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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侯老侠算定,一见面龙入云必以灵虚指给他个下马威,因此在张家口买了个猪尿泡,灌足猪血,灵虚道长不知是汁,等他钱镖灭烛,心怕侯老侠另有诡计,急切间无暇细辨,骤以灵虚指克敌,虽只用上二成力量,那灌足猪血的猪尿泡,已自应指而破,猪血四溅,才把龙入云弄得狼钡万分。
灵虚道长自学艺出道以来,几曾受过这样刻薄的戏侮,这时把肺都气炸,大喝一声道:“侯陵老贼,道爷今天与你见个死活!”
语声未终,双臂一振,丹田之气猛提,一个身子自木榻上飞了起来,直朝穿外发话之处扑去。
龙入云刚一离榻而起,只听九指神偷侯陵就在窗外问道:“老龙,你的两条腿好了吗?”
这一句话提醒了灵虚道长龙入云,原来刚才他急怒攻心,未曾想到双腿已废,自木榻至窗口至少有三丈的距离,一下到不了,中途落地,自身真力相撞,必会震坏内脏。
思忖间,身子已有下落之势,赶紧双掌发力,往下一按,借反弹之势,卸去余力,这才轻轻落下,跌坐当地。
凤儿赶紧上来,想把灵虚道长抱上木榻,年幼力小,毫无用处,龙入云摆一摆手,低声说道:“不妨事,你站一旁去。”
这时侯老侠又在窗外说道:“老龙,你这是要做什么?看你这副拼命的样子,吓得我不敢进来了!”
龙入云因刚才侯陵指点,幸未受伤,略已消气,一瞪眼道:“三十年不见,一见面先开这一个大玩笑,真是岂有此理!”
侯老侠笑道:“我是怕你的灵虚指!”
龙入云道:“怕什么!难道你也像这个猪尿泡一样是死的,不会抵挡不成?”
侯老侠哈哈一笑道:“骂得好,骂得好!”身影随着话声出现,抱拳当额口中说道:“天壹较艺,是我疏忽,特来领责。”
灵虚道长经侯老侠这么一闹,心中已经消气,只是赋性严峻高傲,不能像侯老侠那样登时换出笑脸,“哼”了一声说道:“好了,猫哭耗子假慈悲!”
侯老侠一探身把龙入云抱上木榻,看他满头血迹模糊,一副狼狈之像,想笑不好意思,硬生生忍住,挤眉弄眼,样子十分怪异,灵虚道长到底也忍不住笑了。
这时凤儿已将地下收拾干净,打来一面盆水,伺侯观主洗脸。龙入云吩咐道:“凤儿,叩见侯老侠!”
侯老侠受了他四个头,笑道:“过些日子我给你介绍个小朋友。”
凤儿尚未答应,龙入云赶紧拦在前面说道:“好了,好了,你别胡出主意。”
侯老侠闻言诧异,细细一想,便已了然于胸,微微一笑,丢开此事,开言问道:“咱们商量商量那事可好?”
龙入云微一点头,对凤儿说道:“你出去,在外面守着。”
凤儿依言行事,侯老侠心知龙入云有机密之事相商,不让外人偷听,便搬一张椅子,与龙入云抵膝而坐,以便低声密语。
灵虚道长问道:“你这几年可曾收徒?”
侯老侠答道:“我又不想开山立派,收徒弟干什么?”
龙入云道:“那好,清心镜借你一年,不过得有两个条件。”
侯陵笑道:“你可别故意找麻烦!”
龙入云道:“我现在自顾不暇,找你的麻烦则什。我这两个条件,与我切身有关,第一,拜托你调停我跟我那逆徒的家务。”
侯陵道:“这容易,怎么个调停法?”
龙入云道:“让他替我盖一所房屋,图样我自己画,将来不许他到我这里来。我把龟甲龙泉剑给他,作为交换。”
侯陵道:“好,说第二件。”
龙人云道:“第二件,你得把我的下盘救起来,我也不想恢复从前的功夫,只盼能下地走路就行。”
侯老侠手一伸道:“成了,你拿来吧?”
龙人云愕然问道:“拿什么?”
侯老侠道:“拿清心镜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已经答应你两个条件了,你还怕我赖皮不成!”
龙入云双手一摇,说道:“你话别说得那么满。我这两条腿已经坏了十年,内伤极重,纵然你拼着损耗真力,替我推拿,未见得准成!”
侯老侠长眉一轩道:“谁说不成?你现在足底心,不是已经在发麻了吗?”
龙人云听他说得诡异莫测,一时答不上话,细一体味,果然足底心微有知觉,如虫蚁轻咬一样,不由得惊喜交集。
他呆呆细想了一会,问道:“老侯,你刚才可是存心要激怒于我?”
