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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望向远处的旗舰,此时这艘巨大的头等重楼车船灯火通明,警备森严。但李昱注意到,原本挂载在侧舷旁的那艘铜制潜水艇,竟然不见了。
“公子,你没事吧?”若琳温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李昱的思绪。
李昱转过头,注意到她胸前的衣襟血迹斑斑,不由得吓了一跳。
“你受伤了?”李昱惊问道。
对于这个俏美可爱的贴身侍女,他其实是相当在意的。
“没有,呵呵。”看到李昱一脸关切之色,若琳很是开心,她晃了晃还粘有暗红色血迹的手,“这些都是刚才给伤号们包扎时弄的。”
李昱知道她胸前的血迹是给伤员包扎伤口时溅上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想到刚才的激战有很多兵士受伤,当下便和若琳一道进到了船舱之内,去探望受伤的部下们。
第164章 何虎子
李昱和若琳进了船舱的将官餐室,此时这里已经成了临时的医疗室,船上的医官正和助手们一道为伤兵们处理伤口,而随军的军婢和女性家属们,以及船上的营妓,则临时充当起了护士的角色。
此时大量的伤兵或坐或卧,遍布室内的每一个角落,等候着医官给他们处理伤口,大多数的伤兵伤口都是枪伤。李昱看到医官正手持烧红的匕首,将一名被助手死死按住四肢的伤兵的伤口剜开,抠出里面已然变形的铅弹,扔到了一个铜盘里,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后的气味。
可能是受不了如此的剧痛,躺在长桌上的伤兵发出了呜呜的惨叫声,咬在口中的木棒竟然都断裂了开来,令李昱心惊不已。
李昱明白,医官之所以用这么残忍的办法取出伤兵体内的子弹,是因为医官很清楚的知道,铅弹进入**后会使伤口中毒感染,如果不快速取出伤口中的子弹,并用火烧过伤口进行消毒,中弹的伤兵很可能会不治身亡。
伤口已经得到处理的伤兵们此时躺在一旁休息,接受着同袍和家属的照料,他们虽然经历了极大的痛苦,但都为能够在战斗中幸存下来感到庆幸。而他们相互交谈时,对于给他们造成了如此可怕伤害的东瀛火枪,全都骂不绝口。
李昱能够理解这些普通士兵的感受,想起刚才和那名东瀛武士的对决,他的心里也是阵阵发冷。
李昱探视了部下一会儿,这时又一些伤兵给抬了进来,他们是其他战船上的水兵,在激战时不幸中弹落水,或是所在战船被击毁击沉而落入海中,被小船搭救上来,李昱注意到他们有的人身上竟然带有刀伤,便上前向一些轻伤员询问,这才知道有的战船和东瀛水军发生了跳帮接舷战。
据这些伤员所说,东瀛水军的士兵并不是主要以火枪为武器,在他们冲杀上东瀛战船后,东瀛水军的士兵便抛下火枪,拔出腰间的长刀接战,而东瀛水军不但刀术犀利凶狠,刀的制作也极为精良,比大成水师士兵所用的刀更为锋利坚固,在双方短兵相接的战斗中,大成士兵的长枪常常被东瀛士兵的刀砍断,是以交手后伤亡很大。
听了士兵们的讲述,李昱的心情不由得愈发的沉重。
看样子,这场战争的前景,只怕并不那么乐观!
李昱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影响到部下的情绪,是以好言安慰了一番这些士兵们,并和若琳一道亲手帮助医官给他们处理伤口,敷药裹创。
忙活了好一阵,当所有的伤员处理完毕后,李昱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舱室。
此时已值深夜,李昱发现旗舰上的会议似乎还没有结束,他实在是太困了,没有等候父亲回来,而是躺到床上便进入了梦乡,若琳和若琪也因为忙了好久,疲惫不已,便和他一道睡着了。
李昱并不知道,除了身边的这两个侍女,还有许许多多人的命运,将会和他联系在一起。
“父亲,请放心,何家风雷刀的名声,绝不会在儿子身上坠落!”
