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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豪道:“那持弓之人的弓在我手里,你还多问什么。”
毛复怪笑一声道:“小子,当日你跟彭老儿在一起,老夫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路数,果然没错,老夫这双眼没瞧错,今日你又来坏老夫等的好事……”
李燕豪冷冷说道:“那只能怪你两个那一对奴才不长眼,打劫到了我头上。”
毛复道:“小子,士别三日,令人刮目相看,你的胆子可比当日大得多,不管怎么说你毁了老夫两个人是实,你知道了老夫等的秘密也是实……”
李燕豪道:“你要杀我灭口?”
毛复哈哈笑道:“小子,你颇有自知之明……”
“那正好。”李燕豪微微一点头道:“你两个要杀我灭口,我要找你两个索还彭老那笔债,今夜咱们就藉这洛水之滨作一了断。”一横掌中铁背弓,凝神不动。
毛复笑道:“好,好,好,老夫等要杀你,你也要杀老夫等,今夜这‘洛水’滨看谁倒霉,双袖一摆,就要欺前。”
一名黑衣壮汉突然说道:“毛老,杀鸡焉用宰牛刀,这小子让属下收拾吧。”
双掌往腰里一摸,大步走了过来。
李燕豪看得清楚,这黑衣壮汉掌中扣着一对“飞轮”!
黑衣壮汉在李燕豪身前丈余处停步,道:“亮你的兵刃。”
李燕豪道:“你视而不见么?”
黑衣壮汉脸色微变,道:“你就用这张弓?”
李燕豪道:“在我手里,就是一根芦草也能杀人。”
黑衣壮汉没再说话,脚下一点地,闪身欺到,双掌一错,“飞轮”双分,一左一右攻向李燕豪两侧“太阳穴”,上手便是煞着狠招。
李燕豪抬手一弓挥了出去,只见弓影两个,分别迎向那左右袭来的两个“飞轮”。
黑衣壮汉冷哼一声,微退半步,撤腕收招,两个“飞轮”一碰,金铁交鸣,火星四射,双掌再分处,满天轮影罩向李燕豪。
这黑衣壮汉在这一对奇形兵刃上,甚见造诣,双轮翻飞起忽忽劲风,偶而双轮扣击,那金铁交鸣之声也足以乱入耳目,每发一招一式无不大异武学常规,虚虚实实,颇令人难以捉摸。
这种奇形兵刃本不好使,可是只要能使,以两轮互相为辅,威力极大,也甚是霸道歹毒。
五招过后,那黑衣壮汉突然一招类似“童子拜观音”的招式,双轮一合乍分,那左手飞轮恰好挂住李燕豪掌中长弓。
他一声冷笑,左轮回带,右轮前递,一招两式,诡异异常,他想凭左轮,靠腕力,把李燕豪身躯带得往前一倾,右轮同时递出袭向李燕豪心口。
他这一招两式不可谓不歹毒,然而李燕豪何许人,岂会被他扯动,上他这个大当,当下右臂凝力也猛回一带,同时左掌递出攫向黑衣壮汉的右腑。
岂料那黑衣壮汉腕力真不弱,只听“砰!”地一声,两个人谁也没扯动谁,弓弦却倏然而断。
那黑衣壮汉没李燕豪站得稳,弓弦一断,他马步晃动,身躯往后一仰,李燕豪绝不迟滞,沉腕出弓,电一般地点向他的咽喉。
那黑衣壮汉显然没想到李燕豪应变那么快,大吃一惊,回轮封架已然来不及了,他毕竟身手不弱,身躯索性后仰,脚下一用力,脱弩之矢般倒窜了出去。
李燕豪冷笑一声,右腕倏沉,长弓一抖,那断了的弓弦灰蛇般缠上黑衣壮汉双腿,他再抖腕,那弓弦是牛筋制成,坚靱异常,黑衣壮汉应手飞起,“吧哒”
一声摔在两丈以外。
两个黑衣汉子射落那黑衣壮汉身边,那黑衣壮汉翻身跃起,神态怕人,满口牙一挫便待再扑。
只听董化成冷然喝道:“回来。”那黑衣壮汉当真听话得很,凶态尽敛,头一低,转身退了回去,那两个黑衣汉子冲董化成一躬身道:“董老,属下两个愿……”
董化成一抬手,拦住那两个黑衣汉子话头,两眼精光闪射,望着李燕豪开口说道:“小子,你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记得当日你连老夫一巴掌都接不住,怎么几年不见……”
毛复怪笑一声道:“董老大,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士别三日,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你也真是,这小子若似是昔日那样,他岂能伤得老沙两个。”
