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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边停泊着几艘小船,中年汉子跳上居中的一艘,李燕豪也跟着上了那艘小船,那中年汉子到了船尾抽起插在岸上的那根篙,一点河岸刚要撑……
只听土坡上传来一个脆朗话声:“喂,船家,等一等。”土坡上匁忙地下来个人,好俊逸的公子爷,瘦瘦小小的身材,长皮白肉嫩,真可以说是面若傅粉,唇若涂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巧玲珑的鼻子,简直无一不俊,无一不美,说他是粉粧玉琢的毫不夸张。
公子哥儿他穿的很气派,绸质长袍小马褂儿,一身行头全新,手里还拿柄摺扇,那双手十指尖尖,根根似玉,柔软得像没骨头,简直赛姑娘家的纤织玉手。
俊公子哥儿一口气跑到河边,脸红红的,上气不接下气,直挥汗,直喘,他抬着手问道:“船家,你这条船往上去还是往下去?”他是冲着李燕豪坐的这条船说话。
那船家立即应道:“是往上去。”
俊公子哥儿两眼微微一睁,道:“往上去,上哪儿去呀?”
那船家道:“要过‘黄河’……”
俊公子哥儿两眼射出喜悦光芒道:“总算没白赶,正好,我也要过河,渡我一渡。”说着,往船边走了过来。
那船家忙道:“这位公子爷,对不起,我这条船让这位爷包了,你找别的船吧。”
俊公子哥儿忙道:“我知道,我所以跟你这条船,就是想有个伴儿……”
随即转望李燕豪,一脸企求色地含笑说道:“这位兄台行个方便好么?小弟头一次出门儿,想在路上找个伴儿,好有个照应,船资多少我给……”
俊公子哥儿人长得俊,长得俊的人就占了那不让人讨厌的便宜,瞧他那付模样儿,就是铁石人儿也不忍不点头。
李燕豪迟疑也没迟疑一下,当即含笑点头:“出门在外,谁都求个方便,我正感旅途枯寂,兄台请上来吧。”
俊公子哥儿闻言,连连称谢,他个子小,也显得文弱,对这么由岸上到船上那举步一跨有点怯,手往前一伸,望着李燕豪窘迫笑笑说道:“兄台请拉我一把。”
李燕豪义不容辞,伸一只手把俊公子哥儿拉上了船。
这一把拉得李燕豪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除了这异样的感觉之外,他还觉得这位俊美阔少身子好轻,拉他一把毫不费力,因之不由多看了俊公子哥儿两眼。
这两眼看得俊公子哥儿那小脸儿一红,他红着脸窘迫笑笑说道:“我从小就胆小,这也是头一回出门……”敢情他是误会李燕豪笑他大男人家胆子小了。
李燕豪忙道:“兄台误会了,我是……”
是什么,他没说下去,迟疑了一下改口说道:“这一带还好,往上走一近河口只怕风浪要大些,我看兄台还是进舱里坐坐吧。”
俊公子哥儿忙道:“多谢兄台好意,不急,不急,待会儿再进不迟……”
只听那船家在船后叫道:“这位爷,开船吧?”
李燕豪扬了扬手道:“开船吧,能快最好快一点。”那船家答应一声,一篙把船撑离了河岸。
逆水行舟大不易,但这船家似乎是撑船能手,这条小船在他一篙一篙之下行驰得并不算太慢。
俊公子哥儿冲着李燕豪一笑说道:“我没想到兄台这么好说话……兄台贵姓。”
李燕豪道:“不敢,我姓李。”
俊公子哥儿道:“原来是李兄,我姓贾,‘洛阳’本地人。”
李燕豪道:“贾兄。”
俊公子哥儿道:“不敢,李兄也是本地人么。”
李燕豪道:“不,我是河北人。”
俊公子哥儿“哦”地一声道:“我听说燕赵多慷慨之士,难怪李兄是这么一位轩昂不凡的人物。”
李燕豪笑笑说道:“贾兄夸奖了,也唯有这中州所在才配有贾兄这种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人物。”
俊公子哥儿眨了眨眼:“李兄笑我文弱怯懦。”
李燕豪笑道:“贾兄误会了,我怎么敢?”
俊公子哥儿扬了扬眉道:“说什么温文儒雅,说什么风度翩翩,我宁可像李兄昂藏七尺,须眉大丈夫气慨,省得让他们一天到晚笑我大姑娘似的……”李燕豪倏然一笑,没说话。
俊公子哥儿脸一红,道:“李兄,我单名一个玉字。”
他这是抛砖引玉,李燕豪那有不懂之理,再说人家已作“自我介绍”,他又怎么好不把那两字示人?
