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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待到如意离去,欧阳琉舒转身将房门掩上,此时他身后之人这才抬起头来。
对方的眉眼缓缓展露在她的面前,仿若抽丝,凌子悦只觉呼吸不能。
没有了锦衣华服,没有前后簇拥的宫娥,他的神态依旧清俊,唇角那一丝浅笑仿佛清流,令她舍不得阖上眼睛。
“子悦。”
一声轻唤,凌子悦的眼泪难以自已地滑落。
他信步而来,每一步都停留在她的思绪之上。
“你……你果真还活着……”凌子悦伸出手来,对方的手指与她相触的瞬间,那温暖的感觉令凌子悦的心绪决堤般奔涌而出。
他不是别人,正是云映。
“别哭……我以为我还活着会令你喜笑颜开,怎的反倒哭起来了?”云映的手指抹开凌子悦的泪水,她像个孩子一样撞进他的怀里,长久无言。
云映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原本平静的表情在那瞬间纠结起来。
“你真傻,子悦。原以为你也向往自由,却偏偏让自己走到今日这一步。”
“你比我更傻,已经得了自由,又为何要再回到帝都来?一个不慎,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就……”
云映握住凌子悦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我要的一切都在这里,身外的世界是怎样的根本无所谓。”
当日云映落入阿陵江后,本应命丧江水之中,可鬼使神差他竟然被冲上岸边,被渔民所救。之后数年,他四处游历拜访名医修习医理,终于能在他钟爱的领域一展所长。
而他能与欧阳琉舒成为朋友果真因缘巧合。欧阳琉舒乃家中次子,欧阳家虽然不是富甲一方,但是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富贵人家。其父病故,欧阳琉舒的嫂嫂为了保证丈夫能独占所有家产,于是每日在欧阳琉舒的饭食之中放入一些发作缓慢的毒药,两、三月之后欧阳琉舒便日趋虚弱大病不起,当地的郎中均束手无策。恰逢云映游历至此,他不但找到了欧阳琉舒的病因,还将他治愈,两人遂结为朋友。欧阳琉舒并没有追究自己的嫂嫂,而是放弃了所有家产离开了欧阳家。
凌子悦此时的目光一寸一毫都锁在云映的脸上,那么多年了……她时常在梦中见到他,而此时此刻她终于可以将他看清楚。
云映淡然一笑,轻轻撩起凌子悦的发,露出了她颈间的伤处。
“听说你月前就受了伤,可至今伤口都未曾愈合,让我看看。”云映眼帘轻垂,侧过身去,熟稔而小心地摘下绕在凌子悦颈上的布巾,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这么多年,他仿佛仍旧是那个立于御花园中在春花秋日间自得其乐的男子。
云映看着凌子悦的伤处,眉头缓缓蹙了起来,“敷在伤口的药,是哪里来的?”
“宫中太医开的药方,如意去十方药坊抓的药。”凌子悦顿了顿,“是不是这药有什么问题?”
云映将布巾平铺在案上,将茶水倒下,原本褐色的药渍竟然隐隐透出红色来。
“这……这是什么?”
“这是一种药性并不强烈的毒药,不慎饮用也只会引起腹泻。但若是敷在伤口上,就会使伤口难以愈合,久而久之导致溃烂,溃烂眼中自然会让伤者丧命。”云映闭上眼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怎么保护你的?有人要你的性命都不知道吗?”
“这不关他的事。他是这世上最想要保护我的人。”凌子悦低下头。
云映轻笑一声,“高坐于庙堂之上,层层宫墙挡在他的眼前,他什么都看不到。”
“我替他看见就好。”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欧阳琉舒的声音。
“快走!明朔来了!”
虽然明朔并不认识云映,但是知道云映存在的人越少越好,更不用说如今明朔经常出入宣室殿,若不小心提及云映,云澈必然会怀疑。
“云映!”凌子悦下意识扣住了云映的手,随即又迅速松开,原本起伏的心绪瞬间冷静下来,“你快走吧!不要再来看我,不要再管我!离开帝都,越远越好!”
