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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昔年普通兵将的证词,还有当时李孝恭的副手,如今的英国公,并州大都督长史李绩作证,真实性和效力不言而喻。
而杜伏威之所以被认定有罪,除了辅公祏的那份伪造的密令,便是阚棱所谓的谋反。
现在两者都不成立,杜伏威谋反的说辞还能成立吗?
只是事已至此,谁来为当年的事情负责呢?虽说是有人诬告,但主事者也有失察之罪,甚至蓄意枉法的可能。
最终定案的是高祖武德皇帝,但谁敢说这是李渊的错呢?
所以啊,这个过错与罪责似乎只能有呈报主办者,当年的赵郡王,今日的河间郡王李孝恭承担?
只是罪名该如何定论,马周不由有些犯难了!
……
第一四七章蔡国夫人
其实只要稍加调查和推敲,便能揣度出当时情形。
杜伏威是暴毙而亡,有说法称他是服用炼丹用的云母中毒而亡,但在当时那个情形下,中毒之事着实蹊跷。
李渊肯定希望他死!
杜伏威是当时的江淮王,纵然降唐,仍旧保持着巨大的势力,对李唐王朝而言始终是个威胁。
也许本来情况没那么糟糕,先进行安抚,而后一步步夺权架空,如果运气好,杜伏威或许能以荣耀高位颐养天年。
可惜辅公祏在江淮造反,虽然杜伏威没有参与,但李渊见识到了江淮军的实力和破坏力。
与其安抚一个人让他不反,还不如让他彻底失去造反的可能,这是所有帝王的都笃信的真理。
所以很不幸,杜伏威步了韩信的后尘。
辅公祏是诬告,李渊多半一眼便看出来了,但他没有多理睬和质疑,而是抓到了这次契机。
李孝恭因为贪渎财产,在江淮胡作非为被阚棱撞破,所以也采取了诬告的方式。而今想来,李孝恭大抵是揣摩到些许圣意,所以才会如此大胆。
作为当时平定江淮的主帅,他的言辞很有分量,直接断送了杜伏威的性命。
然而今天,江淮军早已烟消云散,但为了安抚江淮百姓,以定南方民心,这桩旧案又有了完全不同的结果。
但需要一个负责人,肯定不能是李渊,那么只能是李孝恭。
李孝恭不算冤枉,更算不上替罪羔羊,毕竟他为了私利曾冤枉过杜伏威和阚棱,所以他罪有应得。
事实上,阚棱最恨的人也是他李孝恭,复仇的主要对象也是他。
杜惜君因为从小生活环境的原因。复仇之心并不强烈,但并非完全没有,谢逸其实有心帮她完成心愿。
从现实角度来看,只能向李孝恭复仇,毕竟李渊已死,李世民在这件事上过错并不多,父债子偿在某些方面是没道理的。
更何况李世民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找他报仇等于谋逆找死。再者说,李世民愿意支持重审,管他的初衷是什么。事实上是为杜伏威平反了。
不说感恩戴德了,至少不能再记恨于他。
至于李孝恭怎么处置,马周很为难,也没有资格论断,所以他只有将皮球踢给李二陛下。
结果,李世民也有点为难了。
李孝恭是他的从堂兄弟,在这个讲究血脉和家族的年代,这等关系算是相当亲密。自李渊晋阳起兵开始,李孝恭便领兵打仗。是李唐宗室内第一将领。
家天下时代,少不得对宗亲多有倚重,所以李渊封他为郡王;玄武门之变后,李建成和李元吉殒命。宗室力量再次被削弱,登基后的李世民明知李孝恭有些不妥行为,仍旧多少得多倚重。
大抵是这种情势,让李孝恭生出错觉。错误估计了自己的重要性,是以略微有点张扬跋扈。
李世民渐渐有所不满,恰好年幼的皇子及兄弟渐渐长大。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李孝恭的作用已经不那么重要。
所以……
当然了,毕竟是兄弟,过河拆桥不大好,看着马周请示的奏疏,李世民不禁有些迟疑。
偏巧李孝恭有自知之明,迅速上疏请罪,表示自己当年恐有失察,被下面的将官蒙蔽。没有详细调查,以至于疏漏冤枉了阚棱和杜伏威……
这套说辞,明显是推卸责任。
李世民看在眼里,微微有些不悦,这个理由他是接受了,本来就没打算一棒子重击河间郡王。以这个理由,为他李孝恭开脱一下倒也可以,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办法。
但这个方案,似乎该由自己来提出,算是宽厚施恩,李孝恭自己上疏算什么?