李燕豪当“说道:”我两字燕豪。“
俊公子哥儿贾玉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李兄真不愧燕赵豪雄。”
李燕豪道:“夸奖了,贾兄才真正人品似玉。”
贾玉笑了,好白的一口牙,颗颗晶莹,居然也酷似姑娘家的皓齿:“李兄真会说话……”
李燕豪道:“我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贾玉两眼之中奇光一闪叫道:“好一个字字由衷,字字发自肺腑,李兄令人有一见投缘,惺惺相惜之感……”一顿改口说道:“李兄莫怪交浅言深。”
李燕豪道:“岂敢,人贵率真。”
贾玉道:“李兄,我虽然生性胆小怯懦,可是有时候不免稍露狂态,还望李兄……”
李燕豪截口说道:“贾兄客气了,休小看了这一字狂,也别过于贬抑这一字狂,这一字狂意味着洒脱豪迈,正文士本色。……”
贾玉话锋忽转,道:“李兄过河,是要回‘河北’去?”
李燕豪是要到“河北”去,而非回“河北”去,可是他不愿多解释,再说他刚才也告诉过贾玉他是“河北”人,当即点头说道:“是的。”
“巧啊,”贾玉一拍手,笑道:“我也是要往”河北“去,这一下子跟李兄做伴儿做到底了,没想到这一趟出门能碰上李兄这么一位不凡人物为伴,不但不嫌旅途枯寂,而且让我有路程过短,船行太速之感。”
李燕豪也觉得这位公子哥儿不但人品俊逸,谈吐不俗,让人有乐于亲近之感,更难得他率直纯真得可爱。
当下他由衷地说道:“我有同感!”
贾玉两眼一睁道:“真的么?李兄。”
李燕豪道:“我这个人不擅虚假,能交上贾兄这么一位朋友,该是我的福缘,我的造化。”
贾玉一听这话,太为高兴,兴致勃勃地刚要说话,小船突然一晃,吓得他连忙伸手抓住了李燕豪,道:“看来李兄没说错,船还没有到河口就已见风浪,等到河口那风浪还不知道有多大呢,咱们舱里谈去,好么?”
两手相握,李燕豪又一次地有了那异样的感受。
贾玉话虽是在征询李燕豪的同意,可是他没等李燕豪说话,便拉着李燕豪矮身进了舱。
船小舱小,也只能容下两三个人,两个人盘膝对坐舱中,离得好近,中间只有那么一指缝隙,令人有一种“挤”的感觉。
贾玉小脸儿红红地,笑着说道:“这是我生平头一遭儿坐船,没想到这生平头一遭儿就坐上这种小船儿,挤在这小船舱里倒挺好玩儿,真可以说是别有情趣,现在有条大船让我换我都不换。”
李燕豪道:“虽然往‘河北’去一定要过‘黄河’,可是从‘洛阳’到‘黄河’岸仍有一段陆路好走,贾兄为什么不走陆路。”
贾玉微一摇头道:“李兄不知道,我原也打算走陆路到‘黄河’边上,然后再雇船渡河的,只是近来这一带不大安宁,路上不好走,听说近年来出了个叫什么‘三青帮’的一伙盗匪……”
目光一凝,望着李燕豪问道:“这‘三青帮’李兄听说过么?”
李燕豪点了点头道:“听说过。”
贾玉道:“听说他们烧杀劫掠,无所不为,是真的么?”
李燕豪道:“据我所知,丝毫不假,我亲眼看见过他们的恶行,‘山东’‘独山湖’旁有个‘史家寨’全寨近百口,个个横尸,没留下一口,只有一个史姑娘幸免于难,但被他们掳了走,恐怕那遭遇比死强不了几分。”
贾玉“哦”地一声道:“有这种事,李兄是亲眼看见他们行凶的?”
李燕豪双眉微扬,微一点头道:“不错。”
贾玉飞快看了李燕豪一眼,皱着眉头道:“这‘三青帮’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组织,这么猖獗……”
李燕豪道:“正如贾兄适才所说,是一伙盗匪,要是正正当当的帮会,岂会烧杀劫掠,无所不为?”
说得是,贾玉点了点头道:“李兄说得是,只是,各地的地方官府衙门是干什么的,难道就装聋作哑,不闻不问,难道就不能发兵发卒剿灭它么?”
