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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腹里地方,但顺字行不可避免会送粮到边境靠近长城防线的地方,越早在这等事上用心,记录下起行前后的种种经验,对将来的事情,都会有极大的帮助。
“光远,粮食出手后,便可拿银子到口外去买马,不必随车队折返,由口外门店的人,协助你将马群带回即可。”
“是,属下知道了。”
马光远天生豁达乐观的性子,虽然身负重任,也并不紧张。此次运粮,预计每石利在五钱,加上购买的往返的方物土货,利还在去时三倍,还有可换取的盐引也可获利,一次来回,利在两万以上,这笔银子,可以中等战马四百匹左右,以马光远刚会走路就上马背,刚会说话就已经在家族带领下和北虏和回子们买马买土物,讨价还价的全套本事,还真的是不怎么把这件事看的有多难。
“大人放心吧,吾等走了,请多保重!”
张用诚是知道京城风波恶的,其实这一次马买送粮的事,朝野中知道的人不少,他很是劝了惟功一番,既然现在营中训练正常,马匹到来之前训练大纲照例进行便可,而惟功可以拿这件事当借口,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远离漩涡,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趋利避害。
但惟功谢绝了这个头号心腹的劝说,执意留在了京师。
他现在并没有真正的见解和看法,但他明白,这样的大风潮里留在京城,增长见闻,见各方势力出手,那是何等难得的机会,自己这一生,怕也遇不到第二回了,这样好的学习机会不看不学,远远避开,这太浪费了一些!
第一百六十六章 遇刺
“只要我不在皇上面前说赞同夺情,此事与我毫无干系,你放心吧。”
张用诚临行前一夜,惟功也是向他交了底,确实,以他现在的年纪和所处的位置,这等大事,只要自己不挑事出头,倒也真的与他无关。
但是否真的如此,不要说半信半疑的张用诚,便是惟功自己,也很难尽信无疑。
待从崇文门进了内城,刚刚看到皇城东门的影子,王国峰便是远远迎了上来,他向惟功笑道:“大人,内阁有热闹可瞧,要不要去看看?”
“好,左右无事。”
惟功深知王国峰为人,虽然十五出头的年纪,但五岁不到就在北京街头流浪乞活了,十来年全部在江湖上打滚,这几年自己也是费心费力的调教他,人又极聪明的,这样的少年,和五十岁的老狐狸也真没差,他说内阁有乐子有热闹可瞧,那就肯定值得一去。
从皇城入内,一直往西,到承天门前转入,再进午门,以惟功的身份和身上的腰牌,畅行无阻,就是王国峰,也有出入的牙牌,可以从容进入内廷。
这当然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殊荣,从这一点来说,万历对惟功的信任和倚重倒也是真的没话可说。
沿途能看到不少穿着蓝袍或绯袍的官员,都是急匆匆的往内阁赶过去,惟功这样穿麒麟服的,倒是绝无仅有。
等抵达内阁正门,穿堂而入时,里头果然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了,穿绯袍和蓝袍的官员,穿绿袍的中书舍人,戴吏巾穿吏服的小吏,各人都是神色复杂,脸上的表情,难以用文字来形容。
内阁诸门大开,最里头的也就是平日首辅坐着办事的地方,一身绯袍的内阁次辅吕调阳正襟危坐在屋内,一个接一个的内阁办事的各房舍人分批入内,山呼拜舞着行礼。
“这是闹哪一出?”
混杂在人群之中,看到众人默然旁观,惟功也不出声,王国峰倒是忍不住询问。
“这是故事。”旁人都不出声,惟功答说道:“本朝故事,首辅去位三日,次辅迁坐左,僚属绯而谒。”
“吕阁老似乎并未升座?”
“嗯。”惟功点头道:“并未升座,只是受谒了。”
王国峰是十分机灵,当下挤眉弄眼,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一直到众人纷纷趋前而拜,热闹不堪之时,他与惟功挤出人群之后,才又问道:“这样弄法,元辅怕会不高兴吧?”
“光是受谒还没有什么,不过此事也是看出吕阁老已经不甘于人下……”惟功沉吟着道:“且再看下去,现在还说不好。”
“多事之秋,嘿嘿。”
惟功踢了王国峰一脚,笑骂道:“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天天瞧热闹瞧的快没溜了,现在在这里感慨起来了!”
