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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子悦双手捂着茶杯,被云映这么一说,她真觉着冷了。
“说说看,你和阿璃因为什么而闹不和?”云映撑着脑袋看向凌子悦,仿佛一切之于他不过小孩子在闹矛盾,今天伤心了说不定明天又和好如初了。
“禀太子……凌子悦……”
云映摇了摇头道:“子悦,这里没有太子只有云映与子悦。”
凌子悦看着云映,不甚明了他言辞中的含义。
云映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再点了点凌子悦,“这里只有我和你。”
凌子悦顿了顿,缓缓绽出一抹笑容来。
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秘密,太重的负担,无法对外人道又无法被云澈理解。也许在这宫中,云映才是最适合的倾听者,他与世无争,明明处于权力的高台之上,却始终保持本心。
“我做错了一件事情。”
“子悦竟然做错了事情?我还以为是阿璃在无理取闹呢。那么子悦做错了什么事呢?”云映的表情显得十分宽容,像是宠溺幼弟的长兄。
“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为了圆这个谎,我又撒了许多个谎去弥补……一不小心,阿璃就发现了真相……但是我只为那一件事撒了谎,其他我对阿璃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真心实意绝无虚假……”
“但是阿璃连你的真心也一并否认了,对吗?”
凌子悦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里有什么承不住的重量往下掉。
云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指伸过来,指节轻轻掠过凌子悦的眼睑,“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样就哭了,若是被阿璃瞧见,只怕还要嘲笑你呢!不过你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说你还很在意阿璃了。你们相识多年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能比上这样的情分?既然都是男子汉,你不如站在阿璃面前说清楚,堂堂正正地面对他。”
凌子悦眨了眨眼睛。确实她一直在逃避,害怕云澈讨厌自己,任由他误解自己,以为忍受一切就能苦尽甘来,但事实上这对两人的关系一点改善也没有。
“只要你堂堂正正地面对阿璃,他也会堂堂正正地面对你。”
云映的唇上驳裂开清澈的浅笑,刻进凌子悦的眼睛里,再也无法抹平。
这是云映的处世哲学,少了许多九曲十八弯的机关算尽,却直接到令人无从反驳。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凌子悦忽然如释重负,既然知道云澈不会绝情到拆穿自己,那么她凌子悦还有什么害怕的呢?
当晚,云澈与母亲洛嫔用过晚膳之后便被锦娘送回自己的寝殿。
方才还一派恭顺的表情还有不时令洛嫔会心一笑的言辞骤然沉冷了下去,云澈的眉头皱起,一副恨到牙痒的模样。
“锦娘,凌子悦呢?后来你们找到她了吗?”
锦娘的语调中毫无波澜,“回殿下,听闻太子在携芳殿外的小径上碰到了凌子悦,不仅邀凌子悦去他的寝宫玩耍,还亲自将她送去宫门外。”
“什么!她跑到太子哥哥那里去了!怪不得怎么找也找不见她!”云澈沉沉地哼了一声,随后又想到什么,眉梢一挑剑眉入鬓,“她怎么能随便跟着别人走了!她就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锦娘反问道。
云澈堵在那里不说话了。锦娘比此时的云澈不知老练多少倍,怎么会不明白他想的是什么,唇角不由得掠起一抹笑。
“哼!等明天晨读我再收拾她!”
