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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那时,更主要的矛盾会变回曾经的正邪之争。”
安东野不管陆离有没有听,他只是在说。
而陆离则是有些懵。他觉得安东野这个人不会的蛋疼到等了自己好多天,然后跟自己扯淡。他说的话,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呢?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第三百三十六章 风劫云动
“什么意思?还是直说吧。”陆离依旧不解。但是心中已经涌起越来越多奇怪的感觉。
“呵呵,不好说啊。自己体会吧。”安东野走过来,拍了拍陆离的马。然后,他叹了一口气,与骑在马上的陆离擦身而过。
陆离盯着安东野的身影,哪怕安东野已经走出了很远,他依然回头看了很久。
直到安东野的身影消失在集镇之中,陆离这才继续纵马前行。
马蹄阵阵,陆离却没有看着前路。他低着脑袋,他还在回想着安东野所说的话。
事物是相对的,这是道家阴阳说的本意。有阴有阳,万物生谐。人道孤阴不长,说的便是阴阳失调的道理。这个辩证的道理,广泛地渗透入生活之中。
柳扶风曾经说过,天底下绝大部分武功,都是与阴阳二气有关。而不同心法,不同修炼方法,都会导致真气上的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真气属性的不同。真气分阴阳,有些是阴阳相合的,比如说陆离。他的罡气,虽然因为他是男人,偏向于阳,但是本质上,还是阴阳相谐的。
极端的孤阴和孤阳,陆离只遇到过两个人。那便是夜阑珊和沐三白。
这一对父女,女儿一身寒冰罡气,而沐三白这个父亲,则是如同烈火。有趣的是,这对父女本身也是势同水火。
或许,凡有所学,皆成性格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安东野所说的,关于樊笼和江湖的事。这一对,的确是相对的。樊笼与江湖的矛盾,早就存在。这里的江湖,是指整个江湖,包含了正邪两道。
对于正道来说,樊笼是一道枷锁,锁住了江湖的自由。原本柴如歌的那个年代,青衫仗剑,多少逍遥。人们对于正义的侠客,总是感恩戴德,崇敬非常。樊笼的出现,在一定意义上是抢了这些正道门派的饭碗。不仅如此,还反过来约束江湖门派帮派。你说那些江湖势力,会喜欢樊笼么?
而对于邪派来说,樊笼就是另一个多管闲事的。原本邪派,是江湖自由的极致。正派的自由,是侠义规则下的自由,是可控的。虽然不同于大姜律法,但是却比律法更有约束性。因为,这是一个江湖的基石。而邪派则不然,他们是自由的最高推崇者,为了所谓的自由不择手段的人。行事失去了约束,所以称为了邪道。
原本的邪派,只是会受到正派人士的清剿。但是门派帮派,数目繁多,正派势力是不可能真正一统,去剿灭邪派的。
樊笼出现之后,情况直接发生了质变。
樊笼是什么?是大姜中兴之帝亲设的司衙,来于江湖又高于江湖。他代表的是国家的势力。一个江湖门派对上国家机器,结果可想而知。
樊笼为什么能够成为天下消息最为灵通之所?正是因为樊笼可以借助国家的资源,数量庞大的竹篾,是樊笼圈养的江湖人。他们的消息,通过大姜邮驿传递。所有消息收集在一起,自然是消息最为灵通。
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躲藏起来就可以躲避正道追杀的情况,一去不复返。邪派人士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本与正道门派分庭抗礼的邪派势力,数量迅速减少。
现在江湖之中,能够成气候的,也只剩下了沥血泉这个历史悠久的邪派。
你说,邪派会喜欢樊笼么?
反过来说,樊笼也是需要江湖的。樊笼从立意之初,便是针对江湖而存在。现在它的发展,已经让他成为了大姜朝堂之中,一股畸形的势力。
户部尚书曾经多次向李钰上书,提议裁撤樊笼编制,减少每年的财务支出。
可大姜之内,隐国潜藏,江湖之中也并不安分。李钰几次思量,都没有同意裁撤樊笼竹篾。如果说,江湖中失去了敢于同樊笼唱反调的人,那么樊笼可能也将面临狡兔死走狗烹的境地。
正是有人明白这一点,所以在陆离大闹古河派的最后,樊笼与三大门派为首的江湖门派对峙,终究是放弃了一触即发的大战。
陆离与樊笼接触甚密,与江湖门派又是恩怨良多。现在,经安东野这么一说,已经渐渐回过味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么?”陆离回想在隆墨城,鱼龙帮陈妮对他说的。现在的江湖上,江湖门派在追杀隐国,期间多有“误伤”樊笼竹篾。可一向护犊的樊笼却没有任何表示。难道结症就出在这里?这是樊笼的让步么?还是说,是假借这些江湖门派的手,修剪一下自己日益茂盛的枝桠?