侯老侠笑道:“你这才算明白了。”
原来侯老侠当时听陈建元一说经过,事后细细琢磨,打定主意,要把灵虚道长两腿治好,气血之病,有时非刀圭药石所能奏效,龙入云走火入魔,只因一口气岔错了穴道,就如钻入牛角尖,如果由外往里相逼,越逼越坏,必得有大喜大怒之事,血脉偾张,由里往外一逼,才有希望,因此设下一条恶谑之计,果然龙入云入了彀中,当时急怒攻心,由木榻跃起之时、病根已在无形之中去了一半。
龙入云一听侯老侠说明经过,心内大为感动,眼泪上涌。只是生性高傲,强忍着不让流出,颤声说道:“老侯,你够朋友,武林六强,我只服你一个。”
侯陵拱拱手,站起来说道:“好说,好说,事不宜迟,现在动手最好。”
侯老侠把龙入云卧到木榻之上,推宫过穴,浑身都拿捏到了。然后把龙入云扶起坐好,自己盘膝坐在他后面,两手分按龙入云背心穴道,调息运气,真力潜聚两掌,慢慢传入灵虚道长身体里内。
两人都是大行家,不须嘱咐,龙入云自然调匀呼吸,与侯老侠桴彭相应,引血归经,引气归穴。
不过顿饭时分,龙入云已觉腰间以下,渐有一股热力往下相逼,知已见效,心头大喜。这一来,气血浮动,顿觉心头突突乱跳,暗叫一声不好,赶紧镇慑心神,不敢大意。
如是两个时辰,侯老侠才慢慢移开双掌,跳下地来,已是累得满头见汗。
龙入云感激万分,因怕泄了真气,不敢开口称谢,只以眼色示意。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开口说道:“龙入云除了父母师长以外,未尝受人之惠,老侯,大恩不言谢,这时我也不用多说,以后你瞧吧!”
侯老侠道:“先不用说这些闲白儿,你搬搬腿,看看怎么了!”
龙入云把腿搬开,咬着牙使劲往外一撑,已能慢慢移动,这时正好凤儿走了进来,一见惊喜道:“观主,你的腿能动啦!”
龙入云笑道:“不但能动,七天以后,就能走路了。凤儿,你把清心镜取来!”
凤儿答应一声,钻到木榻之下,悉索一阵,取出清心镜来,龙入云接到手中,打开锦缎棉套,取出清心镜,一抡一闪,只见紫光闪耀,冷意森森,侯老侠只觉如溽暑之下,畅饮井泉似的,心头好不凉爽舒服。
龙入云捧镜在手,吩咐凤儿道:“把丹炉打开!”
壁角立着一座三尺六寸高,五云捧日的黄铜丹炉,凤儿走了过去,刚用火铗把丹炉的盖子揭开,登时冒出尺把高的火焰,只见紫光一闪,灵虚道长龙入云已把清心镜丢入炉中。
侯老侠大惊失色,叫道:“这是怎么说?这是怎么说?”
龙入云得意的笑道:“莫慌,莫慌!老侯啊,饶你见多识广,也还不知道我这清虚观镇观之宝的妙用吧?你且去看看!”
侯老侠一步跨到丹炉之前,俯身下视,只见尺把高的火焰。已是小了下去,兽炭由红变黑,竟是将近熄灭的模样。
龙人云说道:“想那一炉兽炭,怎敌万年寒晶,清心镜的真假,就要借这烈火才能试出。”
侯陵大为赞叹,等凤儿取出宝镜,拂拭干净,收入套中,龙入云便即郑重交付道:“一年为期。”
侯老侠接口道:“准时奉还。”
一夜无语,第二天清早,金钩羽士刘式安得知信息,特来拜见。刘式安在天壹见过侯老侠的绝艺,执礼极恭,并隐隐透出口风,想讨教讨教,侯老侠因他心术不正,不愿授艺,故意装做不懂。侯老侠倒想教凤儿两手,谁知凤儿始终未有表示,龙入云也不说什么,侯老侠倒不便自己凑上去讨好了。
转眼七日已过,这七日之间,侯老侠每天一早一晚,花两个时辰,替龙入云以真力疗伤,初时仍觉吃力,到后来伤势渐轻,龙入云亦能以本身真力接应,故而并不费力,到第六天,龙入云就能下地行走,拄着一根木杖,走到清虚观,合观上下,无不惊奇万分。
这时,侯老侠替龙入云调停家务之事,亦已办妥,金钩羽士一则因龟甲龙泉剑能够到手,二则有意卖侯老侠一个面子,故而对他师父提出的要求,满口答应。
龙入云还想留客多住几日,侯老侠因七日耽搁,长安安平镖局北鞭岳胄之约,已经误期,坚欲告辞,龙入云亲自送到山前,订下后约,依依而别。
不一日来到长安,胡胜魁声势甚广,侯老侠一进北门,安平镖局便已得知信息,未到安平镖局门前,诸葛玉堂、胡胜魁、陶世泉诸人,便已远远迎迓了出来。
侯老侠飘然下马,安平镖局手下趟子手,接过马匹,自回店中,四人步行而回,且谈且笑,来至安平镖局门口,北鞭岳胄,长揖到地,侯老忙不迭还了一礼。进入镖局以内,客厅中已整整齐齐,摆下一桌酒筵。
侯老侠蹙眉说道:“这是干什么?我一瞧见整桌酒筵,想起你推我,我推你,巴不得高高上坐,偏又假客气的花样,头就大了。”
众人一齐发出爽朗笑声,胡胜魁说道:“今日自然是侯老前辈首座,乡当叙齿,老前辈还有什么话说?”
