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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召对的当天,内阁有旨意传出,由一个亲臣和一个礼部侍郎亲自到英国公府传旨,将国公的爵位,交给了张元德袭承。
传旨的时候,张元德父子几人,包括张惟贤在内,一起叩首,泣不成声。
这个爵位,对他们来说是失而复得,甚至现在张惟贤的权势已经不在普通的侯爵之下,但他仍然是心中无比酸楚。
从一个众人瞩目的国公嫡长孙,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地位,突然一下子什么都失去了,自己原本的一切都被别人所剥夺,那种滋味,外人实难想象。
对此,他们父子几人从未放弃,一直在争斗,终于,到了今日张惟功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为了几个什么太子太保之类的虚衔被剥夺,奋而出兵,引起轩然大波,最终失去了这一顶公爵的帽子。
“就算他打胜仗回来,这一顶公爵的梁冠,也不属于他了。”
张元德开怀大笑,下令摆宴畅饮,英国公府交游甚广,各家勋戚亲臣都与这府相厚,此前几年一直没有正牌国公,很多与之相关的活动都停止了,这一日,张元德承袭之后,在很多人眼里,终于是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这几年张元德父子一直在府中经营恢复自己的势力范围,惟功远在辽阳,旧有的势力格局被打破,也无人阻止张元德父子几人,至今天为止,英国公府所有的庄田和财物都被张元德父子所掌握,所差的,就是一顶公爵的帽子,现在,也终于如愿到手了。
相比较大本堂和绿天小隐那一带的热闹不堪,张元芳所居的梨香院,不仅冷清,甚至显的十分破败了。
“走了,此地虽好,却已经不是吾家了。”
这几年,张元芳夫妻在英国公府里住的十分不如意,开始只是供给减少,后来仆役大换血,忠于张元功的几乎被放逐的干干净净,不剩下几个在府中,张元芳原本在这府里就没有什么根基,也没有几个人趋奉于他,后来干脆遭尽白眼,他也只是咬牙支撑了下来。
之所以支撑着,就是想惟功突然有一天回来,不至于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在这里,七岁的惟功也住了近十年光景,算是轻松愉快,有不少回忆的地方。
但现在是住不下去了,张元德有了国公的帽子,做事更加没有顾忌,张元芳再委屈自己,亦不能留在此地吃人家的白眼了。
他是一心想去辽阳了,可惜,现在还看不到能有离开京师的可能!
第六百四十五章 出击
张元芳夫妻就有几个小包裹,梨香院的家俱摆设都算是原本府里的,他们动也不曾动。
京师大时雍坊原本就有一个小院,来兴儿已经带着一个小厮去打扫了,再雇两个老妈子,一个丫鬟,也就安下身来了。
只是要给惟功去一封信,提前说明,免得回来找不着地方。
近七年光景过去,张元芳已经四十来岁,这两年过的越发不如意,额角的鬓角已经有明显的白发痕迹。
看到他夫妻二人过来,府中的人都是用各色的眼光打量着,多半人面无表情,小半的人幸灾乐祸,还有一些人,要过来再踩乎他们几脚,以讨上头欢心。
“七爷,带的东西还是得查看一下。”
说话的是梁清忠,张元德夫人的外甥,当了二管家,平时就欺男霸女,没个规矩,弄的府里乌烟瘴气。
这会子看张元芳过来,他便是皮笑肉不笑拦了过来,要查张元芳二人随身带的包裹。
“啪!”
张元芳没有说话,抡手一嘴巴子,便是抽在了这厮的脸上,使的劲大,顿时就肿了。
“七爷,你凭什么打我?”梁清忠面色狰狞,攘臂挥拳,颇有还手的打算。
“按大明律,以奴殴主,斩首弃市。”张元芳面色沉静的看着他,还有几个打算上来的健仆,静静的道:“你们谁要找死,我可不会拦着你们。”
这么一说,众人自然不敢再上。
“七叔你何必同几个小人较真?”