云映唇角漾起,从袖中掏出一只瓷瓶,“将这瓶中的药粉敷在伤处,你的伤很快就会好了。”
凌子悦心中颤动,她想要握紧他却只能推他走。
云映明白,如同从前的每一次转身,他看起来那般云淡风轻。
门外的欧阳琉舒领着云映从后门离开。
房中的凌子悦用力地看着他的背影,仿佛自己越是用力,他就越是平安。
直到再看不见了,凌子悦才闭上眼扬起头,隐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良久,她披上外衫行至外堂,便见明朔一袭深色长衫,发丝全部束于帽冠之中,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爽利,颇有几分清风袭来,落石无澜的风度。
81别有风骨
明朔颔首;饮了一口婢女奉上的热茶;眉目沉浸在那一片氤氲之中;他的鼻骨他的眉宇本就有几分英肃之气,沉淀多时蓄势待发。而此刻他的神态却又那般儒雅,强风横行泰山崩顶却心无摇摆。
当明朔抬起头来时,才惊觉凌子悦竟然站立于不远处,已经打量自己多时了。
明朔赶紧起身;“凌大人;你的伤势如何?”
凌子悦微微一笑,侧过头去;指了指自己颈上的白纱道:“很快就会好了吧。只是你再不来,我凌子悦就快要闷死在这府中了!”
明朔听她这么一说;终于露出笑容来;而凌子悦留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始终未曾转移。
“凌大人,莫不是明朔脸上有什么?”
凌子悦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仿佛明朔倒成了馆中陶俑了。
“嗯……凌子悦只是觉得明朔你这一身长衫一袭帽冠,还真是有几分别致的风骨啊!”凌子悦刻意语气轻佻,本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却见明朔的脸色发红。
“大人莫要拿明朔来开玩笑。”
“如今你也已经是谏议大夫了,怎么见了我还大人长大人短的,这又不是在朝上!凌子悦视你为知交,你却以尊卑相称呼,真是煞风景啊!”
明朔也跟着笑了,“那明朔就直呼大人名讳了。”
两人来到院中,石案上已经备好了酒菜。
沈氏知道两人相叙自然不喜旁人在场,只是嘱咐道凌子悦有伤不可饮酒。
“最近朝中可有什么新鲜事吗?”凌子悦撑着脑袋笑问,“从你明朔嘴里说出来的,一定与别人不同。”
“朝中倒没什么大事,陛下正欲修建云陵,设置云陵邑。”
凌子悦微微一笑,身后之事再为宏大,百年千年之后也不过黄土一捧而已。
“你呢?你如今是谏议大夫了,明妃又怀有陛下的第一个子嗣,你府上应该有不少人巴结你吧?”
“正是因为此,明朔才到你这里避难了。明朔承蒙皇恩,怎么敢擅结党羽收受钱财呢?明朔有今日靠的是陛下赏识还有姐姐罢了。无功不受禄,明朔无功却得陛下拔擢,是非甚多啊。”
“你能这样想最好。太多人平步青云的时候忘记身下就是万丈深渊了。”凌子悦为明朔斟上半杯酒。好了好了,不谈国事了。咱们就把酒言歌,开怀畅谈!”
“明朔可以把酒,但子悦兄你只能言歌了。”
凌子悦乐了,“你以为我不会唱吗?这就唱来与你助兴!”
明朔微微一愣,没想到凌子悦将他的话当真了。
“子悦兄……折煞明朔了!”
凌子悦却不意味意地撑着下巴,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轻声吟唱。
“子悦成风,扬尘千里,但为君故,徘徊至今。山高水远,心绪斐然,水落石穿,千帆尽逝……”
凌子悦的神态悠然,音长深远,仿佛她口中的并非一曲惆怅的情歌,多了几分悠然自得避世逍遥之意。
明朔只觉自己沉沦于凌子悦的吟唱之中,哪怕凌子悦后来全无词曲只是轻声哼吟而已。
他注视着她闭着眼睛惬意的神态,若是可以,他宁愿她永远这般恣意快乐。
眼前像是吹过一阵风,冥冥之中明朔似乎见到一素衣女子立于船头,小船随着河水远去,飘渺难测,消失在一片雾霭之中。
当夜,在翰暄酒肆喝的半醉的欧阳琉舒摇摇晃晃回到自己的丹药房。
推开门,寝居之中竟然亮着灯。昏暗的灯光摇曳,欧阳琉舒揉了揉眼,隐隐看见有人端坐于他的榻上。
“嘿……这位兄台……”欧阳琉舒一个踉跄差点在对方面前趴下,“这是我的榻……你坐在我的榻上,那我睡哪儿啊?”