一番狡辩,让自己这个皇帝还不得不接受,颇有点“胁迫”的意味。纵然他有这样的想法,也该入宫来私下请罪求情,然后再做这些表面文章。
奏疏经过中书等于是公告世人,将来还要载入史册的,如此先斩后奏,让皇帝骑虎难下,真是“有心”。
罢了!
李世民虽然不爽,却也只能是不爽,为了皇家的面子,以及些许力量平衡,他不能立即将李孝恭怎样。
所以最终的结果只能是申饬,杜伏威冤案的负责人只能是那几个将官和地方官,至于河间郡王李孝恭则只负失察之罪。
只是处置的重了些——罚俸三年,褫夺职权,闭门思过。
听到圣旨时,李孝恭不禁有些发愣,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实在是出乎意料啊,坐在龙椅上的堂弟真是不讲究,配合帝王权术的陈年旧事而已,至于如此重处吗?
李孝恭连声冷笑,脸色渐渐阴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处罚过罪责,自当奖赏有功者。
在杜伏威一案上,平反之后,该做的是安抚和补偿。
毕竟一个“忠臣”蒙冤,含恨多年,家人亦跟着受苦。如今真相大白,沉冤昭雪,理所当然应给予补偿和安抚。
首先便是恢复名誉和地位,杜伏威昔年一度为吴王,入长安后被加封为太子太保,地位甚至在齐王李元吉之上。
蒙冤而死多年,如今再追封为王肯定是不行的,封建时代,异姓王是个很敏感的存在。哪怕是死人,皇室也很吝啬一个王爵封号。
所以杜伏威只被追封为国公,从荒坟中挖出来,以国公之礼重新安葬,修造陵墓宗祠,并予以隆重祭祀。
然而只是这样肯定不行,一场葬礼算不得多大的诚意。要说补偿,对死人不算什么,对活人的补偿才算那么一回事,才有真实意义。
杜伏威的家眷全部被籍没,如今有据可查的,也只是些许侍妾女眷而已。从掖庭、教坊司被放出来,妥善安置赡养便是。
至于直系亲属子女,似乎只有杜惜君这么一个女儿,自当从优补偿和安抚。
李世民思前想后许久,给了杜惜君一个封号——蔡国夫人。
在隋唐,国夫人一般是对国公之母和正妻的封号。作为杜伏威的女儿,杜惜君又刚好嫁过人,说得过去,也算是皇家恩赏。
女子的封赏只是荣誉性的,朝廷没有实质性的“损失”,更显得皇恩浩荡,恰能安抚人心。
相比之下,杜惜君的封赏虽然麻烦,却也有法子;但如何处置阚棱,却又是个棘手的问题……
第一四八章不负佳人
阚棱当年是被诬陷的,从这一点上讲,该予以平反和补偿。
但很遗憾,他又是行刺案的嫌犯,虽然他只承认了行刺李崇晦,不承认行刺李世民,以及晋王李治与晋阳公主。
不承认不代表没有,至少李世民心中仍有疑心,所以如何处置不免有些为难。
思前想后,李世民决定问一个人——中书侍郎岑文本。
承庆殿中,岑文本骤闻此言,微微有些错愕,迟疑道:“陛下,马周和大理寺可有裁决?”
李世民摇头道:“没有,鉴于情况特殊,所以他们请朕圣裁,卿以为当如何裁决?”
这是个难题,对岑文本而言尤其。
不只关乎一个案犯的裁决,更关乎中书近臣的处事之道,还牵涉到许多私人情感,如果猜得没错,此人该与枯萎杜若的主人有联系。
自己该怎办?
只是片刻的迟疑,岑文本便低声道:“陛下垂询,恕臣冒昧直言,臣以为当从轻处置。”
“理由?”
“陛下,杜伏威一案平反,既然是平反,何不彻底一些?阚棱毕竟是杜伏威的义子,当年在江淮也颇有威望。”
岑文本道:“如今他或许还牵涉别的案子,但寻常百姓不知内情,难免会有所揣度,如果重处,反而不美。”
“可他是行刺晋王和晋阳的凶手?”
岑文本道:“陛下,依照阚棱的供词,他只是去攻击李崇晦;后来发现谢杜氏容貌熟悉,尾随前去查探,发现有人行刺,故而出手相救,并非行刺,反而算是护驾。”
李世民脸色一沉。皱眉道:“他那么说,你便信了?”