张惟贤正好回府,见这里闹这么大动静,自是踱了过来,先没出声,这会子才笑道:“何必呢,仔细伤着自己的手。”
“再有人辱我,可能就会污着我的宝剑了。”
张惟贤自掌重权以来,倒还真没有人这么和他硬挺着说话,就算是徐文壁那样的公爵,现在也越发客气了。
倒没想到,自己家里这七叔,一个退职的都督,居然有这么硬挺的风骨。
他呵呵一笑,伸手道:“七叔请吧,知道你在这里住不惯了,侄儿也不强留。只是出去之后,日后想再回来怕是难了。”
“倒也未必。”张元芳也是呵呵一笑,答说道:“看惟功什么时候回京罢了。”
“哦,小五啊?”张惟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这个平素人畜无害的七叔顶真,说实在的,他恨的是张惟功,对张元芳倒不是怎么怨恨。
但心里就是有一股子邪火,当下便转身对身边两个锦衣卫官道:“马维,曹应魁,说说你们过几天要干什么差事?”
“回大人的话。”马维和曹应魁都是指挥使,正三品武职官,在张惟贤面前,却是老实的跟孙子一样。当下两人还打了个千,动作漂亮的很,一边打千一边答说道:“大人给我们俩的差事,是带一队人马,赶赴辽阳,按皇上诏旨所说,捕拿张惟功回京。”
“对喽!”
张惟贤微微一笑,对着张元芳道:“小五可不就是快回京了么?”
张元芳闻言心中怒极,怒目看了张惟贤一眼,不想再与此人争执下去,当下与七婶转身离去。看着张元芳夫妻步履沉重的离去,张惟贤才又回头对那两个指挥使道:“这一趟差事,不要掉以轻心,辽阳兵悍,张惟功对他们恩德很重,要小心出事。”
曹应魁是万历十二年查抄张居正府邸的经手人,在地方上很捞了一笔,对这样的差事兴致颇深,当下搓了搓手,笑嘻嘻答道:“他再凶,还敢真的抗旨不成?只要他不敢造反,最多弄点兵变什么的,我们这一次预备带二三百人去,有什么民变兵变,直接弹压了就是。”
这话说的倒也差不多了,这些年虽然年年兵变,最多也就是动手殴打上官,弄到巡抚被掌击,总兵跳墙而逃,但从来不曾当场出什么人命,朝廷大的格局还没有出岔子,底下的人就算被欺压的再狠,除了极少人外,倒还真的没有敢称兵造反的。
张惟贤点点头,勉励这两人道:“好生办差,等你们回来将张惟功送到北所里去,我保你们换一身补服。”
“多谢大人!”
两人闻言大喜,深深打下千去。
……
……
对朝中的反应,惟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眼下的这一仗才是最要紧的!布置多年,积蓄了这么强大的实力……现在辽阳镇已经有十二个步兵营,两个骑兵营,还有在建的四个营,十几个**千总部,光是正式的战兵人数已经超过十万人,还有大量的屯堡兵,治安兵,最少也在十万以上。
在主力出征之后,屯堡兵和治安兵会配合留守部队,组成留守兵团,将辽阳在内的各地,防守的固若金汤。
整个出征兵团,主力会慢慢增加到十万人以上,第一波攻势就要完全把北虏各部主力打跨,在入冬之前,战线要稳固在辽东边墙千里地域之外。
至于攻击的主要地点,也是惟功亲自担任主将的一路:开原西陆路。
由开原出发,西行经庆云站到绕阳河上游,后世阜新县境内塔营子,这一条驿站路线是国初洪武年间就定下来的,一共是开原到庆云,再到熊山站,洪州站,再到懿州,一共六站,在辽东边墙外广袤数千里的庞大地方,六站如果是在内地可能不到二百里,可在辽东,光是开原到庆云站这第一站就有八十多里路,接近百里的路程。
越往东北,在当时就是越地广人稀,所谓的野人女真是对很多未开化部落的统称,国初时,筚路蓝缕,一路开辟,征服了三百八十多个卫所,几乎每个卫所都设立统治,并且有驿站相连,每个驿站地点,基本上是辽、金到故元的府州县地点,经过数百年的岁月,已经残败不堪,洪武年间那几十年里重新修复使用,再次焕发生机。
可惜到永乐年间,驿站只剩下各部贡道的作用,到宣德之后,当初的三百八十多个卫所已经很少有部落继续入贡,他们与大明的联络,也是基本上中断了。
惟功这一次的攻击,广宁到当年的大宁都司,十个驿站,四百八十多里地,现在是泰宁等部的放牧地,这是左路攻击重点。
