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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会儿,见他没有再要开口的意思,心底微沉。
“堡主不想说,那便不说吧。”
后背离了门,向内室走去。
转过帷幕,绕过屏风。
“我确有其它目的。”
声音轻轻,在临近窗外响起。
我皱了皱眉,唇角微微一抿,沉默。
他靠近窗户,人影映在窗纸上。
“我要接近林霜。”话语倘然间带着几分的迟疑,“但她却……”
“但人家却碰巧对你有意,你觉得事情棘手,不得不灭了人家姑娘那番心思,就拉着我去唱那么一出戏?”我冷笑,“在自家夫人面前说要接近另一个女人,上官堡主不觉得好笑?”
他沉声片会儿,无言。
“林霜是谁?”
“不过一青楼女子。”
“除此之外?”
“她逃出青楼,被人追捕,衣衫褴褛,我曾救过她一命,赠了她件衣。”
“英雄救美?”我嗤笑,“怎的不顺便把人家的卖身契赎回来?”
“没必要。”
这一声凉凉,颇有不耐烦的意味。但,我喜欢听。
窗户从里打开,外头风雪猛然灌入。我看着这发上衣上沾满雪花的人,“啧啧,堡主薄情得很。”
他微蹙着眉,面有无奈,“审问完了?”
我冷哼了哼,“你接近她干什么?”
“不能说。”
干干脆脆三个字,我敛神,转身就走。
窗外身影一动,不过纵身一跃,人已经屋来,顺手关了窗。
腰上一紧,靠上的衣襟冰凉。
我挣了挣,没挣脱开。
他靠近过来,微微俯身将脸贴近我的脸颊,亲软的呼吸一下下直扑我的耳侧,声音低低地:“小醋坛子,有些事情,一时间还真不能告诉你。”
我侧脸避开:“我没那么多耐性,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便不问。但有些事情,我着实不喜欢做。”
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去处理丈夫惹下的桃花债。
他微微一怔,抱在我腰间的手微微紧了些,轻声叹,带着揶揄的,“也不舍得你做,做完会生气,生气了便会把我关在门外。”
我侧肘击在他前胸。
他轻哼了声,做痛状,“夫人真狠。”
我冷冷望他,不言。
他笑看着我,环在我腰间的手轻轻上移,握住我的手,打在耳边的声音柔柔,“咱们不气了好吗?”
我还是不说话。
他笑容里忽生出一抹惆怅,语调里带着叹息,“眼下你问我个你想知道的,我必说真话。”
眸中光亮一闪,却快速逝过。
心底悄然一沉,淡淡开口,“没什么好问的。”
他细细看我,眼中渐染深邃,深邃里的疑惑,疑惑里的迷离,迷离里的不解。
“你可是要问我为何不问蜀地铁矿突变的事?”
他眯了眯眼,墨一般的眸子里没有一物,只是看着我,半晌,扬了唇,“为何?”
“你若想告诉我,必然会寻着机会同我说;你若不愿告诉我,任凭我怎么问,你都不会全部说出,倒不如不问。”
他唇角是笑,“事关你殇清宫切身利益,你冒着危险曾夜半来探,眼下知道主使是我,便放弃了?”
我看不懂他此刻眼中的神情。同样是笑,此刻,却这般的陌生。
心底莫名揪的发酸,我抿了抿唇,“你当我儒弱也好,当我胆小也行,随你。”
他目里慢慢变幻,带着审视的目光迫人,“为什么?”
一个话题引来的试探,两人悄无声息的进去,我试探他,他也试探我。除去夫妻身份,两个不同的势力阵营,各自心底清明。
凡事没有绝对的利益与统一,该来的终究会来。
看似平静的家族和看似柔情的丈夫,若一切捅开,背后又是如何。
这屋子周围早已蔽了人,我自己能发现的有四处,上官若风能发现的只会比我更多。两人默契的对这个视而不见,只是抛出来要面对的问题,却不得不面对。
若必然要选择一个……
心底隐痛。
上官若风仍在等着我开口,这次极有耐心的看着我沉默,目光淡淡扫在我脸上,面上风轻云淡。
上官堡不需要一个总以娘家利益为先的堡主夫人,殇清宫不需要一个有异心的宫主。选择一个,必然会背弃另一个。选择一个,另一个必然放手。
我张了张口,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眉目含笑,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温纯,“不急。”
声音缭绕进耳里,五指紧握,手心里已全是汗。
再开口时,语音干涩,“我……”
他低眸看我,耐心等我说完。
我深吸口气,抬头,伸手用力拽住他的衣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我若真心待你,你会不会真心待我?”