“陛下,退一万步讲,阚棱当日前往御营确实不安好心,但他毕竟没有伤及晋王和晋阳公主;谢杜氏奋不顾身挡了一刀,也算能弥补阚棱的罪责。”
岑文本沉声道;“阚棱心怀不轨,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因当年杜伏威的冤案而心生不忿,如今冤案平反,他的怨恨也该消了。”
“果真能消吗?和他勾结在一起的那些余孽呢?”李世民似乎将信将疑。
“陛下如果从轻处置,广施恩德。他阚棱岂能不感恩?杜伏威已平反厚葬,安抚恩赏其后嗣,朝廷宽容,陛下仁厚,江淮军余孽已然军心涣散,天下士子百姓也有公论。”
岑文本略微沉吟,续道:“如果陛下不放心,可以先切断阚棱与余孽联系,分化处置。以德报怨,亦可显示皇家宽容仁德,以及陛下的广阔胸花,同时也算施恩蔡国夫人和淮阳县伯。”
“你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只是朕的宽恕,一定能阚棱和江淮余孽归心吗?”李世民似乎仍旧不太安心。
岑文本沉吟道:“陛下,臣以为阚棱会理解,一方面是感恩陛下仁德。另一方面,蔡国夫人还在长安,看得出来阚棱很关爱义妹。只此一点,他也会……”
“对!”李世民心念一动,岑文本这句话一点不错。只要杜惜君人在长安,便算是一个牵绊阚棱的人质,阚棱便不敢再轻举妄动。反过来,谢逸和杜惜君也少不得考虑阚棱的处境,施恩的同时也需要有些手段,算是两全其美。
李世民沉吟许久,悠悠道:“刺驾之罪虽然可免,但阚棱毕竟伤人,李崇晦也算是皇亲宗室,不做处置不合适。
这样吧,让阚棱为昭武校尉,前去并州戍边,戴罪立功。有李绩在那边看着,朕也能放心。”
“陛下圣明。”岑文本悄然拍上一个马屁,心中也松了口气,如此也算是仁至义尽,对她有个交代了。
……
这样的结果,谢逸很满意。
一家子没有获罪不说,还都得了封赏,杜惜君不仅可以正大光明立足长安,还摇身一变成了蔡国夫人。
从杜伏威新安葬的墓地祭奠归来,谢逸还玩笑道:“惜君啊,这下子爵位犹在我之上了,国夫人啊,我最起码要奋斗到国公才能与你平起平坐!”
“又贫了!”杜惜君幽怨叹道:“这些名位并不重要,要紧的是没连累到你,往后也能再无隐忧。
父亲平反,沉冤得雪,母亲在天之灵也能瞑目。可惜的是,仓促之间,爹娘分隔两地,不能同穴而葬。”
“这个不难,等以后找个机会将你娘的灵柩迁来长安,合葬便是。”
“嗯,如此甚好,也算圆了娘亲临终遗愿。”杜惜君轻轻一叹,感慨万千。
谢逸点头道:“更重要的是,蔡国夫人便能亲自四时祭奠。”
“又贫嘴”杜惜君轻声道:“这个虚名要不要无所谓……”
“虽然不在乎,却也别小看,有了这个蔡国夫人的名头,从此便再也不会有人登门的提亲了,他们配不上!”
谢逸笑道:“倒是我,过上几年或许有机会。”
杜惜君白眼道:“你呀,得了便宜还卖乖……”
“是啊,我是得了便宜啊!”谢逸邪笑道:“仔细说起来,我享受‘国公’待遇了很久了,尤其是在家里的炕上。
不过今非昔比了,往后我一个小小县伯可不敢对蔡国夫人不敬。”
“……”
见杜惜君脸上拂过一丝羞涩的红晕,谢逸凑近了低声道:“往后蔡国夫人高高在上,县伯在下仰视举旗可好?”
“你……”杜惜君粉拳砸在谢逸胸口,神情娇羞到了极点。
……
黑夜里,一番别样风情之后。
谢逸悠悠道:“没想到啊,我家惜君成了蔡国夫人,主动热情多了……”
“哼……”杜惜君的回答只是一声娇羞的轻哼。
谢逸笑道:“嘿嘿,我又想到了,这个蔡国夫人地位还有一层作用。”
“什么?”
“咱们的孩子啊,将来说不定还能世袭个爵位呢!”
杜惜君本来以为谢逸又要语出惊人,故意使坏,却不想是这么回事,不由神情略微黯然。
半天之后,杜惜君轻声道:“三郎,这次在千金药庐,孙神仙又给我诊治了,至少还得两年才能有孩子……”
“没事,等两年就是了。”
“两年太久了,长安城里像你这个年纪的公子哥都有好几个孩子了。”杜惜君轻声道:“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