……
吕调阳是隆庆年间崭露头角,嘉靖年间和张居正一样,都是翰林出身,玉堂华选,十分清贵,又不卷入党争,他们这样的官员,背后都是有大佬罩着,又不将他们当马前卒来用,在嘉靖年间残酷的党争中,很轻松的幸存下来。
到隆庆年时,旧党争结束,新党争未起时,张居正与吕调阳这样的被冰封的中生代官员立刻冒起,几乎毫不费力的就进了内阁,成为文官集团最顶尖的存在,只是吕调阳从一开始就被张居正死死压在身底,张居正不论是才能还是秉性都不是能给别人做副手的,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在高拱手底下忍下来的,自万历初年张居正掌握大政之后,吕调阳也就只剩下给张元辅当副手这一条路可走了。
按平时的表现来说,吕调阳性子柔懦,遇事不敢争,凡事都以张居正的意见为意见,很难产生什么真正的争执,在张四维入阁之前,内阁两相,几乎就是张居正的一言堂……当然,现在也是。
“吕阁老这老狐狸也忍不住了么?”惟功回首看看,方翅乌纱,一身大红罗衣,仙鹤补服的阁老如图画中人,飘飘欲仙,看来,多年隐忍,可能就是等的这一天吧……内廷的变化,外廷这些大员的嗅觉是最灵敏的,看来吕调阳已经知道万历皇帝的态度,在前几日他还奏请夺情,现在已经坦然受贺,做出接班的模样来了。
这一场大戏,第一个变化的锣声,已经算是敲响了。
……
从午门出来,出皇城西门就是安富坊了,天色昏黄,朔风凛洌,已经颇有严冬气息。
王国峰一行人,分前后左右将惟功护住了,大家一边说笑着,一边往英国公府的方向前行。
这里街道宽阔,行人稀少,就算偶有人路过,也是躲开惟功这一行人……在京中有这么多骑马的随员都是非富即贵,普通人是不会上来找麻烦的,而那些有相等仪卫,或是更高一些的,也是行色匆匆……今天这样的日子,不要说京城已经有了绝大风波,不相关或相关的人都尽可能的置身事外,就算是没有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这样的天气里也是该早点回家,叫人弄个暖锅子,也就是后世的火锅,用上等的鲜汤涮上一锅口外送到京城的羊肉片,看着羊肉和口磨在锅子里翻滚,那是何等快意之事,何必在大街上多耽搁时间!
在接近英国公府不到里许的地方,观音庵已经在望,银锭桥就在前方不远,巍峨壮丽的英国公府已经相隔不远了。
每次看到这座府邸,惟功心里并不觉得如何自豪,他只是用漠然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一切。
以他自己经营的势力和财力,再过几年就是能自立了,到时候,他应该就从这府里搬出去了……如果不是七叔七婶,他早就不打算回到这座内争不休,外头光鲜,内里残酷冰冷的府邸中去了。
“让让,让让,小心,马惊了……”
在他们一行踏上观音桥的同时,一驾拉着杂物的马车似乎是受惊了,健壮的辕马咴咴叫着,发狂式的在道路上狂奔着,在马车上坐着一个车夫,整张脸都是惨白,两手控缰绳,拼命拉着那匹惊马,但那马惊的厉害,这么拉缰绳根本就拉不住,车夫只得站在车上,拼命在车上大叫着,两只胳膊挥舞着,叫街道两边的行人让开。
这若是在大时雍坊或是正南正东这样的坊市里,这惊马和马车还不知道会撞到多少人,好在已经是天已黄昏,又冷,加上是在安富坊这样非富即贵的坊里头,行人原本就没有几个,见到惊马大车,早就远远闪开,所以一时间倒也无人受伤。
“大人,小心点。”
看到惊马,众人便簇拥着惟功往道边躲开去,他们都是武人,但不是神仙,这样的惊马连车有巨大的惯性,当然也是要远远闪在一边。
就在马车和惟功等人相差不到二十步的时候,从车身上的杂物之下,突然站起了两个人,每个人手中都是拿着长长的火铳,火门上的火绳已经被点燃了,火花四溅,火铳的铳口,正好都是瞄向惟功。
在这一瞬间,不仅惟功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呆征住了,在场所有人都是呆征住了。
这段时间里,因为知道有不少仇家了,惟功身边最少也有六七个护卫,都是周晋材和王国峰两人精心挑选出来的,个个身手高强,反应迅捷,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他们身为侍卫,每日无事便是推演可能遇刺的情形,设想了多种,包括弓箭,绊马索,投毒等等,反正千奇百怪,不一而足,但真的是从来没有想过,对手居然是在这个时间,这种地方,用这样的办法来行刺!
