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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栅的这一边,就是他置身的这一边,地上铺着一层干草,还有麦稻,扎人,别的什么也没有。
谭秀还能不明白么,他是被“史家寨”囚了起来。
一番好意换来了监牢之灾,使得自己变成了“史家寨”的阶下囚,这世上还有好人走的道儿么,看来好心人做不得。
谭秀支撑着身子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脖子后头还在隐隐作痛,这一下真不轻,他知道,那是史伟出的手。
“史家寨”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却不料“史家寨”是这么个不讲理的地方。
那位史姑娘没说错,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身上有颗念珠,非招来杀身之祸不可。
怪只怪自己为什么又折回来,可是,冲着那位史姑娘,自己能不折回来么。
什么都别怪,要怪只怪自己不会武。
只有任人欺凌,任人不讲理了,在江湖上,似乎只有强梁,只有那个“武”字才是“理”!
一阵步履声从走道外头传了过来,谭秀忙抬起了眼,随着这步履声,铁栅外头来了个穿青衣,打扮跟史伟、史亮一样的中年汉子。
这中年汉子一见谭秀坐在地上,一怔,旋即冷冷说道:“你醒了。”
谭秀这时候对“史家寨”的人有一种强烈的厌恶,也有点恨,他不愿跟“
史家寨“的人说话,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开了腔:”是的。“
那中年汉子冷然又是一句:“你没死总算命大。”
谭秀扬了扬眉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中年汉子道:“不是么,像你们这一伙儿人,落到人手里能把命保住,还不叫命大么。”
原来如此,谭秀气蹩在心里,没说话。
那中年汉子突然笑了,一仰头,道:“喂,老兄,咱俩聊聊,看你年轻轻的,人长得也不赖,哪碗饭不好吃?干什么往那一伙里凑啊。”
跟他说自己不是那一伙儿里的那是白费,所以谭秀闭着嘴仍没说话。
“喂,老兄,没进那一帮之前你是那条线儿上的,娶了媳妇没有,要是连老婆都没有就把命丢了,那可太不划算啊。”
显然,这是取笑,这是逗。
谭秀只闭着嘴不作声。
“呸,娘的,当你人看你他娘的不识抬举,等着吧,有你的乐子受。”
那中年汉子冲他吐了一口唾沫,扭头走了。
谭秀只觉得脸上一凉。心知这一口唾沫正吐在他脸上,可是他没抬手擦,连动都没动一下。
这就是不会武的好处,谁叫他不会武。
那中年汉子走了,自那中年汉子走后,这走道里,铁栅前就没再来过人。
谭秀在这儿不知道天亮、天黑、也不知道时辰,他只知道铁栅外,那走道土墙上的油灯灭了,那是因为没油了,灯油点尽,自然是经过了一段不算短的工夫。
可是,没人来添油。不知道是“史家寨”舍不得这一点油,还是看这所牢房的人懒。
那盏灯,一直灭着,这牢房的光线也就显得更暗、更阴森。走道不知通往何处,透不进来一点亮。
谭秀只知道灯灭着,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不,他知道他困,他倦乏,睡了几觉,醒来几回,眼前仍是一片黝黑。
而后,他又觉得饿了,他饿归他饿。“史家寨”没人给他送吃的来,“
史家寨“是这么对人的?
没多久,他觉得脑子里又昏沉沉的了,他知道那是饿的,看来“史家寨”是打算把他囚在这儿活活饿死。
脑子里越来越昏,越来越昏,身子也越来越乏力,同时,他又渴了,最后,人实在支持不住了,他躺下了,躺下没多久便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这片黑暗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了……
按说,他被囚在这儿,“史家寨”的人既然打算饿死池,他眼前那片黑暗就该是永远、永远的。
可是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眼前不那么黑暗了,吃力地把眼睁开一条缝,一道强烈的光线射入眼里,光线强得使他受不了,两眼觉得扎得慌,他连忙又闭上了眼。
黑暗没了,他终于又看见了光亮,可是他没想他为什么看见了光亮,这时候他没工夫也没心情去想。
突然,一个轻柔、祥和、而且熟悉的话声传入耳中:“小伙子,你醒了?”
