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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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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心而论,姨妈们说的也都是好话,只可惜爹娘都是世上少有的洒脱人,对银钱真的不在乎。有就尽着性子花,没有了也没见他们互相埋怨过,照样恩恩爱爱,整天不是哼着戏就是互相打趣,的确就是亲戚们口中的“一对活宝”。
  有活宝爹娘,家里是很温馨,很快乐。秀儿和姐妹们从小到大,别说挨打了,连骂都很少挨过,爹娘永远和颜悦色,心肝宝贝地叫着哄着。
  如今,家里真的已经“车到山前”了,可也真的没见什么路。爹口里说出去找事做,但依秀儿对爹的了解,若遇到哪里有戏看,有热闹凑,他保准又高高兴兴地流连一天,把什么都忘在脑后了。
  无聊地独坐在院子里,想一会,愁一会,那股刺槐花的清香又幽幽地传了过来。秀儿左右瞄了瞄,没看见哪里有刺槐树。
  反正也是无事,她起身顺着刺槐花的香味在巷子里走,顺便看看周围的环境和邻居们的情况。
  看得出,这和宁坊的住户比清远坊的确实要富裕得多。首先,房子就比那里的大,也比那里的考究;其次,院子里多半停着马车,大门口还设有门房。而这在清远坊是很难看到的。
  走了大约有五、六家后,终于在一家的院子里看到了刺槐树,上面开满了一串串铃铛似的、雪白雪白的刺槐花。秀儿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果然清香扑鼻。也许以后跟邻居混熟了,可以求这里的主人给点种子,在自家的院子里也种上一棵。
  借住也好,租住也好,住在哪里一天,哪里就是家,就要把家尽可能布置得舒适一点。其实,家从来不是房子,而是人,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的日子。
  这也是爹娘从大宅搬到小宅,从奴仆成群到凡事亲力亲为,从住自家屋子到借住别人的房子,依然能笑容满面,互相打趣的原因。
  想到这里,秀儿理解了娘为什么总是由着公公和丈夫的性子来。还是那句话,他们开心就好。
  这世间不是只有一种活法,尤其当今之世,异族当道,汉人被贬到了前所未有的卑贱地位,科举不能科举,投笔亦无处从戎。于是,那些才子们只好镇日泡在戏曲里,也惟有在那里,他们才能找到一些快乐,暂时安放他们无处安放的灵魂。
  看着刺槐花出了一会儿神,秀儿正打算转身回家,耳朵里却听见了压得极低的唱曲声,没错,就是唱曲。夹杂在唱曲声中的,还有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好像在抱怨唱得太小了。
  于是唱曲的女人就说:“大清早的,唱那么大,把邻居都吵醒了。”
  男人说:“你操些多余的心,他们还专门花钱跑到戏园子里听你唱呢,现在让他们免费听,还有意见了?”
  女人说:“这是两码事好不好?就说你吧,不管你多爱听戏,可是大清早你睡得正香呢,有人非要这会儿唱戏打搅你,你不烦啊。”
  男人说:“别人打搅我,我也许会烦。但如果是大名鼎鼎的曹娥秀打搅我,我还求之不得呢,立刻抱到床上去,让她躺在我怀里细细地唱给我听。”
  一阵嬉笑打闹声,然后那女声说:“好啦,别歪缠了,我唱给你听就是了。”
  于是,唱曲声再起,比先前大了一点,站在门口也能听清唱词,不过也还没大到吵到邻居的地步。
  秀儿眼里尽是惊喜,想不到搬了一趟家,竟然与曹娥秀姐姐为邻了。原来曹娥秀姐姐已经嫁人了。
  呃,不对呀,好像听爹他们说过,行院中人,都是有乐籍的,不能随便嫁人。要嫁人必须先“除籍”,否则就是犯法,若被人告发的话,是可以一绳子押到官府去的。
  难道,几天不见,曹娥秀姐姐就除籍嫁人了?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这样,以后就听不到曹娥秀姐姐唱戏了。
  不过,大家既做了邻居,以后可以常常往来,常常搭戏唱着玩儿。
  想到这里,秀儿又高兴起来。





    第一折 (第十六场)外室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15 本章字数:2951

  自从朱家搬到泰亨坊的房子后,关家的太太们就把这里当成了关家的另一处宅第——本来就是关家的另一处宅第——时时造访,天天串门,走马灯似地往来不歇。
  那天早上,朱家人刚吃过早饭,关府的四太太和六太太就结伴而来。再过一会儿,七太太和九太太也来了。
  要说起来呢,她们也真的很无聊。家里统共就一个孩子,还经常不在家,关苇航忙的时候也是几天不见人影。家里平时就只剩下十几个女人守着一群仆人,也实在没什么意思。
  于是,打牌、看戏、串门就成了她们打发日子的方式。
  她们走后,也到吃中饭的时间了,颜如玉和秀儿去厨下忙活。秀儿一边摘菜一边说:“娘,你有没有发现,关家的伯母们总是单数的太太跟单数的太太好,双数的太太跟双数的太太好。”
  颜如玉别有深意地一笑道:“你还小,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嘿嘿,女儿我现在就明白了。”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呢?”
