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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霄不由得笑道:“你很阴险嘛,阿瞒。前不久,你还大骂姚崇不负责任呢!”
李隆基笑道:“当时我不明就理嘛!前两天,我从父王那里,看到了姚崇留给了我父王的亲笔书信。”
“留给相王?说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说永远效忠于李唐天下,若有驱驰,随时听候调谴。同时表明了意图,是要韬光养晦先保得有用之身。”
秦霄郁闷道:“他可是聪明地闪人了。要是都像那样,朝里的人不要走光光?”
李隆基无奈的笑了一阵:“有什么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大哥所在的北衙,可是韦后一直盯着的一块肥肉。你和太子以及我们李家人的关系,她肯定是知道的。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若是不把皇城禁卫交到自己人手里,她是不会安心的。万一我们什么时候再闹个神龙政变这种事出来,她就要追悔莫及了。所以……大哥,虽然姚崇这种行为有点惹人非议,但是,我劝你也这么做。”
秦霄道:“不瞒你说,其实这几天,我也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情。与其坐以待毙等着被削权、罢官,还有可能跟皇帝和韦后撕破脸,还不如主动让贤,空出这个茅坑来让他们的人去蹲好了。也好为自己将来重返朝堂埋下个伏笔,至少不会像姚崇那样显得难堪了,你说呢?”
李隆基点头:“有道理。大哥是个有见识有主见的人,我可能有些多嘴了。不过,就算是退,也得退得体面光鲜又不露痕迹。现在我们就去问一下太平公主的意思吧,她现在可是为数不多的能在朝堂里说话有份量,而又能帮上我们的忙的人了。”
罔极寺到了。
崭新而庄严华丽的寺庙,一点也不比洛阳的白马寺和大明宫的护国天王寺差。白玉石雕彻的走道栏杆,巍然屹立的四座庙殿,分别是韦驮殿、金刚殿、大雄殿、睡佛殿。巨大的佛像,几乎也可以算是长安城里最大的了。院中一株硕大的牡丹,据李隆基说,到时候能开出一千二百朵花来,不但开花繁茂,且花色有浅红、深紫、黄白等六七种颜色。寺中的画壁上,有尉迟跋质那、尉迟乙僧、周日方、尹琳等名师的壁画多幅,全是武则天生前喜好的东西。
僧伲通报后,将二人领到一间清净的禅院。正准备敲门问安,里面太平公主淡然却很有几分威严的说道:“进来吧,不用敲门了。”
秦霄和李隆基轻轻的拉开门走了进去,脱去靴子,坐到了太平公主身前的案桌前。
桌上平摊着一本经书,放一尊小木鱼,焚着一鼎香。太平公主一如往日的雍容华贵,此刻正跪坐在蒲团上微闭着双眼,手上捻着一串佛珠,低低地颂念着经文。
李隆基和秦霄一起跪坐了下来,匍下身去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姑姑,我们并非有意打扰姑姑清修。请姑姑恕罪。”
秦霄也道:“请公主恕罪。”
太平公主睁开眼睛,脸上漾起微笑:“若是一般人,想打扰也是打扰不了的,我根本不会见他。说吧阿瞒,你和秦将军来找我。有事么?”
“有。”
李隆基也开门见山:“事关秦将军荣辱进退,侄儿想请教一下姑姑的意思。”
太平公主一直笑容淡淡:“秦将军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你们想问什么,说吧。秦将军,你自己说说看。”
秦霄便将有人告刁状、护送大长公主一事跟太平公主说起。
太平公主微皱了一下眉头:“有人告刁状也就罢了,护送大长公主那是我的意思。莫非那些人也不清楚么,非要来找你的茬儿?其实,所有的借口,无非就是想将你挤走,这我早就知道地。秦霄,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希望你听了不会太生气。”
秦霄一皱眉:“什么事?”