陆离摇了摇头,这个江湖啊。
原本最初的江湖,他觉得只是精彩和自由。在鱼龙帮之变时,他才感受到阴谋与诡谲。而后武宗宝藏钥匙的风波,武宗宝藏的开启。期间又夹杂了关于释刀的秘密。到头来,这个江湖,还是工于心计的江湖。
想到这里,他望着天边西斜的太阳。
他忽然有些倦意。
就像一只搏击长空的苍鹰,见惯了长空的美景,听过狂风的呼啸,现在,他倦了。他想要归巢。
有林凌雁在的地方,就是他陆离的巢。
现在,他归来。
陆离花了近两个时辰,才把关于安东野带来的古怪感觉,还有那樊笼与江湖的复杂关系抛诸脑后。他开始继续前行。
天色一点一点昏暗下去,太阳回归夜色的怀抱。
初秋的夜里,风声渐起。
陆离还在走,因为他还没有到石谷。初秋不是夏夜,入夜的时间终究是在一点一点变早。之前估计天黑之前到,现在看来,自己到石谷的时候,应该是夜里了。
到了现在,陆离也不管早晚了。石谷近在眼前,陆离的心头一片澄澈。
“唔,明天不是要下雨吧?”陆离在吹面的夜风之中,闻到了一股潮湿的气息。他自言自语,又抬头望天。月色并没有如约而至,或者说,是厚云拦住了月光。
月光在云后,却照不到人间。
分不清黑还是白的云,被月光描上了银边,于是,便也染成了银色。
风和云,都在诉说着一件事。那就是明天会有雨,可能早一些的话,等会雨就会下。
“驾!”陆离抬起马鞭,一抽胯下的马。他需要加快速度,最好是能在下雨之前,赶到石谷。
秋天的雨,一向是他所讨厌的。
夜色逐渐深沉,不甘寂寞的月光终于完全被云层挡住。天完全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这样的天色,已经不适合赶路了。幸好,陆离也不需要赶路了。
陆离望着眼前的两盏灯笼。
这是石谷的门面,这两盏灯笼照亮了石谷这两字。
石谷两旁的枯松,猿猱两峰,在夜色中依旧默默展示着颇有压迫力的轮廓。
陆离下马,望着山门,走了进去。
石谷是一个葫芦型的谷口,前谷小,后谷大。大部分医药问诊的场所都是在前谷。那是石谷医药学生的地方。而大名鼎鼎的石谷医仙,则是居住在后谷。
只要穿过中间的山坳,就可以到达后谷。后谷除了医仙的住所,也有安顿其他病人的居所。
林凌雁就在后谷。
那间菩提树下的小木屋。
陆离石阶而上。
很快,就遇到了一盏依旧点灯的屋子。这是应付夜晚还有急症病人的地方,陆离之前在石谷小住过一段,所以也知道。
在这里值夜的,大部分是前来求学的医药学生。他们的医术或许不及柳茗烟,但是他们多多少少也学了一些日子了。处理一些常规的伤痛毛病,做做应急的急救,他们还是可以信赖的。
此时尚是酉时三刻,夜不算深。所以当听到屋外有动静之后,里面值夜的人走了出来。
借着屋子的灯光,陆离可以看到那人是三十多岁的男子,似乎曾经也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时自己心思全部在林凌雁身上,而且前来求学的学生也多,并不算相识。
“这位兄台,你是来求医的?再上去,马可不能让你进去了。”那人举着灯笼,走出屋子。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拙荆在此,现在我回来了。”
岂料那人听闻,脸色忽然一变。“兄台可是陆离阁下当面?”
