝着那只鹰走近一步,还没开口说话,冷不防身后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你这丫头,在这做什么?”
韩笑一惊,迅速回转身,定晴一看,在离她十来步远,立着个十八左右的大美人。她穿着鹅黄长裳,眼眉如画,婷婷立在这绿意葱然的林间,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韩笑一见美人,立时想到个人名:林芝。
她不小心把这个名字说了出来,尽管声音很小,但那美人还是听到了,她轻挑眉头,朝着韩笑迈近一步:“你知道我?”
还真是林芝,主子说的果然对,是个美人。林芝看韩笑不回话,蹙眉清声质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韩笑赶紧应:“林姑娘,我叫韩笑,是聂城主的医仆奴婢。”
“我知道你是谁,我是问你,不好好照顾公子,在这做什么?”林芝又再逼问。她的目光越过韩笑,看向红头鹰停立的枝头。韩笑随着她的目光转身,却不见了那鹰的踪影,暗地里松了口气。
她回转头,看到林芝正盯着她看,这让韩笑心里打鼓,主子说这美人不用理会,可如今看来,不理会却是不行。韩笑答:“主子久卧病床,觉得闷了,命奴婢来寻些花树或是小动物的,回去解解闷。”
林芝一愣,显然这回答让她吃惊:“他……”她语调一转,温柔起来:“他不爱这些的,怕是病中郁结,任性起来让你奔波而已。若他真是闷得慌,你去书斋拿些书卷给他看看,怕是还好些。”
她这话说完,换韩笑愣了,怎么这话里话外,透着她对主子的熟稔和亲近?林芝说完这个,又道:“神医先生下了令,若非得到他允许,谁都不能去探望公子,我打听了,只允了你做公子的贴身医仆。公子素来有些脾气,对事对物对人要求都颇高,你年纪轻轻,怕是会不惯,若是受不住的,可来寻我,我就在沿这路往上,过了两座院子的素医阁里。”
韩笑点点头,没说话,她年纪虽小,但经历却是不少,再加上聂承岩事先有了交代,她自然是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那林芝嘘寒问暖了一番后,话题转到聂承岩的伤势来,韩笑只道自己不熟医理,所以也不明白究竟病情如何,还是神医先生和薛大夫最清楚。
林芝静默一会,轻叹一声:“他一向骄傲,自命不凡,如今受此横灾,怕是再难复昔日风采。”
她的语气似怨似叹,让韩笑听得心里老大不舒服,就觉得这林芝是在说你看,往日你潇洒不羁,这下是栽了吧。林芝自然不知韩笑所想,她又扯了几句旁的,然后又说:“照顾公子定是不易,若有我能帮上忙的,你切莫客气。”
这次韩笑大方说:“既是林姑娘好心,那若是得闲的,可来帮我洗洗床单被巾,你知道公子这病,久卧不起,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光是洗洗涮涮,我每天就忙不过来了。公子要求颇高,又爱嘱咐这交代那,那些个脏床单,真是来不及洗。”
林芝闻言脸色一变,很快恢复如初,淡笑应了:“我在素医阁给病人诊脉配药,也是忙乱。怕是这样的活帮不了,倒是之前跟公子相熟,他的喜好我最清楚,若是碰上他给你出难题的,我倒是可给你指点解围。”
韩笑面上道谢,心里却是看她不起,怕是之前她对主子是有几分心意吧,可如今主子真遭大难,需要倒屎倒尿擦身的伺候了,她却道忙了。哼,难怪主子说是个美人,不必理会,想来也是明白她的。
林芝看聊了这好一会,这小丫头却没个热乎劲的,不知是有些呆气呢,还是真不怕那聂承岩的脾气。以往伺候他的丫头,三天两头的被骂哭,她一示个好帮句话,那些丫头是感激涕零的,怎么如今这个却是冷淡不好亲近。或许她的来历并不是大家传的那么单纯,聂承岩为人精明,自视甚高,此次死里逃生,断不会对周遭情势毫无知觉,他的侍卫都没在山上,他没理由摆个呆气的丫头在身边。
她想了想,决定不再绕圈子:“若是公子精神好些,还请韩姑娘帮带句话。”
“什么话?”
“有关家父之事,林芝希望能与公子面谈。”
“是有关姑娘父亲何事?还请姑娘说个明白,不然恐怕公子不耐,责怪于我。”
林芝咬了咬唇,说道:“公子中毒之事,确与家父无关,如今家父失踪,神医先生似有疑心,林芝要为父洗冤,故想与公子面谈。”
韩笑心里咯噔一下,说的竟是下毒之事。她应了林芝,告别后匆匆赶回岩筑。出乎她意料的是,聂承岩并没有对她久久不归发脾气,只淡淡的说:“还以为你被鹰给叼走了。”
韩笑狐疑的看了屋里,什么都没变过,但她就是觉得有人进来过。她回来时,明明有问过陆英,他说他们一直守在门外,并没有听到公子唤人,确定了无事,她这才进来的。可她现在,说不好是什么感觉,难道是屋内的空气好闻了些,还是什么旁的不对劲?
但既然聂承岩好好的躺在那,她决定忽略这感觉,赶紧禀告:“主子,我看到红头鹰了。”
“好。”
“主子,我还遇到林芝了。”
“嗯。”
“她说,她爹不是对你下毒的人,可她爹失踪了,又受了神医先生的怀疑,她想替父洗冤,想与你见面。”
“先不用理会她。”聂承岩似乎对这些消息并不诧异,韩笑忍不住,问:“主子,那她爹爹是否真有可能便是那下毒之人?”