董化成道:“说得是,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小子,答老夫问话。”
李燕豪道:“这个你就不必管了,反正今夜的我不同于当年的我就是,你两个过来试试吧。”
毛复嘿嘿一笑道:“你没听老夫那下属刚才说的话么,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他们在何用老夫两个出手。
董化成冷哼一声道:“毛老二说得是,统统上,剁他。”那八个大汉,连那使“飞轮”的在内,恭应一声一拥腾跃扑来。
李燕豪双眉微扬,冷笑说道:“怯懦无耻的东西,驱他人送死,就凭这样充当闯贼的卫士么。”
说话间那八名大汉已然扑到,就在这当儿,远处夜空中突然冒起一道耀眼光华,冲天直上九霄。
倏然董化成一声沉喝:“回来。”那八名大汉硬生生收住前扑之势,脚一点地,倒射而回。
那八名大汉刚退回,远处夜空中出现两点灯光,奔电般向着“洛水”之滨射来。
这两点灯光的出现处,在三十丈之外,但一转眼工夫却已到了二十丈内,快速惊人,董化成跟毛复还有那八名大汉一起躬身下去,状至恭谨。
灯光来近,李燕豪看清楚了,那是一顶鹅黄色的软轿,四人高抬,比“洛阳城”所见那黄衣大姑娘的气派还大。
软轿前两边并挂一盏琉璃灯,尽管风力颇劲,驰行极速,而那盏琉璃宫灯的灯焰却只晃不灭。
软轿前五尺处,一左一右,两个妙龄少女,着青色劲装,一个怀里捧着一柄斑烂长剑,一个双手之中擎着一个其色金黄,上绣一条银龙的三角小旗。
软轿近十丈,董化成,毛复齐声说道:“属下等恭迎姑娘。”
十丈距离,转眼而至,四名轿夫一起停住,那四名轿夫穿黄衣,个个身材瘦小,肤色黝黑,脸色死板板地,没一点表情,看上去不像中原人!
只听轿中傅出一个,娇慵无力,听来令人荡气回肠的甜美话声:“董老,毛老少礼。”
董化成,毛复齐声说道:“谢姑娘。”这才站直身形。
接着轿中传出一声轻“咦!”那娇慵无力的甜美话声道:“这是干什么呀,跟人打架么?”
董化成跨前一步,把事情详详细细禀报了一遍,他倒也能据实作答了,并没有无中生有,多生是非。
轿中人静静的听,容得董化成把话说完,她轻“哦”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这是小事儿嘛,也用得着拿刀动杖地拚命呀,唉,你们真不听话,都让我烦心死了。”董化成低头没说话。
两条人命在她眼里居然是小事,她话说得不温不火,轻柔异常,完全跟个没事入儿似的。
话声未顿,轿中人那轻柔话声又起:“就是这位么?”
董化成道:“回姑娘,是的。”
轿中人道:“让我跟他说两句话,我请教,你这位贵姓?”
李燕豪心知这话是冲着他说的,轿中人问得和气,他不便不答,当即说道:“李,十八子李。”
“巧啊,”轿中人道:“咱们是同宗,一家人嘛,一家人怎么好你死我活地拚杀呀……”
李燕豪眼见轿中人的气势,再一听他姓李,立即推断这轿中人必跟那闯贼李自成有渊源,当即心里就泛起了一种厌恶感。
话声微顿,轿中人接着说道:“刚才听董老大说,你多年前曾跟彭老在一起过,有这回事么?”
李燕豪道:“这是实情实话。”
轿中人道:“那么现在彭老呢。”
李燕豪道:“何不问你那两个下属。”
轿中人道:“我对你那么和气,你怎么好这么对我啊。”李燕豪没说话。
轿中人又道:“我知道彭老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是问他的遗骸……”
李燕豪道:“这个不劳姑娘操心,人死人士为安,我把彭老埋了。”
“谢谢你!”轿中人道:“彭老的善后本来是该我料理的,可是那时候我不在中原,唉!我早就对他们说过,彭老既不愿意再跟大伙儿共事,那就算了,人各有志,凡事也勉强不了,谁知道他们就是不听……”
李燕豪冷笑一声道:“姑娘如今说这话,不嫌太迟了么。”
“说得是啊。”轿中人道:“我本来是不想说的,免得让人家说我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是多么难受……”
李燕豪冷冷一笑,没说话。
轿中人接着说道:“你跟彭老有什么渊源么?”