侯陵一笑就座,岳胄坐了次位,以下是伏虎将陶世泉、孙仲武、诸葛玉堂,还有一位安平镖局的总镖头,连同胡胜魁,主宾七人,倒有五个酒坛子。
席间侯老侠先约略说了清虚观借宝经过,取出清心镜,相互传观,赞叹不置。
待侯老侠把清心镜贴身藏起,北鞭岳胄,离席朗声说道:“清心镜诚有无穷妙用,到底也还要看使用的主人是谁。太乙神钩,天下无双,照兄弟看,要比清心镜珍贵得多。”
说罢,解开上衣从肋下取出太乙神钩,双手高捧,说道:“奉还侯老前辈!”
侯老侠索性脱略不羁,这时也不得不赶紧离座,拱手还礼道:“岳大侠真赏面子,侯陵深感盛情。”
这时一个将钩高举,一个不便就接,情势略显尴尬,孙仲武却是机伶,上前手拈袍角,一屈膝,双足或过半圈,向侯、岳二位请安大礼,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小子无状,先求两位老前辈责罚。”
岳胄未及开言,侯老侠一伸手接过太乙神钩,说道:“好吧,岳大侠有话尽管请讲,我侯陵闲事管到底,只要办得到,决不推辞。”
这番江湖过节,侯、岳二位和孙仲武都做得非常漂亮在行。重新归座,岳胄且先不说所求之事,遍斟了一巡酒,黯然说道:“岳胄惭愧,小婿被害,到底仇家是谁,尚无所知,妄想报仇,岂不可笑!”
此言一出,他人都还不觉意外,孙仲武心头一震,原来婉贞竟是寡之身,怪不得眉宇之间有掩不尽的怨楚,实在可怜。
岳胄接着又道:“说起小婿,江湖上倒也薄有微名,曾在通州道上,一夜之间千歼十三名采花淫贼。”
说至此处胡胜魁插言道:“令婿可是白马银鞭石守雄?”
岳胄答道:“正是石守雄。”
胡胜魁一翘大拇指赞道:“那可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子,小弟曾有一面之缘。令婿武学超群,兼以丰神秀美,慷慨任侠,怎么说,竟已遇害?”言下惋惜不已。
岳胄惨然说道:“不仅遇害,而且死得不明不白。”
石守雄原本是“北鞭”岳胄门下唯一爱徒,手上兵刃银鞭,尽得乃师真传,而他坐骑又是一匹骏伟白马,是以江湖上有“白马银鞭”的称号。
北鞭岳胄见爱徒守雄气宇轩朗,一身武艺已得自己所传.他想到自己百年身后女儿终身有个依靠,遂将掌上明珠的婉贞姑娘,许配爱徒守雄为妻。
那年春天,石守雄一人一骑辞别兵父、爱妻,去离家不远的济南访友……
在他某种感受中,仿佛沿途有卸尾跟踪,勒住缰绳,纵目明静悄悄的官道四野看去,却是寥无一人。
石守雄不禁替自己嘲笑起来:“自己忒是疑神疑鬼了,恁哉石守雄手上这条银鞭,难道还有谁个嫌自己命长的绿林蠡贼找上前来?”
石守雄轻声自语话落,突然传来一响细微清晰的“嗤”声音,这是不屑口气中发出的冷笑声。
白马银鞭石守雄心头一震,再次朝冷寂的官道上,游目看去……
官道左边是一片浓荫蔽空的树林,左侧是一望无际的错石乱野。
石守雄不禁又喃喃自语道:“这条人迹稀绝的官道上,如何会有一响笑声传来,难道是我自己过敏之下的幻觉?”
他勒住坐骑,心里不住暗暗惊诧猜疑,喃喃出声之际,一缕细微听来却又极清朗的声音,缭绕起耳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