“大人……”
王国峰反应是最快捷的,他的心思动最快,刚刚已经有些怀疑这奔马不大对劲,在安富坊这样的地方,这样的马车一般是不大可能过来,每个府里都有自己的车,不可能用外人的,他留了个心眼,多加了几分小心,此时也顾不得多说什么,只叫了一声,便是从自己马上一跃而起,扑在惟功身前。
“砰,砰!”
接连是两声枪响!
枪口处冒起两股白烟,烟雾后是两个狰狞到极处的面孔,火铳是在刚刚距离不远的时候点燃的火绳,到此处是正好击发,大量的铅子在枪口深处喷薄而出,与火舌一起,一起喷向惟功所在的方向。
在这个时候,惟功只觉得王国峰整个人扑在自己身前,然后就是一股巨大的推力推在他和自己的身上,两人一起落下马来。
铅子极多,一支火铳可能是装了一两以上的铅子,打击的扇面很大,但在颠簸的马车上,有一半以上的铅子并没有打中任保目标,剩下的一半不到,有七成以上打在王国峰的身上,只有三成左右,落在惟功的肩膀和腿部,他的胸腹要害,被王国峰遮挡住了。
“大人……”浑身浴血的王国峰居然还笑了笑,他看着惟功,小声道:“几年前是大人救了我的性命,今日终有所回报。”
“国峰!”
惟功两眼顿时迸出泪来,他将王国峰轻轻放下,两只眼里已经迸出了惊人的杀气!
这几年来,他还从来没有如此刻这样,心胸之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杀人!也唯有杀人,才能宣泄出他胸中所有的愤怒与悲伤!
第一百六十七章 医治
惟功取弓,持箭!
马车上的三人是一个车夫和两个火铳手,一击不成功,三人都发出懊丧的叫声,同时车夫开始掌车慢行,两个火铳手掏出怀里的牛角火药包,往铳口深处倾倒着发射药,在车上,他们的动作也是很快,动作十分娴熟老练,相信只要再给他们须臾时间,火枪就能再次击发了。
但惟功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
金雕弓已经被拉满,相隔不到二十步,惟功几乎是在搭箭张弓的同时,就已经松开手指,任由箭矢破空而出。
几乎是在前箭射出的同时,他又是搭上第二支箭,然后又是以最快的速度射出!
第三箭当然是紧接着搭上弓弦,在这时,王国峰用虚弱的声音提醒道:“大人,留一个活口下来!”
“不必!”
惟功张弓引箭,他用的是轻箭,箭矢短而轻,和步弓用的重箭或是破甲锥完全不同,箭矢轻灵的如同飞翔的流星,自天空掠过一个半圆,然后十分轻灵的插在那个车夫的咽喉,刺眼的鲜血从那个车夫的喉咙处狂涌而出,那个车夫呃呃连声,两手去扶那箭杆,却并不敢拔,须臾时间过后,两眼翻白,整个人栽倒在路边,顿时便死了。
另外两人,一个箭在后颈处,一个在后心,都是箭矢贯身而出,两人都斜趴在车上,火枪有一支落在车身上,一支掉在地上。
“罗二虎,李青,你们去将火枪捡起来,车和尸身不管了。”
“是,大人!”
两个侍卫都是眼中含泪,脸庞通红,他们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护卫,每天学习的不是杀敌,而是保护惟功的方法,每日训练,不外乎就是怎么保证惟功的安全,他们归王国峰这个军情官管辖,但和刺探情报的特务专精的方向截然不同,今日事起突发,几个护卫全部反应不及,反而是王国峰这个上司扑救大人,这使得他们的心中充满惭愧,几乎要哭出声来。
在两个护卫跑去捡枪的时候,惟功亲自将浑身鲜血淋漓的王国峰抱起来横放在马匹的前身,然后两腿夹动马腹,往着舍人营的方向疾奔而去。
没有去拿枪的护卫见状,连忙也是策马,赶紧追了上去。
风在惟功的耳边呼啸着,冰冷的空气在高速之下发出呼呼的声响,似乎是在嘲讽着他。
为什么自己就自负武艺高强,不加强防备?
为什么不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