这话声比那光亮更强烈,刺得谭秀耳鼓一震,他忙睁开了眼,这回不是一条缝,而是睁得老大,他看见了那说话的人,也为之一怔。
他平躺着,面向上躺着,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躺在什么地方,身边,就在他身边,站着个人,一顶宽沿大帽,一袭灰衣。
由于他是躺着,那灰衣人是站着,这回他看见那顶宽沿大帽沿下的那张脸了。
那张脸,俊逸异常,长眉斜飞,凤目重瞳,悬胆一般的鼻子,方方的一张嘴,年纪不算大,在卅跟四十之间。
不知道是一股什么力量注入了谭秀的躯体里,他一挺腰,就要坐起。
而,混身一阵酸痛,同时那灰衣人也伸出了手,那只手白皙,修长,根根如玉,轻轻地按住了他,耳边,又是那带着笑的轻柔祥和话声:“小伙子,你元气耗损太多,不宜动,多躺会儿,躺着不挺舒服的么?”
躺着是舒服,可是谭秀心里不舒服。
谭秀冷冷地看了灰衣人一眼开了口,他自己清楚,身子还是乏力得厉害:“我没想到。”
灰衣人含笑说道:“你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是我,还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我?嗯?小伙子?
“
谭秀道:“我没想到是你,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
灰衣人淡然一笑道:“小伙子,这没什么稀罕,这就是世俗中常说的缘份,只要有缘,无论如何总会碰头的。”
谭秀心里又不舒服了,没说话。
灰衣人含笑问道:“小伙子,我说错话了么?”
谭秀仍没说话。
灰衣人笑道:“怪了,小伙子,我记得以前咱们俩挺投缘的,怎么这一回见面你对我颇不友善。这是为什么,难道咱们俩缘尽了么。‘
谭秀开了口,冷冷说了一句:“大概是吧。”
灰衣人为之微微一愕,道:“大概是吧?这话什么意思?可是怎么回事儿。”
谭秀没理他。
灰衣人沉默了一下,旋即开口说道:“对了,小伙子,你怎么会被人囚在‘史家寨’的地牢里,像你这么一个人,会得罪谁?”
谭秀一听这话心里更不舒服了,也觉得心里往上冒火儿,他两眼一睁,冷冷说道:“谁知道我得罪谁了,让人这么害我。”
灰衣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小伙子,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
谭秀心想本来就该告诉他的,为什么不告诉他……
心里这么想,口中冷冷说道:“能告诉你,为什么不能?就是你给我的那颗念珠害了我,差一点没要我的命……”
灰衣人突然笑了,道:“我明白了,你身上带着我给你的那颗念珠,路过这‘史家寨’的时候让‘史家寨’的人看见了,因而你被抓了起来囚进地牢,对不对。”
谭秀冷冷说道:“不错!”
灰衣人微微一笑道:“小伙子,为什么你带着我给你的那颗念珠,会被‘史家寨’的人抓起来囚进地牢?想是‘史家寨’的人把你当成那个以念珠为表记的什么帮里的恶徒了,是不?”
谭秀道:“不错,你说着了。”
灰衣人道:“小伙子,那么,我何辜?”
谭秀道:“那颗念珠不是你给我的么?”
灰衣人道:“不错,那颗念珠是我给你的,你是把我当成了那个什么帮的一伙了,是不是?
小伙子你错了,你误会我跟‘史家寨’的人误会你一样,同样是一颗念珠,但却不能混为一谈。“
谭秀道:“我误会了你,你那颗念珠哪儿来的。”
灰衣人道:“个伙子,你是问我怎么会有念珠,是不是?”
谭秀道:“不错。”
灰衣人突然笑了,道:“小伙子,你看看我这身打扮,再看看我这颗头……”
说着,他抬手抓下他那顶宽沿大帽,那顶宽沿大帽底下,是个光头,光头上却没有一颗戒疤。
谭秀看得一怔,两眼猛睁,他又想起了彭千里的话。
灰衣人又笑道:“小伙子,和尚有念珠,这能算什么稀奇事儿么?”
谭秀一挺腰,就要往起坐。
灰衣人伸手又按住了他,道:“小伙子有话躺那儿说也是一样。”
谭秀定了定神道:“大和尚,彭千里老人家告诉我,当世之中有位奇僧……”
灰衣人“哦”地一声道:“什么样的奇僧?”