类似的话从前问过不少,但没有哪一回似这般真真挚挚的问。
他看了看我,再看了看被我拽得死紧的衣襟,身后抚了抚我僵直的背脊,“我自然待你好。”
他没说待我真心,只说待我好。
明明是听起来差不多的回答,意思却全然不同。
也不知是不是天冷的缘故,身子微微发颤,我咬着唇看他,“上官若风,你做的事情我不过问,没有原因。”
“哦?”似漫口随意一声,却迫人非常。
他就像那令人沉迷的罂粟花,明知有毒,却经不住一点点的温存诱惑,只想靠近,再靠近,一点一点的沉沦进去,不想苏醒。
我埋进他的怀里,“我是你妻子,就会一心一意,你的事,我即便不知道缘由也总会支持。”
他一手将我揽得更紧,另一只手用五指缠着我散落的发,笑意轻轻:“傻月儿,总让我欣喜得很。”
耳里听到屋子周围暗人飞速从四方退去,心底一凉。
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意,透过衣襟,穿过皮肤,刺入骨髓。
我埋在他怀里,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什么也不愿意再说,四处涌来的酸涩却瞬间把我吞没。
身子还在发颤。
眼下突然被他手指一探,轻松疑惑的语气,“怎么哭了?”
这才蓦然发觉,眼前水雾朦胧一片。
被他一提,泪水终于夺眶,再止不住。
家族与他,我选的是他,我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是错。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得了我的承诺之后转瞬将我丢开,也不知道他待我有几分真,就这么把自己给交出去了。
今日之后,殇清宫会有如何动作,我再不敢想。
只是这一步走出,我便再也回不了头。
眼前白衣明晃晃的映在眼前,不断揉进我的眼里,缓缓地,慢慢地,进到心中。
再也忍耐不住的抱紧他,贴近他,像深海船翻,海面波涛汹涌,抓住一块浮木般紧紧抱住,魂不守舍,口中喃喃,“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是笑,轻轻吻上我的额头,“谁说你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还有清儿,堡主夫人什么都有。”
他将我横抱起,走入床帏,将我轻轻放在床上。
片会儿,床帘落,衣带解。
我任着他层层除去我身上衣服,我只盯着他,看着他,目光不移开。
他轻轻吻去我眼角泪水,一路往下,一点点的吻从耳畔到脖颈,再一路细细往下,带动一片片酥麻阵阵轻轻……
他的手游移在我身上,动作缓慢又细致。
酥软的感觉慢慢流遍全身,柔得似水,软得似风……
文章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堵心
早已预料到的结果,却不知道一切都来得这么快,猝不及防的打击,听到消息的那一瞬,我整个人直直僵在原地,脑海瞬间一白,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什么东西也看不到,就这么愣愣的,五感全无,形如死物。
派来传话的是随风、随花、随雪三人,见到我的第一句话,说的是:“堡主夫人。”
不是四宫主,也不是四小姐,言下之意,再无其它。
“三位宫主有令,殇清宫从此废四宫主之位,削南宫汐月宫主之权。此后,如非三位宫主之令,南宫汐月入殇清宫半步,必惩之;以殇清宫宫主自居,必惩之;以言行令殇清宫人,必惩之……”
一字一句,句句如针扎在心头,一瞬瞬的刺痛再缓缓满开,不流血的伤口,只有生生的痛。
不是没有过心理准备,但,连家都不许回了……
我僵直着背脊,面上一直端着笑,好好听完每一字每一句。
手里的暖炉一直漫着暖意,确怎么样也穿不过我的皮肤血脉,手指冰冷,苍白无力。
殇清宫从来都不需要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宫主。
防范于未然,使隐藏的危机在萌芽间便连根拔掉,原本便是上位者一贯的作风。
纵使是血脉至亲,骨血相连相融,若隔绝断开,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昨日夜晚风飘雪,今日艳阳明媚生。连气象更替都不能预料,又何况是人心?我强维持着笑,将早已备好的随身印鉴通通交出,放于最上方的白玉戒指,洁白无暇纹络精,流光点点跃金生,以往怎么没觉得它这么好看?
