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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饭后,林夫人派人把她叫过去训斥了一通,“自陆嬷嬷进府后,一直悉心教导于你,你却无缘无故的跟她发脾气,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我知道你就要出嫁了,难免有些心浮气躁,可也不能胡乱发脾气。若是你实在不喜欢陆嬷嬷,那我就把她留下了。”
张蜻蜓虽是唯唯诺诺,却掩饰不住对陆真满脸的厌恶之色,“女儿既有了陪房,又有奶娘,留着陆嬷嬷在身边确实也什么多大的必要了,不如就留在母亲身边听候差遣吧”
林夫人见她这么急欲摆脱陆真,倒是打消了疑心,信了陆真之言,“这话可就糊涂了陪房是陪房,奶娘是奶娘,陆嬷嬷懂的人事世故多,有她在你身旁,这才是你的福气呢。好了好了,你也别再闹小孩子脾气了,免得惊动了老爷,那倒不好了。陆嬷嬷,三姑娘年纪小,难免有些年轻气盛,还请你多担待着些。”
也不知林夫人答应了陆真什么,她终于是勉强同意,随张蜻蜓回来了。二人却是从此之后,形同陌路。陆真一有机会,就逮着张蜻蜓讲些女则女训等大道理,听得三姑娘头痛欲裂,二人的裂痕,是有目共睹。
而时光就在这些赌气任性之中一点一滴的飞速流逝,十一月初八,京城德胜门那儿鸣炮轰隆,凯旋的军队班师回朝了
最为荣耀的自然就是潘大帅了,还未等及章致知回家,就已经指派随身的家丁回来报喜,“亲家潘老爷今儿在堂上已经得皇上亲封为得胜侯了连潘家长公子都直接进了正五品千户,还得了御赐的宝剑一把,老爷让夫人赶紧备份厚礼,送去潘府道贺”
而等着再晚些时,章致知回家时是余有荣焉的满面春风,“赶紧准备三姑娘的婚事就定在三日后了,连皇上都知道了,还亲自赏赐了酒水礼物到潘家这回果然是双喜临门,那潘家三子的婚事也要一并举行,咱们家可万万不能落于人后,输了体面”
等这消息传到荷风轩,张大姑娘惊得一下就跳了起来,“什么?就在三日后?”
千真万确,再也不会更改了。翌日,潘云龙就穿着新装,亲自带人过来送聘礼了。
兰心和几个小丫鬟过去打听,回来不无赞慕的道,“潘大少爷可真是帅气个儿又高,人长得又好,一点不象那些五大三粗的当兵的,若是不说,倒象是个读书人。跟咱们家大少爷说起话来,那是一套一套的,我们都听不懂,不过跟大少爷好象还挺聊得来的。人也极是有礼,跟小丫头们也是客客气气的,怪不得人人夸赞,说是什么京城俊杰呢对了,还有他们家下的聘礼,可真真都是好东西尤其是其中一个白玉观音,听说还是当年谢夫人的嫁妆,那么大一块整玉,足足有三尺高,四个人抬着过来,就是二姑爷下聘礼的时候,也没见过这样好东西”
张蜻蜓听了却真是惋惜,这样好玩意,干嘛拿来送给林夫人呢?
兰心却难得的说了一句让人听着心里舒服的话,“姑娘,送这样的好东西,足见潘家是极重视小姐的。这样您嫁过去,才有面子呢”
似乎也有些道理,张蜻蜓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心下未免有一丝微微的欢喜。
再然后,林夫人派人把她这儿的陆真彩霞等几个丫头唤去了,等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张蜻蜓成亲当日要穿的新装和需要装扮的首饰。这些表面工夫,林夫人做得极足,琳琅满目,鲜艳夺目,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那些要跟去陪嫁的人,每日也去上房领两套新衣。象绿枝等三个大丫头,每人还有五件的银头面首饰一套,三等的四个小丫头,每人是三件的银首饰一套,陆真和周奶娘,与大丫头们的分例相同,更多加赏了一枝金簪和两套衣裳。
至于那些陪房男女,就只有两套新衣,没有别的东西了。除了早前说到的四户人家,因为确认潘老爷封了侯,林夫人又给张蜻蜓凑了四个家丁和四个仆妇丫鬟。这些人的来历尚未可知,不过她们的卖身契已经全送到了荷风轩,却是交到了陆真的手里掌管。
张蜻蜓就看着院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几十个人,心里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昨儿还是北安国的一个杀猪女,今日竟成了这么多人的女主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还是绿枝替她发了赏钱,打发那些人离开。
等到天都黑了,四下里静悄悄的,张蜻蜓仍是睡不着,脑子里兵荒马乱的,怎么也静不下来。她衷心的期盼着时间能走得慢些,再慢些。可翻来覆去,似乎眼睛只合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到了天光微明。而明日,自己就要出嫁了。
这……这是不是也太快了?张大姑娘还什么都没准备好,她要怎么嫁人?