“是啊。怎么了?”陆离有些奇怪地说道。
“没什么,只是谷主说了。若是遇见陆离兄台,不需阻拦,直接放行即可。”那人笑着说道。
“呵呵。这个柳茗烟啊。替我谢谢她。”陆离不去理会,他径直将马牵去了马厩,将马安顿好。
临走,他又给自己这匹马的马槽里放上了一堆草料。他拍了拍马背,然后说道:“辛苦你了。”马儿嘶鸣一声,低头吃起草来。
陆离走出马厩,回到刚才值夜的屋子。他瞥了一眼,发现屋子的门还开着,但是却不见了刚才值夜那人的身影。陆离想着,他大抵是走到屋子里面去了吧。
他继续向前,踏着石阶而上。
在他头顶的万里高空,风将云层卷积而起,层层叠叠,遮天闭月。
第三百三十七章 雁断西风
当陆离走到后谷的时候,发现石谷中央高坡上,柳茗烟的屋子还亮着灯光。橙黄的灯光映在窗扉上,印下一个人影。看那人影的模样,大概是柳茗烟还没有睡吧。
陆离看着那影子,看上去,柳茗烟的体形又圆润了一些。可这才半年没见啊。陆离不知道柳茗烟现在正在做什么,而且他并不想知道。他直接从一旁的小道之上穿过,往林凌雁所居住的屋子走去。
陆离运气而起,急掠而过。转折拐过几个弯,陆离终于在道路的尽头,隐约看到了那棵菩提树。道路两旁的灯笼不甘地对抗这夜色,正是它们在为陆离指路。
陆离的心跳开始加速。
菩提树下,一片黑暗。
陆离想了想,释然道:“这个时辰,莫不是凌雁已经睡了?”如此想着,陆离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往那间屋子走去。
回想自己离开的时候,林凌雁倚门而立,难舍难分。陆离也只能狠下心,离开这里。现在,他回来了,还带来了好消息。只要想到林凌雁能好起来,陆离觉得自己前往云滇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来到门口,轻轻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
“真是的,虽然是在石谷,但是睡觉不锁门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陆离心中嘀咕着,走进屋子。然后他又返身关好房门,外面现在正是起风的时候,他怕外面的风吹进屋子。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屋子里面好像的确是有点凉。
陆离定了定神,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屋子里面并没有呼吸声。
换句话说,屋子里面似乎并没有人。
陆离心中一惊,难道凌雁已经不住这间屋子了?他连忙回忆着原本屋子内的布局,用手摸索到了蜡烛与引火。陆离点燃了蜡烛,屋子里面的光一点点亮了起来。可陆离的心却是一点点沉了下去。
屋子里面的陈设,还是自己离开时的陈设。只是,床铺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林凌雁并没有睡在这里。
陆离二话不说,转身出门。他要去问问柳茗烟,问她把林凌雁安排到了哪里。
不曾想,他刚一拉开木屋的门,门外就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有四位药奴站在屋外,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提了一盏灯。这正是柳茗烟的得意之作。
紫苏,黄精,玄参,白芷。
而柳茗烟自己,则是在那四人的簇拥之下,站在那里。
“柳医仙,凌雁在哪里?”陆离直接问道。
柳茗烟的脸色在灯火摇曳之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她似乎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紫苏,把这封信给他。”
名为紫苏的药奴对柳茗烟当然是百依百顺,他从柳茗烟手中接过一个信封,然后一步步走到陆离面前。
陆离看着那个紫色脸庞的大汉,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这是一股没有来由地烦闷。
“这是什么?”陆离伸手接过紫苏手中的信封,顺手也把紫苏手中的灯笼也接了过来。
“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柳茗烟淡淡地说道。
陆离已经不太听得清柳茗烟在说什么了,因为他看到了信封上那娟秀的字迹。
吾夫陆郎亲启
陆离的手,猛然颤抖起来。
这字迹,是林凌雁的字迹,是她留下的信。
陆离心中那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好像一只尖利的手掌,紧紧攥住了陆离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颤颤巍巍地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墨渍斑斑,泪雨潸潸。
“四月石谷一别,郎君可曾安好?”
“若郎君回转之时,不见妾身,也请勿挂念。”
“身体的伤势,我自己知晓。煮月之术,本就是古时流传的术法之术。强行施展,已是油尽灯枯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