对方的目光深沉,在幽暗的灯光之中更显锐利。
“这天下都是朕的,何况一榻?”
欧阳琉舒哗啦一声跪了下来,“微臣……微臣是不是在做梦啊?陛下怎么回来我这个鬼地方呢……我在做梦……做梦啊……”
云澈扯起一抹笑,拍了拍他的肩头,每一下犹如千斤。
“就权当是在做梦好了。听说你今日带了个朋友去看望子悦啊。”
“回……回陛下……微臣是带了个朋友去看望凌大人……”|欧阳琉舒一直低着头,微微摇晃着,仿佛还沉浸在醉生梦死之中。
云澈缓缓倾□来,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欧阳琉舒不留痕迹以手掌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么你那位朋友,姓什么?叫什么?”云澈的唇上满是笑意,眼中却暗含杀意。
“微臣的朋友……叫凌舒……是个游历四方的郎中……”
“凌舒?还真是巧啊,竟然与子悦同姓?”云澈的姿势丝毫没有变过,欧阳琉舒的背脊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汗湿……
“这……就是缘分啊……”
“是啊,果真是缘分……若不是凌舒……只怕没人发觉凌大人的药有问题啊……”
“朕一听说这事,就派人去了十方药坊,抓了那里所有人,只可惜药坊的老板从密道里跑了。”
“嗯……嗯……”欧阳琉舒说着说着,脑袋歪倒一边,砰地倒在地上。
云澈冷眼用脚尖踹了踹他,这才发觉他已经睡着了过去。
第二日,帝都中遍布御林军,四处搜寻十方药坊的老板,当日正午,药坊老板的尸体便被在一口井中被打捞上来。但是御林军的搜寻并没有停下。
“陛下,谋害凌大人的药坊老板已经死了,也没办法查出幕后指使是谁……老奴不懂,御林军还在找什么人呢?”卢顺立于云澈身侧,看着他的手指轻轻敲在案上,每一下都有令人胆战心惊之感。
“朕……只是想确认本来死了的人,会不会忽然活过来?”云澈唇上的笑意令人看不出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陛下?”
“太医呢?去看过凌大人的伤口了吗?”
“回陛下,看过了。伤口正在愈合。”
“哼……他们不是自认为医术高明吗?竟然连敷在伤口上的药被动了手脚都看不出来!朕真该让他们卷铺盖回家!”
凌子悦颈间之伤足足修养了三月,这三个月以来云澈每隔几日便让人送来补血圣品,第二个月时凌子悦便上奏自己伤势痊愈,云澈却硬生生又叫她休养了两月,弄的朝中大臣纷纷猜测,这位年轻的凌大夫莫不是伤势过重,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除了明朔,张书谋也曾经来探望过她,再来就是洛照江曾备下厚礼。而凌子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成郡王云缅的妹妹郡主云盈竟然也来了。
云盈变得更加美艳动人,甚至更添了几分勾魂夺魄。
她此次前来是代她兄长云缅探望凌子悦伤势,所备的礼厚重的令沈氏瞠目结舌甚至不知该如何安置了。
“盈郡主,你我自幼相识,你来探望凌子悦,凌子悦心中感激。但这些礼物实在贵重,凌子悦受之不起。”
云盈莞尔一笑,眉目之间风情无限,“大人只怕是瞧不上这些东西吧。自我年少时第一次见到陛下,大人便随侍在侧。陛下喜欢的一定也要分与大人共享,这样深厚的情义时至今日都未曾改变。”
“陛下是天,凌子悦是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凌大人还是老样子啊,明明圣眷隆重,却宠辱不惊。”云盈微微一笑,媚态犹生。
凌子悦别过头去,又引来云盈的一声笑。
“是在下忘记了,凌大人是美色不动心的,只有陛下才能令磐石转移。”云盈款款起身,离去前凌子悦嘱托家奴将所有礼物都还与云盈。
“郡主既知凌子悦圣眷隆重,就应知道凌子悦一举一动都会落人话柄。只能逆了郡主的面子,将这些礼物退还了。”
“不妨。来的时候我就对兄长说了,陛下的赏赐就足够凌大人一生挥霍,他不会要这些礼物分毫。”
云盈的马车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