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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约是上次二人争执后的第一次见面,裴容卿依然淡定的吃着敛翠剥好的瓜子仁,台上的戏子“依依呀呀”的唱着什么其实她并不太懂,但是这不妨碍她的好心情。
“娘娘。”邵梓孺站在她的身后轻唤,面沉如水。
“邵大人也要听戏?”裴容卿抿了一口水,目光依然放在台上。
“娘娘若喜欢这里的戏子,臣明日便让他们进宫给娘娘一个人唱戏。”
“罢了,人家在这里唱的好好的,何况本宫并不爱听戏。”裴容卿站起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轻笑着说,“邵大人对本宫的行踪倒是清楚的很。”
邵梓孺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沉默着为她开道,直到将她送上轿子。
轿帘放下来的时候,裴容卿不经意间接触到他灼灼的目光,只是很快他的目光便被阻隔在轿帘之外。
初次见面时只当他是才华横溢的温润少年,可是谁能想到骨子里他是那么强势霸道的人物,即使她已经跟他说的很清楚了,即使他很明白,他对她的一切越是了如指掌,就越会招来她的反感,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是因为成为上位者已久,所以他也开始习惯于将所有的一切掌控在手中了么?心中忽然涌起一种类似于悲凉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倦怠。
五日后再次离宫时,裴容卿没有打算再回来,那日一切都和平常一样,没有人对此有疑心。
马车在东大街饶了一圈后,在一个隐蔽的小巷子里,裴容卿坐上了新的马车,那辆留有宫中标记的马车被彻底毁尸灭迹,其余的宫人被全部迷倒放在房间里,接着,这辆不起眼的马车载着裴容卿和敛翠直奔盛京的方向。
驾车的却是唐麒麟。
裴容卿原本对他还不能完全放心,但是他却告诉她,从此以后他只听命于裴容卿一个人,而且这是陛下的吩咐,从此以后他和陛下再无关系。
彼时裴容卿微微勾了勾唇,看来元怀瑾早知唐麒麟已经暴露了,便干脆送自己这样一个顺水人情。如果唐麒麟真的忠心于自己,自己当然求之不得。
相比较邵梓孺,唐麒麟就安全多了,因为唐麒麟对她的感情更多的是敬和畏,又因为元怀瑾的原因,即使自己不再是皇后,他也不会有任何妄想,但邵梓孺不同。又或者说,她可以把唐麒麟当成单纯的下属,却没法这样对待邵梓孺,因此和邵梓孺的相处便更多了几分担忧。
“娘娘,如果邵大人追来了怎么办?”眼看着马车就要离开京城,敛翠担忧道。
“他只怕没那么快追来。”裴容卿微微一笑,似想起了什么,“往后就别喊娘娘了,改口吧,夫人或者小姐都行。”
“是,夫人。”敛翠十分乖觉的答道,为即将开始的新生活雀跃不已。
裴容卿看着她的表情,唇角不由的翘起,心思简单的人最容易幸福,可不就是如此,敛翠大约是她见过的活的最纯粹也最快乐的一个丫头了。
大约大约三个时辰后,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穿着粗布麻衣的唐麒麟挑开帘子道:“夫人,已经出京城了,要不要先在驿站休息一下?”
裴容卿点了点头,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散架了。驿站的饭菜很粗糙,但此时根本不是挑剔的时候。饭后唐麒麟去给马喂食,裴容卿便和敛翠待在大堂里喝着茶,养精蓄锐好继续赶路。
敛翠看着唐麒麟远去的背影,脸色有些泛红:“夫人,唐侍卫以后和我们一起住吗?”
裴容卿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不由失笑:“是,但是平时你见他的机会不会很多,但是他始终会在你周围不远的地方。”
敛翠掩饰般的抿了一口水:“那……唐侍卫岂不是很辛苦?”
裴容卿睨了她一眼:“这就心疼上了?”
“夫人别取笑奴婢!奴婢只是……只是……”她嗫嚅着不好意思再说。
“往后也别喊唐侍卫了,就喊唐大哥吧。”裴容卿微微一笑,看着她情窦初开的娇艳的脸,心里既欣慰又担忧。如果唐麒麟对自己的感情没有那么复杂,自己肯定会鼓励敛翠,可是眼下……
再看看吧。她这样想着,喝完最后一口茶,准备回到马车,此时唐麒麟也回来了,对她们微微颔首示意可以继续赶路了,敛翠殷勤的捧着一只大碗上去,笑眯眯道:“唐大哥,喝水!”