但是,云澈的愿望泡汤了。当晚凌子悦回到云恒侯府便着了风寒,浑身发热,流汗不止,到了第二天清晨只得向宫中告假。
云澈晨起之后,锦娘为他梳好发髻整理好外衫,云澈却伸长了脖子看向门口。
“凌子悦怎么没来?”云澈纳闷了,凌子悦是从来不迟到的,无论天气多么寒冷甚至于下起瓢泼大雨,凌子悦都会早早地来到他的寝殿中。他还记得就在前几日,凌子悦还捏着自己的鼻子大叫“阿璃起床啦”。
“今晨云恒候府的人来禀报说凌子悦昨日外感风寒,高热不退,只得告假。”锦娘替云澈穿上鞋,将他扶下床。
“什么?她染了风寒?”云澈的声音先是扬高,接着有低沉下来,自言自语般道,“该不会是自知理亏,故意躲在府中吧。”
于是云澈一整天像是少了什么般浑浑噩噩,好在今日的老师因为大雨湿滑,入宫时滑倒了摔伤了背脊,云澈只怕要被老师责罚。
既然不用上课,洛嫔还是嘱咐了要云澈在寝殿中好好温习,不可偷懒嬉戏。云澈跪坐在案前,端着竹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一双眼茫然地望着淅淅沥沥的雨水自天而降冲刷着帝宫。
锦娘端着点心来到他的身边,盘子里装着香芋糯米糍还有桂花冰糖糕。云澈本不爱吃甜食,只是凌子悦每每在他寝宫中见到这些点心就会喜笑颜开,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煞是好看,一连能吃下五、六块,还要带回一些给弟弟。于是云澈总让锦娘多准备一些,就算自己不吃,看着凌子悦吃也是开心的。久而久之,这竟然也成了习惯。
“子悦的病好了没啊?”不知不觉,因为生气一直直呼其名的云澈竟然又喊她“子悦”了。
锦娘坐在一旁缝补着什么,低着眉道:“指不定这就是云恒候府为凌子悦准备的脱身之计。”
云澈一顿,侧过头来望向锦娘,“什么?”
“这样不是很好吗?过上几日,云恒候府的人就回来禀报说凌子悦因风寒导致高热难退,疾重不治。从此以后,就没有凌子悦了。”
“你是说她又要骗我了吗!”云澈的背脊骤然挺直,看向锦娘的目光似要在她的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殿下是愿意被她骗……还是宁愿她因为欺君之罪而丢掉性命呢?”锦娘沉声问。
云澈呆住了。
锦娘一针一线缝了过去,云澈便一直保持那个姿势。
良久,他才缓声道:“我从没打算过要将她的事情告知父皇或者母亲啊……”
“但殿下想要子悦一生一世都这样吗?”
“那……我还能见到她吗?”云澈伸手按住锦娘起针的手腕,极为认真地问。
“若是这次能瞒天过海,云恒候府定要将她藏起,殿下又如何再见到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她藏起来……”话刚说出口,云澈就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很傻。宫里有多少人见过凌子悦,云恒候怎么敢冒险再带她入宫?
“殿下也不必担心,我看子悦等到长大之后必然亭亭玉立,云恒候府定会为她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寻个好人家做什么?”云澈扣住锦娘的手指更加用力了。
锦娘看了云澈一眼,“殿下觉得寻个好人家是干什么呢?”
云澈僵在那里,缓缓松开手之后坐回原处。锦娘说的都是道理,可越是道理听进他的耳朵里就越是难受。
一整天,云澈都闷在那里,就连洛嫔来了都没反应过来,还好锦娘为他圆场说是云澈担心受伤的老师。到了晚膳时,云澈挥了挥袖子不耐烦地说:“不想吃全撤了!”
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今日的九皇子到底是得了什么魔障。锦娘示意她们都退下,将热汤送到云澈面前道:“锦娘派了人去云恒候府代殿下探望凌子悦。”
“什么?我才没让你那么做呢!”云澈一面觉得锦娘擅作主张折了自己的颜面,一面又急切地想知道凌子悦到底怎样了。
“殿下将晚膳用完了,锦娘就告知殿下凌子悦的身体如何了。”
锦娘本以为云澈还会说些什么,不想他只是低下头来用膳。
“用完了,锦娘你说吧。”
云澈坐直身来看向锦娘。
“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凌子悦的高热已经退了,只是还要再休养两日。云恒候说等凌子悦身体康复就会送她回到殿下身边。”
云澈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哦,就这样啊。”
“就是这样。”锦娘恭顺地回答。
云澈冷着脸起身,“我困了,要歇息了!”
6面对
一整晚听着窗外的雨声,云澈只觉得烦闷无比,将被褥蒙住脑袋有觉着闷得慌,猛地坐起身来,发觉无事可做又悻悻然躺回去。
翻来覆去不知不觉之间,窗外的雨停了,云澈亦终于睡着过去。
翌日,云澈去了学堂,在以文御武之学间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挨到放课,下意识朝自己身旁望去才想起凌子悦还在休息。
由于昨夜睡的不好,云澈午憩时倒睡的深沉。一觉醒来时,才发觉快到黄昏了。
“锦娘——锦娘——你怎么让我睡了这么久啊?”