“三姐”不知什么时候,章清莹小姐弟俩跑了进来,四只眼睛又红又肿,跟一对小兔子似的。
张蜻蜓张嘴就抱怨,“你俩怎么这些时都不来了?”
这一问,却把二人都问哭了,“我们不是不想来,是我们不敢来”
怕看到她就会伤心,更怕会因为自己伤心而惹得她更加伤心。所以不敢来,不敢见。可是现在,明明白白的离别就已经在眼前了,二人再也忍不住,一定要过来见见她了。
张蜻蜓心中释然了,可不知为何,脸上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滑落。
“三姐,你别哭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你要是有空,也一定记得回来看看我们”
小姐弟一左一右给她擦去脸上的泪,张蜻蜓很是不解,她不是最瞧不起动不动就哭的人么?可她现在为什么会哭?为什么真的会跟新嫁娘要离开家一样,心中充满了不舍?
章清莹含着眼泪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极为珍视的抚摸着,“这是我们亲娘临死前给我们带上的,这是一对大雁,是我们最贵重的东西了。”
小丫头踮起脚,把玉佩挂到了张蜻蜓的颈上,“现在,我们把它送给你,你跟三姐夫,一人一个。我这个是雌的,给你。”
“我这是个雄的,给姐夫。”章泰寅一抽一抽的使劲吸着鼻子,全无小大人平素的刻板规矩。
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平凡的要送姐姐出嫁的弟弟,他只能强忍着不让眼泪掉得太凶,让姐姐看了难过,“大雁从来都是最忠贞的,书上说,他们生死相许,永不分离。我们也祝三姐姐和三姐夫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拒绝啊张蜻蜓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赶紧拒绝啊这是沈姨娘唯一留下的东西,你不能要的
可是喉头却象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得死紧,一声也发不出来,一个手指头也动不了,就任由这小姐弟俩把饱含真挚情意和祝福的玉佩给她挂上了。
这对玉佩,张蜻蜓觉得是那么的重,挂在胸前沉甸甸的,就是林夫人送来的那么些嫁妆,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对小小的玉佩来得更加弥足珍贵。
“三姐——”终于,小姐弟忍不住抱着她大哭起来,“我们舍不得让你嫁我们舍不得你”
张蜻蜓同样的泪如雨下,她的心里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可能是因为那一份难言的紧张,可能是因为那一份离别的惆怅,可能是因为那一份未来的忐忑,但最有可能的,还是因为这两个真心实意把她当作亲姐姐来依靠的弟妹。
可是,再多的不舍,也挽不回一寸时光。
第74章 双喜抢门
一日光阴倏忽而过,快得让人都来不及细细体味,夜幕便再一次降临了。
等不到天光明亮,一夜未眠的绿枝在五鼓刚至时,便请张蜻蜓起身了。要沐浴更衣,要梳妆打扮,今儿可是姑娘一辈子的大日子,出不得半点差池。
而荷风轩里,一夜未眠的又岂止她一人?几乎是绿枝一动,周奶娘也就起身了,迅速收拾好了进来,无声的忙碌着。
等她们撩开帐帘,眼睁睁想了一夜的张蜻蜓长长的出了口气,坐了起来。一夜的时光让张大姑娘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她愿不愿意,今日这个亲都是她必须成的。想要临阵脱逃,那是极其不现实的。
她既然顶着章清亭的头衔生活了这么久,就必须承担起这位三小姐的命运。否则,她将要带累的不是自己,而是所有关心她的人。
既然决心要成这个亲了,张大姑娘自然要努力做好今后的打算。勾勾手指头,趁着人少,对绿枝和周奶娘低低交待了几句,二人神色肃然的点了点头,“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
然后开了门,让伺候的丫头们进来,梳洗沐浴,熏香整装,整个过程一丝不苟。张蜻蜓暗自庆幸,幸好现在已经入了冬,天气寒凉,要不然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折腾,那可怎么受得了?