  秀儿不紧不慢地说:“打个比方,四太太本来是新来的,也就是关伯父当时最宠爱的姨太太了。可是过两年,五太太来了,关伯父忙着陪着新娘子去了,肯定就会冷落她,对不对?所以,五太太是四太太的情敌。再过两年,六太太又来了,五太太一下子从新人变成了旧人。这样,六太太等于是帮四太太出了一口窝囊气,虽然她抢的同样是她的丈夫,却不是从她手里直接抢过去的,而是从她情敌手里抢过去的,这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她甚至会有‘你也有今天啊’那种痛快感。”
  颜如玉看了女儿半晌,才呐呐地说:“我的秀儿真聪明!”
  话虽这样说,可是那语气和表情,却颇为叹惋,大概,还是觉得女儿太早熟了吧。
  她也不想想,就她和朱惟君这种天真烂漫的夫妻,女儿能不早熟么?
  只有在成熟老练的父母羽翼下,才能生长出天真单纯的孩子。若父母本身就跟那贪玩的孩子似的,他们的孩子势必得早熟,不然,怎么生存?
  吃过饭,娘和妹妹们都睡午觉去了,秀儿再次走出家门,几乎是循着本能来到曹娥秀住的屋子前。
  自从那天后,已经好几天过去了,秀儿再没有听到屋里有任何动静。她确定那天听到的是曹娥秀的声音,她和曹娥秀同台唱过戏,不会听错的。
  站了一会儿,正打算转身回家,巷子那一头驶过来一辆大马车。秀儿赶紧就近避到曹娥秀家的门楼底下。
  驾车人“吁”地一声,马车在不远处停下,一个女人推开车门走了出来。秀儿眼睛一亮,正准备喊“曹娥秀姐姐”,却见曹娥秀将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秀儿赶紧闭嘴。然后,曹娥秀回身,扶出一个喝得有几分醉意的男人。
  他们互相搀扶着从秀儿身边走过,曹娥秀就像不认识秀儿一样,径直和那男人走进门,然后砰地一声把秀儿关在门外,差点撞到了秀儿的鼻子。
  秀儿呆瓜一样看着紧闭的屋门,无计可施,只得闷闷不乐地回了家。
  大概一个时辰后,那辆马车又从秀儿家门口经过。秀儿心里正想着:曹娥秀怎么才回来没多久又走了啊,回头,却见曹娥秀就站在她家的屋门前,朝秀儿勾了勾手。
  秀儿欣喜地跑过去,曹娥秀牵起她的手一起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你家什么时候搬来的?我今天来的时候就注意到那家终于搬进人了,原来一直空着的,只有一个看房的老头。我怎么也没想到搬来的竟然是熟人!”
  听曹娥秀的口气,似乎跟熟人做邻居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秀儿不明所以,只能照实答道:“就前几天搬来的。我们事先并不知道曹娥秀姐姐也住在这里的。”意思就是,我们可没有故意跟踪你哦。
  曹娥秀也听出了秀儿的话外之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秀儿忍不住问:“曹娥秀姐姐,你现在不唱戏了?”