右路他亲自为主将,打出六站地,攻击重点是实力不强的福余部,也是出击近五百里地,一直到懿州为止。
中路是“开原北陆路”,这也是一条重要的驿站,接近终点站的地方有一个站叫龙安站,它有一个更显赫的名字叫“黄龙府”。
这一次肯定打不到黄龙府了,路途太远,而且这一条驿站现在是海西部女真为主,只有接近开原站的地方有部份蒙古人居住,打击的目标是这些北虏,现在惟功还不想把刀伸向女真人。
由开原出发,过贾道站,汉州站,归仁站,到韩州为止。
韩州已经是后世吉林地界,也是要出边墙四百里左右。
三路齐出,左路兵马最盛,右路则是人数最多。
原因很简单,惟功这一次出击,不仅要打击福余部,而且还要打击科尔沁部,这些年科尔沁渐渐强盛,福余部已经沦为附庸,这一次要打,当然是一打两。
另外,威慑右路的海西和建州女真各部,建立边墙外的补给站,出兵当然要多,声势要十分浩大。
黎明时候,开原城外十里左右的山谷之中,出征大军渐次醒来。处处炊烟缭绕,鸡鸣狗吠之声相闻。
军中不带鸡狗一类,发出这些声响的是跟随大军行动的民夫队伍。
在鸡鸣狗吠声中,还能听到号角声声和战马嘶鸣。
在山坳中稍微平坦的地方,都能听到将士们跑步和操练的声响。前锋部队是由几个**千总部和第九营的营总部构成,他们早就开拔,在一个多月前就在沈阳附近待命,等军令一下,立刻源源不断的开进沈阳中卫,再继续往前,少量哨骑连镇南关,镇北关,青阳关和抚顺关等关隘都在哨探之内,大军源源不断的进入沈阳中卫腹地,越过浑河。
在搭建浮桥,各部队有条不紊的过河之时,沈阳中卫和抚顺关驻将曾经派人来哨探,看到铁甲耀眼,将士川流不息,牵马过河,数万大军,一天之内全部渡过河流之后,所有的当地驻军都为之失声,沈阳城甚至关闭大半的城门,只留下一个城门供人出入!
搭浮桥或是以舟过河,如果换了沈阳和抚顺关等地驻军,同样的数字,最少要过七天到十天时间!
甚至换了内地军伍前来,可能要过半个月,一个月!
军队的战斗力是以部伍约束为主的行动力来体现的,组织力越高,训练越精,则约束越严,行伍越发整肃,能令行禁止,有条不紊,反之,则会越来越混乱。
辽阳军以自己优秀的表现,在一开始就粉碎了可能出现的抵抗。
辽镇在沈阳等诸关一共有三万余人,但现在骑兵和家丁数量十分有限,不过三千人左右,精锐家丁,因为上次出击板升一战,损失十分惨重。
以这样的实力,想对辽阳进行阻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三路
惟功在清晨时起身。
四周还有白白的迷雾,这种雾水叫人感觉精神一振,它在人的四周缠绕着,每往前一步,似乎劈开了阻碍,但继续前行时,发觉四周仍然是一片雾意朦胧的润湿,人的头发,脸上,身上,很快就铺满了透明的露珠。
在罗二虎等人的陪伴下,惟功用牙膏涮了牙,牙涮是用上等的动物软毛制成,不比后世的工业制成品稍差,牙膏则是用中药混合而成,有一种淡淡的草药味道,洁齿之后,他用清水洗了面,整个人已经精神抖擞。
眼前将起的大战,对惟功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在此之前,他确实没有主持过这么大的战事,朝中上下人等按经验对他的判断,也不能说是完全的错误。
赵括在长平之前以知兵著名,辩论军事时无敌,但一旦成为数十万大军的统帅,他经验不足的方面就体现了出来。
整个军事行动千丝万缕,小到一个运粮队的起运点和中途休整及最终的运输地点,大到一个营的战略攻击方向和具体的战术展开……千头万绪,身为统帅,就是蜘蛛网里的那个蜘蛛,整个网上稍有动静,就要立刻做出相应的处置。
对一头老蜘蛛来说这不困难,对一只幼年蜘蛛来说,可能会有很多迟延,误判,甚至会因为误判而丧失自己的生命。
对惟功来说,恰恰没有这种误判的机会。
参谋司已经很成熟,大量的军校毕业的小伙子精通测绘和情报分析,同时对辽东乃至海西一带的地形都十分熟悉,特科人员每年都会潜出边墙,测绘地图。
惟功手头,就有一张十分详细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