李燕豪道:“倒不是地方官府衙门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也不是不能发兵发卒剿减它,以我看是各地方昏弱无能的贪污官吏太多,有官匪勾结情事……”
贾玉道:“官匪勾结,不会吧,各地方昏弱无能的贪官污吏太多倒是实情实话,至于官匪勾结,我认为不太可能,哪一个这么大胆,那一个不顾前程,不要脑袋了?”
李燕豪道:“我就碰上过官差替他们打头阵,出面阻拦找他们麻烦的人的情事。”
贾玉“哦,”地一声道:“李兄碰见过这种事情?在什么地方?”
李燕豪道:“就在‘洛阳’!”
“就在‘洛阳’?”贾玉吓了一跳,忙道:“不会吧?据我所知我们‘洛阳’的这位父母官是个挺正直,挺贤明的好官,他怎么会……李兄,别是那些官差衙役蒙蔽上司,私通盗匪,收受贿赂,或者他们也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是‘三青帮’里的盗匪,错把盗匪当良民,把良民当成了盗匪吧。”
李燕豪道:“这也不无可能,只是身为地方父母官,连良民盗匪都分不清,那还谈什么治理地方,保护百姓……”
“说得是!”贾玉点头说道:“李兄说得极是,只是在各地方之中,总有几个真正能治理地方,保护百姓的贤能吧!”
李燕豪道:“话是不错,只是怕这些贤能也拿这一伙盗匪无可奈何。”
贾玉道:“怎么,那是为什么?”
李燕豪道:“三青帮是由一些臭味相投的江湖败类所组成,他们每一个都能高来高去,甚至来无踪去无影,拿一般兵勇对付他们怎么能收效,再说他们势力颇为庞大,区区千儿八百人马无济事,调动大部份兵马又显得劳师动众,小题大作……”
贾玉道:“但能剿灭这一伙盗匪,宁静地方,使得百姓生命财产不再受损害,劳师动众也值得,小题大作又何妨?”
李燕豪笑了笑道:“贾兄,可惜你我不在官家,手掌兵权。”
贾玉倏然笑道:“说得是,说得是,李兄好风趣。”
天色渐黑,河上风也渐渐大了起来,有风就有浪,小船经不起风浪,渐渐地摇晃了起来。
贾玉的确生得文弱怯懦,一张小脸都吓白了,伸他那双白嫩嫩的手,抓住了李燕豪的手,直道:
“李兄,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莫非已经到了洛河了。”
李燕豪道:“不会那么快,大概是天黑风劲河浪大……”
贾玉忙道:“天哪,还没到‘洛河’口就这么大的风浪,要是到了‘洛河口’那还得了,我还是跟李兄坐在一起吧?”说着他就要挪身过去!
李燕豪含笑说道:“贾兄,小船在风浪中行驶,最忌讳的便是一边重,一边轻……”
贾玉身子刚挪动,一听这话吓得没敢再动一动,着急地道:“那怎么办,真要命,早知道有这种罪受,我宁可冒碰上‘三青帮’之险,也要走陆路……”
李燕豪含笑说道:“贾兄不必惊怕,有我在这条船上,这条船绝翻不了的。”
怎么?贾玉两眼一睁,道:“李兄会念定风咒。”
李燕豪失笑说道:“那我岂不成了茅山老道了,贾兄放心就是,这条船要出一点差错,请唯我是问就是。”
贾玉道:“只怕到个时候想问也来不及了。”听这话好像是谁硬把他拉上船似的。李燕豪没在意,笑了笑,没说话。
贾玉忽然扬声说道:“船家,你这船上可有灯火?”
只听那船家在船尾应道:“有,就在舱顶上,一摸就摸着了。”
贾玉伸手一摸,可不是么,一盏风灯就挂在他头顶附近,他一边摘风灯,一边说道:“点上灯,驱散点儿暗,免得它这么慑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可以看清楚点儿。”李燕豪不禁失笑。
火石火摺子就塞在风灯边上,打着了火摺子,点上了灯,贾玉这才显得平静些。
然而灯刚点着,贾玉刚趋平静,只听夜色里随风传过来一声沉喝:“喂,河里那船,靠过来。”
贾玉听得微微一愕道:“这是谁,这么粗声粗气的……”
李燕豪心里有点明白,可是他没敢明说,道:“谁知道。”贾玉当即问了船家一声。
船家在船尾应道:“不知道,天又黑,看不清楚。”
贾玉道:“怎么,那话声是岸上传过来的么?”
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