  曹娥秀一愣:“没有啊,我这几天在唱堂会,吃住都在别人家里。那家老太太八十大寿,点名要我去唱。连着唱了三天三夜,把我累的,手脚都唱软了。”
  秀儿想给她倒茶,见水壶空空如也,就站起来说:“那姐姐先歇一下,我去给你烧水。唱戏的人,嗓子是命根子,家里怎么能没水喝。”
  曹娥秀忙说:“那怎么好意思,我自己去烧就是了。”
  秀儿按住她道:“你别动,我家里现在反正也没事,烧个水有什么?我可没有连唱几天几夜戏,手脚也没软。”
  曹娥秀也就由着秀儿去了,自己浑身无力地倒在床上。
  烧好了水,秀儿给曹娥秀沏上一杯,又凉了一会儿,这才扶她起来说:“茶好了,你先喝两口润润嗓子。你肚子饿不饿?饿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
  曹娥秀感激地说:“饿倒不饿,吃的东西多的是。走的时候,因为我提起那府里的点心好吃,老太太还特地叫人给装了一大包呢,我哪吃得了那么多?等下你回去的时候拿一些回去吧,我看你家孩子多。”
  秀儿也不推辞,只是欠身致谢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不谢,本来也是别人给我的。秀儿,你家到底有几个孩子啊,从大门望进去,好像好几个小姑娘。”
  “我有四个妹妹,还有三个姐姐已经出嫁了。”爹娘总是说家里有“九仙女”,可惜现在只剩下八个了。
  曹娥秀感叹道:“真好,我什么都没有。”
  秀儿随口问:“姐姐是独生女?”
  曹娥秀轻轻一笑,带着一丝忧伤和落寞:“我是师傅收养的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连曹这个姓,都是取艺名的时候随便取的,我根本就没姓的。”
  “姐姐”,秀儿难过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曹娥秀一拍床沿说:“你坐下来啊,老站着干什么。还有,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我好吗?其实真的没什么,没亲人,也就没牵挂,一人吃饱全家饱,还落了个清闲自在。”
  秀儿安慰她道:“姐姐现在就不是一个人了啊,姐姐有相公了,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只是,不除乐籍也能嫁人,也能生孩子吗?
  曹娥秀好笑地看着她:“谁告诉你我有相公的?”
  秀儿结巴起来:“刚……刚……刚车上的那个人,不就是姐姐的相公吗?”
  如果不是,那就是野男人了,天那!
  “憨宝,如果他是我名正言顺的相公,我还会怕见熟人吗?那又干嘛要装作不认识你?”说到这里她自嘲地一笑:“其实,不是我怕见人,我怕个鸟啊,老娘反正就一戏子,是他怕见人。”
  “姐姐的意思是,他是有家室的?”
  让秀儿惊讶的不只是这个消息本身,还有曹娥秀说话的方式。原来那么优雅的曹娥秀,背地里也会爆粗口,还自称“老娘”。
  曹娥秀点了点头:“所以他怕人知道,我不怕!我还想会会他家那母老虎呢。”
  “千万不要”,秀儿急得拉住曹娥秀的手摇晃着说:“蒙古女人凶得很。她们的家奴又随身带着刀,一时气恼了,可以拔出刀来当场就杀了你,官府也不会管的。姐姐,你千万不要去招惹那样的人,我家已经有一个姐姐死在蒙古女人手里了。”
  秀儿之所以会这么急,是因为今天跟曹娥秀一起出现的男人,也是个蒙古人。
  曹娥秀忙问详情,秀儿就把蕴华姐姐的死以及家里搬到这里来的原委都说了一遍。
  曹娥秀听了冷笑道:“一个都总管府的小小推官家里就这样无法无天起来了,真是好笑。他们是没见过真龙,小小的虾兵蟹将就想翻天了。秀儿,别难过,你家既然搬到这里跟我做邻居,我又和你这样投缘,这个仇,我一定会替你报的。”





    第一折 (第十七场)秘闻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16 本章字数:2565

  “忍之一字岂非常,一生忍过却清凉。常将忍字思量到,忍是长生不老方。”
  “你在念什么经?”曹娥秀好笑地看着秀儿。
  “《布袋和尚忍字记》,这一出戏,姐姐没唱过吧。”
  “没”,曹娥秀大摇其头:“你姐姐我别的都能演,就是这癞头和尚没办法,最起码的一条,我不能为了演个和尚,就把自己剃成光头吧。”
  秀儿笑了,但很快又敛容低眉道:“刚才姐姐说要替我家出头的时候,我就在想着这出戏。”
  其实并没有刻意要想,而是这出戏的戏文自动出现在脑海里。
  乍一听到曹娥秀说要给她家报仇的时候,秀儿是振奋激昂的,因为姐姐真的死得很冤,很不值,而姐夫勃勃家又欺人太甚,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再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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