唐麒麟脸色一红,接过碗胡乱喝了几口便急急的出去了,裴容卿看的有些目瞪口呆。
真想不到敛翠这丫头竟然是个行动派的,有前途!看唐麒麟的表现,两人未必没有希望。她不由的露出笑容,这大概是最近一段时间最让她高兴的事了。
二人跟着唐麒麟的脚步走出驿站,没想到唐麒麟竟怔在了那里,看着某个地方,脸色阴沉的很,裴容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邵梓孺一副长工的打扮,穿着短衫,系着裤脚,手里牵着缰绳冲她笑的十分灿烂,那口白牙几乎闪花了她的眼睛。
☆、走水
牙口真好!彼时这是裴容卿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氵昆''氵昆'' 小 ' ' 说 ' ' 网 ' 'hunhu'
速度还真快,不过是在驿站吃顿饭的工夫就追上来了,看不出这小子挺厉害。这是她的第二个念头。
没等第三个念头冒出来,敛翠就惊呼出声:“邵大人!”
“敛翠姐姐!”邵梓孺笑嘻嘻的做了个揖,目光却始终不曾落在裴容卿身上,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因为心虚。
裴容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对脸色难看的唐麒麟说:“麒麟,把马车赶过来吧,咱们赶路要紧。”
唐麒麟脸色稍霁,无视笑的灿烂的某人自去赶车,而裴容卿则淡定的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一样,直到唐麒麟把车赶过来,她打算上马车的时候,邵梓孺才支吾又委屈的喊了她一声“娘娘”。
裴容卿闻言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邵大人,我不是什么娘娘,当不得你这样的称呼。”
“那我也不是什么邵大人,小爷我辞官不干了。”他极为潇洒的拍了拍手,“小爷我来追随小娘子你,跟着你浪迹天涯去!”
“邵梓孺。”裴容卿一脸正色的看着他,“你来真的?”
“当然,小爷我小时候有好多梦想,就差一个行侠仗义没有实现了,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十分诚恳,裴容卿气的笑了。
“我这一去可不是浪迹天涯,你若跟着我,大约只能打打杂。”说着她瞟了一眼他的衣服,“这身衣服倒是适宜,看来你还是很有觉悟的嘛。”
他讪讪一笑:“小爷……小爷就是为了方便赶路……”
“你想往哪里去都成,只有一条,不许跟着我们。”裴容卿瞪了他一眼。
“小爷我正好和你们走一条路!”他振振有词。
“那你说说你要去哪里?”裴容卿冲他阴森森一笑,“你去哪里,我们便立刻换条道。”
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直眨的裴容卿心烦意乱,怒视他道:“邵梓孺!那日我对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
他的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痛苦,脸上却依然是笑嘻嘻的表情:“这位小娘子,虽然现在小爷我对你的确是有那么点意思,但小爷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只想着你一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小爷就看上别的姑娘了呢?小爷我别的优点没有,至少很果断,要是小娘子当真对小爷我无意,我放弃就是了,大不了伤情一阵,哪里就那么严重了。”说完他补充了一句,“小爷我是个珍惜生命的人,不会做因爱生恨同归于尽这样的激烈的事,唉,这种事怎么会是小爷我这样开朗的人能做出来的呢?”
裴容卿被他一口一个的“小爷”弄的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叹气道:“小娘子,小爷我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 ”
那边厢唐麒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最终忍不住走过来:“夫人,该赶路了。”说罢眼神极为不善的瞪了邵梓孺一眼。
邵梓孺指着他道:“小娘子,为何他能跟着你,我却不能?我保证比他能干!”
裴容卿抚额,挥了挥手道:“麒麟,别管他,我们且赶路吧。”
邵梓孺眼睛一亮,她这样说,其实就已经默认他可以跟着他们了。
马车上,裴容卿长久默然不语,看着敛翠担心不已。
“娘娘,要怎么办?”