太平公主说道:“前不久,就在安乐公主出了那件事情以后,韦后就大发雷霆,一定要撤了你这个北衙大都督,至少撤去你万骑使之职。因为她以为,皇城之内出这种事情,跟你护卫不周脱不了干系。可是一直对你十分信任的陛下这次却没有听她的,依旧让你留在原职上。因为这事,韦后很是让陛下难堪了几次。这种话,陛下也就只对我说起过。说白了,韦后就是想让她的兄弟韦元当万骑使。若不是李多祚在右羽卫多年深得将士之心,她也早就撤办了李多祚了。于是,只好拿你这个新人来开刀。”
“原来是这样……”
秦霄郁闷地说道:“我说这韦温,怎么无缘无故地就跟我耗上了,而且还因为一点破事儿去告了刁状,原来一直是韦后的意思。公主殿下,依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太平公主也轻叹一声:“皇帝虽然是我亲哥哥,对我也是极为信任,但是枕边风吹起来,是谁也挡不住的。你还是……主动让出万骑使之位吧,免得惹祸上身。至于告刁状和护送大长公主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帮帮你。前提是你主动请辞万骑使,这些事情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秦霄和李隆基二人对视一眼,各自一脸的愠怒之色。
太平公主继续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前日里姚崇那么做,其实也就是我的意思。”
“啊?”
二人同时惊讶得叫出声来。
“是的,是我叫他这么做的。”
太平公主波澜不惊的说道:“姚崇是个难得的人才,办事干练果敢,极有主见。他在朝中跟张柬之等人的关系太深,我恐怕他难以自恃,跟着张柬之等人干出傻事,所以让他自找了这么一个没趣。然后我再抢在韦后之前对皇帝说起,让他贬了姚崇,免了韦后借题发挥将他栽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秦霄,你自己也想想清楚。”
秦霄思索了一阵,说道:“公主殿下,我若是主动辞官请求归隐,恐怕不太合适吧?”
“当然不合适,你才多大年纪,这做得太明显了,会挑起不必要的争端。”
“那公主殿下有什么建议么?”
太平公主淡然的笑了笑:“一步步来吧,韦后不是要你手中的万骑么,你给她就是。失了万骑,你这个北衙大都督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空壳子了,到时候对她造不成什么威协,她也应该不会再把你放在眼里。等到时机成熟,你就找皇帝请求调职,我再到皇帝那里帮你说几句,调到江南吧,让你回故乡去,好好的韬光养晦养精蓄锐。”
秦霄缓缓的点头:“明白了……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多谢公主殿下提点。”
太平公主微笑:“这没什么。秦霄,你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比起姚崇,你更有可塑性。假以时日多加磨练,到时候入朝为相、出阵为将,都难不倒你。母后在世之日,对你十分的倚赖器重。我相信,我母后的眼光是不会错的。所以,你的事情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放心吧,放着我太平没有倒下,就不会有人能动得了你。眼下不过是迂回避锋的策略,你要时刻准备再回长安,为国效力。你这样的人才,岂能空老于林泉,暴殄天物!若是这样,且不白白枉费了我母后的一番美意和苦心?”
秦霄不由得笑了起来:“公主殿下,似乎太过于抬爱了,秦霄何德何能?”
太平公主继续微笑:“话已至此,你们去吧。今天我们在这里说的话,永远都只能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你们明白么?”
“是。”
二人伏了一礼,退出了房间,拉上门。
出了寺庙,秦霄不由得啧啧的赞叹道:“太平公主足不出户,所有事情皆在掌握,正是厉害!”
李隆基有些得意的说道:“要不我怎么肯带你来见她呢?因为我知道,我这个姑姑,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办法有主见。”
秦霄长吁了一口气:“好啦,大事心里有了着落,总算是能够安心过年了。等过了年朝拜圣上的时候,我就去找他辞了这万骑使的差事。管他是韦元还是韦方,喜欢就拿去好了,反正这万骑我拿在手上也玩得没意思。几个月前我还领着左卫率杀了两千名万骑的人,现在那里的一些将士,见了我就像是见了阎王一样,挺没劲儿的。”
李隆基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要过年了,各种各样的礼仪祭祀又要忙晕头。大哥,你过年怎么安排的?”
秦霄翻身骑上马:“我的安排可就爽了。李嗣业、万雷等一些人,包括特种营的兄弟,全都在我家过年,热闹着呢。也没有什么繁琐的祭祀礼节,就图一个安逸和痛快。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打牌赌博听曲赏舞,闲来有空就逛逛热闹的西市,出城领略一下八百里秦川的美妙。”
李隆基听得一愣一愣,十分眼红的说道:“我可不可以来窜门凑个热闹?”
秦霄大笑:“我若是能挡住你,你也就不是阿瞒了。来吧,记得多带金银,要是输光了可没有谁会借钱给你。大过年的,谁愿意有人借债呀!”