以后,都看不到了吧……
我只是笑,笑着看人来过再离去,房门开了又关上,几个婢女好奇趴在门口小心往屋里窥看,却不敢靠近半步。见我没有什么反应,渐渐的,胆子大了些,从相互小视到窃窃私语,再然后便成了高谈阔论。
我听不清那些声音,看不到那些表情,脑子里空茫一片,所有的五感、思绪都化作了隐约模糊的缥缈白线,一丝丝,一缕缕,相互缠绕、交错,再缠绕、再交错,反复更迭、循环反复……
也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白衣一隔,肩上被轻轻一拍。
我茫然抬头,那人低眸看我,眸色清冷,光华淡淡,“想哭就哭出来。”
瞬间,泪水盈满眼眶,再也控制不住的直倾而下。
我揪着他的衣服,整个人全埋在他的怀里,生平第一次的如此哭泣,只是哭,不在乎形象,不在乎一切,嚎啕起来,声音凄凄……
他只是任我哭,不安慰一句,不奚落半分,任我将他衣服揪得褶皱一片,任我将他雪白的衣面层层沾湿。
这一哭,从正午到夜半。
再也流不出泪,双目红肿,声音喑哑,只剩下阵阵制止不住的抽噎。
我再无力气的靠着他:“他们,都……不……不要我了。不准我……回家,不准我……”
上官若风的手一下下轻轻拍在我后背上,像哄一个孩子一样的抱着我,声音柔软似风,“他们不要我还要,谁说你回不去家?你还有个家,我们一起的家。”
“不准……骗……骗我!”
他只是轻笑,直接用袖子擦拭我的脸,妆容早被泪水染花,在他雪白的衣袖上留下一片红灰错杂的颜色。声音温和,“我从不骗你,”
烛光明媚,温暖照人。
我仔仔细细的看着他,再熟悉不过的眉宇双目,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唇。他笑着看我,眼里眸光温温存存,暖如旭风。像所有关爱妻子的丈夫一样看着自己妻子。我看不清里面有多少是真,甚至同床共枕至今,我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高兴时和你谈笑两句,不愿意时对你不理不睬。偏偏伪装得厉害,明面上对你笑得无害,谁知道暗地里会不会再给你一刀?
就这样一个人。
可是,我却把所有的赌注押在他身上了。
人心隔面隔层墙,二哥派我来蜀地,除了明面上的事务管辖,更有一点却是试探。上官若风此刻对我关怀备至,谁知道以后又是如何?
殇清宫与上官堡,虽是姻亲,却说到底不过是因着暂时利益相互结合的两对结盟双方。
平日里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可利益这个词,是从来都不能谈永恒的。家族利益与夫家利益相冲突,两者择一。
若选择家族,那往后上官若风必然一直防着我,但防我的同时,碍于殇清宫势力却又不得不对我处处忍耐,任我放纵。若选择上官若风,家族势必将我抛下,失去家族的依仗,他上官若风便再不会有顾忌,若他对我无心之前只是试探演戏,那么之后,他必对我弃之如履。
如今想来,怎么看都是选择家族来得稳当,至少不用日日担心忧虑,所作所为大可肆无忌惮毫不顾忌。
可,若日日与那人做一对相互猜测、相互算计的夫妻又有什么意思?
再无用处的棋子,留之占地,不如丢掉。
生我养我的殇清宫尚且能做到这么决绝,又何况是我一直怀疑猜忌看不透的一个人?
离了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