这样晚上就更睡不着了。
锦娘缓步而来,替云澈穿上外衫,“凌子悦来了,一直在门外候着。”
“什么——”云澈这才醒过神来,“你怎么不早说!”
“凌子悦说等殿下睡醒再说。”
“她说你就……”云澈等不及锦娘慢悠悠的动作,自己草草穿上外衫奔至门外,果见凌子悦立于门边,不知道等了多久。
“子悦!”云澈想着这几天下雨外面湿冷,拽起凌子悦的手腕将她拉了进来。
“殿下。”凌子悦一开口,云澈就觉着不对劲了。
和之前一直忍耐自己挑衅的表情不同,云澈读不懂凌子悦眉眼间的沉冷和生疏。
除非在外人面前,凌子悦鲜少称呼自己“殿下”。
锦娘退出寝殿,将门阖上。
“你……你身体好些了吗?”两人闹了这许久的变扭,云澈一时不知如何说出关心的话语。
“禀殿下,凌子悦的身体已经无恙了。”
凌子悦的遣词用句完全就是要与自己拉开距离,云澈瞬时心中又开始嗤啦啦烧起火来。
“喂——你到底想怎样!你骗我这么久我没揭穿你,你病了我还……还派人去看望你,你还想怎样?”
说时迟那时快,凌子悦骤然抡起拳头,砰——地一下砸在了云澈的脸上。
云澈差点坐在地上,捂着被打中的地方不可思议地看着凌子悦:“你……你打我作甚!”
那一瞥,云澈才看见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凌子悦。
她的表情果断刚毅,英眉入鬓,双眼有神就似挣扎中的小兽。
“云澈——我今日来就是与你做个了断!”
听到这话,门外的宫人们正欲入内却被锦娘拦了下来。
“你们进去作甚?两个孩子起了争执,不让他们打一场是不会和好的!”
“可是……”宫人们为难,生怕云澈受伤洛嫔追究。
“没什么可是,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看着。”锦娘在照顾云澈的宫女内侍当中颇有威信,她一句话令所有人都远远退下。
“了断?什么了断?”云澈睁大了眼睛,哪里见过凌子悦亮出这般阵仗。
“你我自幼相识,同窗苦读,你不喜欢以文御武,我凌子悦也不喜欢。你认为是非有分,应以法断之,虚静谨听,还说以法为符都是狗屁!我也一向认为无为而治乃庸君!”凌子悦跨上前去又是一拳打了过来,速度极快但是云澈却躲了过去,“这些你都忘了吗!这些难道是假的吗!”
“当年贤亲王长女凝瑶郡主与廷尉林肃情投意合,陛下意欲婚配二人。可戎狄的和亲信一来,凝瑶郡主只得垂泪远嫁。你我站在城楼上看着一向神情不露于表的林肃竟然满目苍凉,随在和亲的马车后一直送出帝都。不到半年,就传来郡主病故的消息,被陛下视作肱骨之臣的林肃……刹那间苍老。他醉酒之后质问陛下,为何男人在战场上失败了付出代价的却是女人!你替陛下回答,终有一日我云顶王朝的铁蹄将踏平戎狄!我云顶王朝的女子再不用委曲求全!”凌子悦侧身另一拳打过去,云澈伸手紧紧扣住,凌子悦却咬着牙要将拳头收回来,“这些你都忘了吗?在殿下的眼中,我与殿下一起经历的这些也是假的吗!”
云澈心中动容,直想将凌子悦紧紧抱住。
怎料凌子悦另一只手猛地推向云澈面门,挣脱开来,她的脸颊绯红眼神笃定,“凌子悦为了有朝一日能与殿下驰骋沙场而苦习骑射,殿下也忘了吗!”
“子悦!”云澈此刻真真后悔了,凌子悦所说句句戳进他的心窝。
“殿下如果觉得这些都是假的,那么凌子悦无言以对。凌子悦命不足惜自会了断!但求殿下放云恒候府生路,凌子悦感激不尽!”
话音刚落,凌子悦的脸上狠狠挨了一个耳光,响声久久不绝,脸颊顿时红肿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一直气势被凌子悦压制的云澈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