谭秀道:“彭老人家说,这位奇僧既不属于‘少林’,也不属于‘峨嵋’,他是位出家人,但没有受戒,论文,当代几位大儒不如他,论武,他是当今第一人!”
灰衣人道:“怎么样,小伙子?”
谭秀道:“大和尚是不是这位……”
灰衣人摇头笑道:“小伙子,我不敢自夸那个奇字,那彭千里可曾告诉你这位奇僧的上下?”
谭秀摇摇头说道:“没有。”
灰衣人淡然一笑道:“小伙子,彭千里高捧我了,我是一个最平庸,最平庸的和尚……”
谭秀一阵惊喜,一阵激动,道:“我不知道大和尚就是奇僧……”
灰衣人道:“没听见么,小伙子?我是一个最平庸、最平庸的和尚。”
谭秀明知灰衣人自谦,他方待再说,灰衣人已又开了口,含笑说道:“小伙子,听你的口气,彭千里并没有把我说成一个恶和尚,那么你不该再怀疑我是那个什么帮会里的恶徒了,是不?”
谭秀窘迫地笑笑说道:“大和尚,我说过,我不知道……”
灰衣人笑道:“不知者不罪,咱俩现在又是朋友了,从现在起,对我友善点儿,别那么冷冰冰的让人难受,行么?”
谭秀红了脸,道:“大和尚,您原谅……”
灰衣人微微一笑道:“好一个大和尚您原谅,小伙子何前倨而后恭……”
深深看了谭秀一眼,道:“不管怎么说,年轻人能勇于认错总是件好事,其实,也难怪你这样对我,我赠你一颗念珠,谁知道这颗念珠把你害得这么惨……”
谭秀双眉一扬,道:“史家寨的人不分是非,不辨善恶,仗恃一个强字鸾横不讲理,有一天我学了武非来找他们不可……”
灰衣人摇头说道:“小伙子,为人在世气度要恢宏,胸襟要宽阔,不要凡事计较,有怨必报……”
谭秀道:“大和尚,我不该来找他们评评理么?”
灰衣人淡然一笑道:“小伙子,该,但不必,一个昂藏须眉七尺躯,顶天立地大丈夫不是这样的。”
谭秀红了脸,道:“大和尚,谢谢明教。”
灰衣人深深一眼,道:“小伙子,我没看错你,你的确是个可取的年轻人,套一句文词酸溜的话说,孺子可教……”
话锋微顿,抬手往后一指,道:“小伙子,你扭过头看看。”
谭秀依言扭头,只一眼,他神情震动,立即怔住了。
他这才发现,他是躺在一座不太高的小山丘上,这座小山丘就座落在“史家寨”后,人在山丘上,居高临下看“史家寨”可以尽收眼底,“史家寨”那片大院宅,如今已经成了一片灰烬,一片废墟,亭、台、楼、榭,还有那一间间的大房子,全没了,有的只是几座空架子,房梁剩下焦黑的半截,墙剩了半堵,凄惨一片,令人不忍卒覩。
好半天,谭秀才定过神来,他瞪大了眼,惊声说道:“大和尚,这……这是……”
灰衣人摇头说道:“不清楚,我路过这儿的时候,‘史家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谭秀猛然想起了一件事,一直腰坐了起来,道:“我想起来了,一定是……”
他想起了那个姓莫的小胡子,也把他所知道的告诉了灰衣人。
听毕,灰衣人两片眉毛微微轩动了一下,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么看来,有九成是他们了……”
谭秀咬了牙,道:“好心狠手辣的东西,只为一个女人便……”
抬眼凝目道:“大和尚,‘史家寨’的人……”
灰衣人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史家寨’都有些什么人,可是我在‘史家寨’里看见不少尸体,只怕‘史家寨’的人没一个能逃脱毒手!”
谭秀道:“这么说那位史姑娘……”
灰衣人道:“你说的那位史姑娘怕被他们劫掳去了,因为那些尸体里并没有女尸。”
谭秀道:“要是被他们劫掳去了,那史姑娘的遭遇比死还……大和尚,会不会史姑娘独免……”
灰衣人道:“但愿如此,只是,小伙子,他们是为她而来,她那独免的可能性恐怕不大。”
谭秀心往下沉,没有说话,但旋即他又说道:“大和尚怎么知道我被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