陆真也早早的起来了,在外头照应着那些林夫人派来的管事娘子们。至于陪嫁的人都在二门外头,等到吉时才随着迎亲队伍一起动身。
等三小姐装扮齐全,先由管事娘子们教导人伦大道,尔后去祠堂辞别祖先。再送到上房特意准备的新房里,静候出嫁。
即使她是庶女,但这一刻,却仍是整个章府里最尊贵的人。所有的人都要围着她来打转,就连林夫人都不得不假惺惺的拉着她的手,说一些光冕堂皇的吉祥话。
“到了潘家,可要好好孝敬公婆,和睦妯娌,相夫教子,恪守妇道,不要辜负娘家对你的一番养育之恩。”
而当张蜻蜓依礼抬头,撩起凤冠前垂下的密密珠帘,跟母亲大人道谢之时,那份容光与明艳却看得连林夫人也呆了一呆,虽然很快,就给她若无其事的掩饰了过去。但心中的那份震憾与失落,只有自己明白。
因为今儿办喜事,章清芷和章清雅两夫妻都回来了。章清芷的小腹已经明显的隆起,脸上是即将再为人母的光辉,她的贺礼并不太贵重,不过是些家用的枕套荷包手绢等物,不过全是成双成对,讨个吉利,“都是姐姐亲手做的,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张蜻蜓知她的家计艰难,也不怪罪。至于章清雅,自恃财大气粗,出手便是一对金瓶,这个张蜻蜓也不客气。
只是几月不见,章清雅脸色甚有些不太好,全无上回中秋归宁时的神采,尤其是看着章清芷又挺起来的肚子,那目光就分外复杂。在张蜻蜓这儿不过是虚应个景,只坐了一小会便给林夫人使个眼色,到她的房里去说话了。
而令人意外的是,章泰安今儿居然也给章致知派人给接了回来张蜻蜓倒替那对小姐弟担起了心,若是这小子就此不走了,他们往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有些日子不见章泰安,他真是清减了不少,看来日子过得不咋地,实实在在掉了几斤肉下去。他见了张蜻蜓,面上尚且恭谨,也奉上了礼物,是一对翡翠雕成的小马,还算差强人意。只是在经过章清莹时,那一声冷哼里,却透着十足的寒意。吓得小丫头顿时浑身就是一个激灵,面皮也绷紧了三分。
张蜻蜓觑空暗自嘱咐章泰寅,“以后不要跟这小子正面交手,逮着机会在私底下狠揍他一顿把他整怕了,日后就不敢再欺负你们了。”
小大人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这……能行么?”
张蜻蜓斜睨着他,“怕了?”
章泰寅攥紧双拳,摇了摇头,瘦弱的小身板却透着几分强撑的惧意。
张蜻蜓授他一计,“在爹面前做足工夫,能阴他就绝不来明的。实在不行,也别光让自己一人亏本。懂么?”
章泰寅若有所思,半晌才微露出一丝笑意。
当锣鼓喧天响起的时候,张蜻蜓也到了真正要离别的时候了。兴许是昨儿就把眼泪流得干净,今天的三姑娘表现出异常的克制与冷静。
蒙着红盖头,与来迎亲的新郎官拜别了父母,上了花轿,自始至终张蜻蜓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当然,这也给了某些人嚼舌根的话题。但张大姑娘根本就不在乎被人说几句也不会少块肉,有何好惧?
一路无话到了潘府,也不知是有缘,还是碰巧,居然和潘家三少爷的迎亲花轿在大门口撞到了一起。
谁先进,谁后进,这就成了一个问题。两位新娘子都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潘府的门开得再大,也容不了两辆花轿同时进入。
这在张蜻蜓看来,根本就不能称其为问题,她是二少夫人,那边是三少夫人,自然得让她先进才是。
可对方不同意。就听外头有个年轻男子说话的声音,“二哥,既是我先到的,那我就先进了啊”
他的声音满是笑意,听着就让人觉得很是温和与舒服。
“行啊”那头豹子挺好说话的就答应了,张蜻蜓有些忿忿,干嘛要让?
“等一等”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骤然响起,低沉而富含磁性,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严,听着就象是打瞌睡时陡然响起的军令,立时就浑身精神起来。
“花轿明明是同时到的,云豹是二子,云祺你是三子,自然得让你二嫂先进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