“现在不好说。”
“那林芝姑娘跟你以前是不是……”
这问题终于让聂承岩转头过来,答案却是:“没有。”
韩笑再接再励:“可她言语间显得跟主子关系很不一般。”
“嘴长在她那不是。”
“可主子也赞过她是美人。”
“她美无可否认,可不是美就能令我倾心,我岂是这般肤浅的人。”
韩笑一听,赞道:“主子真是慧眼。我爹也常说,姑娘家贤德为重,娶妻娶贤嘛。”
聂承岩下意识的手掌握拳靠近心口,嘴上却说:“那是你不美,你爹安慰你的。”
韩笑撇撇嘴,转了话题:“主子,会不会是那林芝姑娘对你有意,你无心之中伤了人家姑娘的心,于是林老爹就想为女儿出气下了毒手。”
聂承岩认真看她:“你倒是挺敢猜的。”
韩笑耸耸肩,猜一猜有何不敢的。聂承岩却答她:“他爹是在我出事之前就失踪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嫌疑重大。但为女儿出气这个动机,却是无稽之谈。”
“那他失踪之时,绿雪是否丢失了呢?”
“不知道,这是在我中毒之后才发现的。”聂承岩似乎有了倾谈的兴致,说道:“三个多月前,我带着芸儿返乡,要去与她父母求亲。我与芸儿相恋,那老头一直是反对的,于是他带了人到半路阻拦我们,我们起了冲突。后来在客栈里,我发现饭菜里被下了毒,芸儿倒地身亡,我用内力抗毒,却支撑不了多久,意识模糊之中,看到有人持刀向我砍来,之后我再醒来,已是脚筋尽断,全身是伤,那老头把我救了回来,却不知道凶手是谁。”
韩笑听得心里直拧得疼,聂承岩接着道:“我的毒症与绿雪相符,于是这才发现,云雾山的绿雪少了一颗。”
韩笑奇道:“那人真是奇怪,为什么只偷一颗,要是我就全偷了,偷一颗和偷三颗有什么不同?”
聂承岩略一沉吟,这问题他也回答不了,他接着说:“老头说芸儿的家人把她的尸首接走了,我却担心他会狠心让她曝尸异乡。我与龙三多年交情,他定是知晓了我这事,于是为我去探真相,只是没想到半途受伤。”
“那龙公子给你的那副耳坠子,是不是说芸儿姑娘其实未死。”
聂承岩摇摇头,好半天才哽咽出声:“我亲眼看她气绝,抱着她的尸首……龙三若是知道她未死,就会让你直说,而不会让你只拿副耳坠子来。这副耳坠是我送给芸儿的,龙三只是表示他确实到了芸儿府中,拿到她生前之物,他那查到些线索消息,想刺激我的生念而已。”
韩笑心中难过,也不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才好。她掩饰情绪的拿了布巾使劲擦桌椅床柜,聂承岩缓过神来,看她这样不禁闷闷一笑:“傻丫头,我在鬼门关那挣扎了三个月,既是死不成,我也想通了,老天不让我陪她去,便是要我留在世上查出真相,为她为我自己报仇。”
“嗯嗯。”韩笑使劲点头,用袖子揉揉自己眼睛。主子是个痴情的好男子,她一定要对他好一点。
“丫头,你多大了?”
“十四了,主子。”
“嗯,倒是不小了,再一两年可以嫁人了。”
“奴婢不着急,等奴婢弟弟病好了,奴婢再找好人家嫁了。”
“什么叫好人家?你且说说,莫忘了你签给我的可是终身契。我这做主子的可得帮你想着点。”
韩笑想想笑了:“我跟弟弟聊过,我说要嫁个卖药材的,这样生病的时候再不愁没钱买药了,弟弟说到时肯定都没病没痛的,还是嫁个卖肉的,这样天天有肉吃。”
聂承岩倒又起了戏弄之心:“照我说,你得找个不重皮相的才能嫁掉,知女莫若父,你爹不是早替你盘算好了。”
韩笑不乐意了,扭了头仔细擦小柜,哪个姑娘家也不爱别人这样说自己的,何况她就是瘦了点,多年吃苦皮肤粗了点,头发枯了点,哪里有他说得这么糟,起码比他现在模样宜眼多了。正这么想,她突然发现了。
“主子!”
“嗯?”
“主子上次写信调人手,如今帮手来了,不必瞒着我。我保证不会坏主子的事。”她对上聂承岩惊讶的眼光,拿出那面镜子:“主子爱美,照完镜子得让帮手按原样放好才能不被发现啊。”
聂承岩咬牙,脸皮微热,很好,臭丫头够细心够聪慧,可难道没人教过她,不许揭穿主子的小缺点吗?
丫头护主
聂承岩的小缺点其实不止重皮相这一点,他还脾气差,爱挑剔,没耐性,喜欢骂人。韩笑想着,若是以前那个没病没痛的聂城主,对着装饮食用品器具等各方面生活琐事,应该也是要求颇高的吧,现下这般,没衣穿,不梳头,每天喝药比吃饭多,对他这样的人物来说,怕是痛苦的刑罚了。
其实这是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