“真没义气!简直就是没人性!”
第229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下雪了。
秦霄穿着李仙惠在西市买来的大红皮袍,站在西跨院的凉亭里,手里拿着的一壶酒,已经有些冰凉了。
彻骨的寒风一丝丝的钻进脖颈里,秦霄不由得感觉一阵凉意,轻轻的打了一个寒颤,心里不由得想道,差不多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正好离了彭泽往长安来。一路上风霜雨雪哪里感到过寒冷。现在整天锦衣玉食的养尊处优,就连皮袍兽裘的裹在身上也能感觉到冷了。其实他心里知道,与其说是身上冷,倒不如说是那股打从心底里升起的一股寒意,让他浑身不舒服。
半掩的客厅大门处,传出一阵嚯嚯的麻将声和李嗣业等人的大声喧吵。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朝廷给三品大员们发下了极厚重的年礼,山珍海味美酒佳酿,足足拖了几车儿回来,够这些人吃喝一阵的了。而且之前李仙惠也带着墨衣紫笛等人,在西市来了一个疯狂大采购,差不多花掉了之前在赌桌上赢来的三成“暴利”近一千两白银。那些吃吃喝喝的自然是不必说了,早已是将地窑、厨房里塞得满满的,连喝酒用的酒具,也全都换了新的。用李仙惠的话来说,就是新年来了,总得要有新的气象。咱们现在安了家,就得有个家的样子,什么东西都得置好了。
秦霄伸出一只手,接到几片雪花。迅速地融化在手心里,留下一阵冰凉,牵了牵嘴角苦笑的想道:成家?我若是告诉她们,等过了年没多久又要离开长安。到时候这栋宅子还不知道是谁住进来。也不知道,到时候仙儿会是什么想法?算了,过年的这段时间,我是不打算跟大家提起这件事情了,免得扫了兴致。以前武则天还在的时候多好。虽然有二张犯难,但只有武则天不生病,朝廷乃至整个国家总是有个主心骨。哪里像现在这样子,三派纷争闹个没完。李显又是个活脱脱现世版地扶不起的阿斗,真是惹人心烦!
秦霄略有些沉闷的吁了一口气,将酒壶放到亭中的石桌上,走下亭子抓起一把雪弄成个雪球,朝前面的积压了一大片积雪的大松树砸去,顿时扑嗽嗽的倒下一大片积雪来。
秦霄莫名其妙的呵呵笑了起来,心中的抑郁之气消散了许多。看到那抖落积雪展露出绿意的松树,不由得就想到了李隆基。这个历史上的唐明皇,认识他的这一年里,也算是对他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表面看来,就是一个喜好鲜衣怒马的纨绔子弟,可是实际上,心里想的事儿比谁都还多。相对于李重俊,他更显得要沉稳老练而且有主见得许多。可是事实就是,现在就是李重俊当着太子,跟李隆基扯不上什么关系。犯不着我现在去对他们说——哦。历史上应该是李隆基当皇帝的,李重俊你没戏,而且还有可能会惨死。天,这对哥们肯定会将我撕了。眼前的这个历史,真是越来越有点看不懂了。说它一成不变吧,偏偏又多了我这个异数,神龙政变由我挑起来了;说它变味了吧,可是绕了一个大圈子,事实又回复到了本来的轨迹。早知道当初跳个伞会被踢到唐朝来,恶补一下相关的历史知识也好……
身后传来脚步声,踩得积雪“骨骨”地响,秦霄回头看了一眼,一袭墨黑的长袍,淡静如水的墨衣正朝自已走来。
秦霄蹲下身去又捏了个雪球砸出去:“墨衣,没有打牌了么?”
墨衣走到秦霄身边:“让妹妹打去了。她呀,今天忙活了一天打理府里的事儿,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就急忙忙的跑来争位子了。”
秦霄侧过头看了墨衣一眼,皓齿红尘面带微红,跟李仙惠完全是不同类型的女子。薄薄的嘴唇,略有一点上扬的凤眼,眉心也从来不贴花钿。而且她总是穿这种干脆利落的胡服,一口宝剑时常不离左右,时时都显得英姿飒爽,一股淡然而又坚定的自信,总给人一种和气但又不容欺犯的圣洁。
秦霄微笑说道:“墨衣,其实你若是穿起女儿装,应该是极漂亮地。”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