李燕豪道:“谈不上渊源。”
轿中人道:“那你为什么要替他报仇呀?”
李燕豪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当日我无力阻拦,如今我既然有这个能力,就应该为他索还这笔债……”
轿中人道:“这么说你是激于义愤。”
李燕豪道:“可以这么说,彭老他也对我有恩。”
轿中人道:“原来如此啊,直说不就是了么,干什么绕这么大弯儿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话是你说的,董老跟毛老杀了彭老,你要他两个偿命还债,那么你杀了我两个下属,我又该怎么办呢?‘
李燕豪道:“姑娘尽管找我就是,不过我可以告诉姑娘,贵属拦路劫船,我这是出于自卫。”
轿中人道:“话不能这么说呀,彭老怎么说他是背叛,按理,按律他也该死……”
李燕豪双眉一扬道:“姑娘既然这么说,那只有……”
“那只有什么?”轿中人截口说道:“那只有手上见真章,拚个你死我活了,是不。”
李燕豪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轿中人轻轻一叹道:“江湖上的人为什么老爱动辄拚命,逞那匹夫血气之勇啊,难道江湖上一定得这样,永无个休止的日子么,唉,难怪人说江湖生涯,刀口舐血,武林公理绝,强存弱亡了,我这个人生平最讨厌厮杀殴斗,最怕见那头破血流,皮开肉绽的血淋淋事儿,你别看我这个丫头抱着剑,那只是用来防身的,却从不伤人,这口剑跟了我十多年了,连一点血都没沾过,我看这样吧,我不找你要我那两个下属的债,你也别再向董、毛二老说什么要为彭老报仇,彼此间的这点怨一笔勾消,你看好么。”
李燕豪道:“这是姑娘一厢情愿的事。”
轿中人道:“怎么,你不愿意?”
李燕豪道:“当年我曾面对彭老遗体说过一句话。”
轿中人道:“那是句什么话呀?”
李燕豪道:“我但能学得一身武艺,一定会替他报仇雪恨。”
轿中人道:“这算是誓言么?”
李燕豪道:“应该算是。”
轿中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有息事之心,怎么你没有宁人之意,这冤冤相报的血腥厮杀何时解得了啊,一般人只知道报私仇,却不知道了公恨,放着该杀的人不杀,一味地自家人厮杀拚斗,让人怎么能不痛心,又怎不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李燕豪淡然一笑说道:“姑娘只知道以大义责人,可曾以这两个字问过自己?”
轿中人道:“问我自己什么?”
李燕豪道:“姑娘跟李自成有什么渊源?”
轿中人道:“那是先父。”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我知道姑娘跟他必有渊源,却不知道他还有姑娘这么一个女儿。”
轿中人道:“现在你知道了。”
李燕豪道:“不错,现在我知道了,想当年令尊起兵作乱,烧杀劫掠,无所不为,陷百姓于火水之中,害得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后来率贼犯京,逼得先皇帝自缢殉国,因而导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社稷易帜,山河变色,这都是令尊一人的罪过,姑娘今日还有什么颜面以大义责人。”
董化成,毛复怒叱一声,闪身欲动。
轿中人道:“又来了,难道你们这么好杀嗜斗么,我不许。”董,毛二人立即垂手低下头去。
轿中人轻叹一声道:“你说的不错,先父集天下之大罪于一身,只是正如你所说,那是先父一人的过……”
李燕豪道:“那么姑娘就不配谈什么公仇,说什么痛心。”
轿中人道:“为什么不配,你知道我跟我哥哥招纳天下有志之士,江湖忠义豪雄,是为了什么。”
李燕豪冷笑一声道:“应该是李自成阴魂不敌,死灰复燃,除了为满足自己的私欲外,我想不出别的了。”
轿中人毫不动气,仍然用她那轻柔话声说道:“你错了,我跟我哥哥所以招纳天下有志之士,江湖忠义豪雄,一心一意为的是匡复,想藉收复河山慰先皇帝在天之灵,减少先父一点罪孽。”
李燕豪道:“我怎么听董化成刚才说,你兄妹图的是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