裴容卿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敛翠,让麒麟把邵大人请到车厢里吧。”
她一愣,点了点头,掀开帘子对唐麒麟说了几句,唐麒麟虽不乐意,但也不敢违抗裴容卿的命令,遂停下马车,冷着脸把邵梓孺“请”到车厢里。
马车重新启动后,邵梓孺规规矩矩的坐在她的对面,眼巴巴的望着她,什么话也不敢说。
裴容卿眨了眨眼睛,终于开口:“邵梓孺,你走了,朝中怎么办?”
他没想到她最关心的竟然还是这个问题,怔了怔答道:“臣已经安排好了,娘娘放心。”
裴容卿嗤笑一声:“怎么不继续自称‘小爷’了?”
他轻咳一声:“刚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不暴露娘娘身份,臣才那样说,现在,臣不敢造次。”
“不必再喊娘娘了,反正你也根本没把我这个娘娘放在眼里,一次次违背我的命令,现在还厚着脸皮追上来,对我这个‘娘娘’,你有办法的很。”裴容卿冷淡的看着他。
他脸色一白:“娘娘,臣不会给您带来困扰。”
“你现在就在给我带来困扰。”裴容卿头痛抚额,“你这样说走就走,让剩下的人怎么办?”
“那娘娘不也是说走就走?”他赌气道。
“邵大人,你是读圣贤书的人,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她冷冷的看着他,“因为我离开,所以你也毫不犹豫的撒手离开,这么说,都是我的不是了。”
“娘娘……”
“别这样喊我。”她截住他的话,“我的离宫,是皇上授意的。”
他大惊失色:“皇上为何要这么做?”
裴容卿勾了勾唇角:“原因大约只有他知道,那么邵大人,你又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别说是因为我,我承受不起。”
邵梓孺张了张嘴,神色有些灰败,最终只有一句:“娘娘,臣只是想与你待在一起。”
听到他这么说,裴容卿只觉得无力,而这种无力落在邵梓孺的眼中,更是让他口中发苦。
原本以为她对自己多少有几分感情,可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毫不留恋,说走就走,让自己一点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这种没有丝毫底气的感觉让他无来由的开始慌张。
从前她对自己的纵容和调笑,只因为自己是她口中的“邵大人”么?除了这个身份,自己就什么也不是了?这个认知让他的心狠狠的沉了下去。
“邵梓孺,如果你一定要一个机会,我可以给你。”裴容卿淡淡然的看了他一眼,“你说的对,也许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认识真正让你心仪的姑娘,也许要不了多久你便会打退堂鼓了。只要我不给你任何的希望,也就不会让你陷得太深。”
裴容卿恍惚想起,如果当初她不是答应了韩岑的求婚,给了他希望,后来他也不会做出那么决绝的事了吧。那么对邵梓孺,自己就从始至终都保持距离,也许这样才是最好。
他的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
裴容卿低低的说:“对不起,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招惹你。”
从前自己对他的纵容和不加避讳的调笑大约是让他如此坚定的重要原因,唉,终究是自己的错。
面对男人的时候,她似乎怎么做都是错,不由的苦笑,最大的错,就是因为她的不爱,因为不爱,无论怎么做对方都不可能真正满意,无论怎么小心对方都不可避免的要受伤害。而对邵梓孺,她的愧疚感格外强烈,因为的确是自己招惹他在先,如今却摆出这副决绝的面孔要和他斩断所有的联系,他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
但,伤害终究是无法避免,她能做的,只是把伤害降到最低。
因为她的这句话,邵梓孺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燃烧,他声音低哑:“娘娘,臣……甘之如饴。”
裴容卿不由的闭上了眼睛。
又是这句话嗬,从前韩岑也对她说过这句话,甘之如饴,无论她怎么对他,他都不会有怨言,可是最后,他还是不满足了,饴最终变成了毒药。
她忽然有些害怕这样太过深刻的感情,因为太过浓烈,便会把所有的希望和热情加诸于她的身上,一旦得不到回应,这份感情就会变成了双刃剑,如果有别的东西可以分去他们的热情,哪怕是权势和金钱,都好过这样把所有的感情加在她一个人身上。
邵梓孺不可能知道此时她在想什么,此时此刻,他也开始怀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