何俊宏记不起这句话许久了。他在曲折的暗道内行走,步子不快不慢。一阵阵湿气扑面而来,令人呼吸都不畅快。火把下有只铜盆,里面盛满了滑石粉,何俊宏抓起一把,在掌心来回擦拭。
何氏一门,两代虎将,官至正五品破锋将军。何俊宏童年的时候,常常含着奶嘴,跟在爷爷和父亲的背后,爬上高高的梧桐树,检阅成百上千的边军精锐。更大些之后,他会驾着那辆珲州城少有的马车纵贯全城,去听夫子讲一堂士子仪礼。
“虎子,长大了想做什么?”小时候坐在父亲怀里,父亲总这样问他。
“儿子哪里想过那么远。不过,父亲,珲州城何家风雷刀的名声,绝不会在儿子身上坠落的。”
终于走到了暗道尽头,随着发令人“开门”的大喝,两扇铸铁造就的大门从当中缓缓分开。千万道光线射透了暗道内外,何俊宏用擦干的右手在眉尖按了按,双手伸到背后拔出两柄精钢长刀,一步跨入光线之中。
一个壮汉迎面走来,解开了何俊宏脚腕上的镣铐。
“下回别给我带这铁家伙,脚腕都给我磨掉了一层皮。”何俊宏抱怨道。
他并非角斗场的奴隶,只为挣几个卖命钱才来干这苦差。既然是卖命,自然用不上防止奴隶怯战而逃的铁镣。
他之所以要挣这几个卖命钱,是为了给心爱的女孩赎身。
那个叫张秋玲的他魂牵梦萦的女孩,已经被她的赌棍父母卖进了军营,听说已经当了营妓。
壮汉拾起镣铐,站直了身子,看了何俊宏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的说:“去和场主讲。”
何俊宏笑了笑,这里是关外,呼克图城,是一座无主之城,流民盗匪的城市,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中原人说理的地方。他再向前走时,脸上换了冷酷的表情。
这座角斗场远没有珲州城演武场的气派,只是用毛竹与原木搭建而成的两层圆形广场。一些斜斜支出的毛竹上挂着野兽的头骨。绑在东南西北四座大门上的旗幡已经褪色,可飞溅在旗面上的斑驳痕迹,却是真的人血。这座角斗场只有几百人的规模,但此时却坐得满满当当,那些看客同时发一声吼,也震得木墙瑟瑟发抖。受过圣人教化的人类一见到鲜血,并且这血是从他人身上流出来时,就恢复了野兽的本性。四个看台倒有三座是商队和富人家占据了,靠近这些人坐席的地方,不少土著居民和蛮人在互相问候彼此的亲娘。
三声鼓响,角斗就算正式开始了。对骂的人们暂时收起嗓门,注目在场上敌对的双方。
两个罗刹人摇摇晃晃的走来。前面一人身材壮硕,将后面的武士遮挡得严严实实。那罗刹蛮子半裸着上身,只穿了一件甲裙。他时不时用砍刀拍击着手中的铜盾,装腔作势的大声吼叫着。
何俊宏在心底嘲笑对方,他大步迎了上去。
百步开外,那罗刹蛮子陡然停步,盾牌当中护住胸口,一道剧烈的阳光反射向何俊宏的面门。躲在他身后的罗刹人闪身而出,手里竟端着把张满的硬木弓。那弓手一抬腕,闪电般射出一箭,直取何俊宏的左眼。
何俊宏早料到他们的把戏,不仅不避,反而发起了冲锋。他看准箭势,左手撩起一朵刀花,将羽箭砸偏了。这一个来回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双方却已近在数十步内。何俊宏在奔跑中扫了一眼,那弓手居然只是个孩子,这出乎了他的意料。难怪刚才箭上传来的力道有些轻,不过看他推弓的架势,取准的拿捏,都不比大成军营的士兵来得差,他心里就释然了。都说罗刹蛮子茹毛饮血,十三四岁便娶妻生子,上阵杀敌,这罗刹人小孩手里不知已有了几条人命。
罗刹蛮子刀盾手一沉盾牌,举刀挺步杀来。他使的招式虽然纯熟,奈何身形庞大,刚猛有余缺乏变化。那弓手此时弃弓举枪迎了上来。他们的配合远谈不上熟练,一前一后已有了距离。何俊宏有意在观众面前露一手,瞅准了机会一刀劈向刀盾手的面门。
那盾手反应也不慢,横起盾牌挡在刀锋劈下处,右手里的砍刀已打横扫了过来,要拦腰将何俊宏砍做两截。何俊宏暗自摇头,这罗刹人使的招式太老,已收不回去,正中他的下怀。他右脚蹬地,身子借力斜着向左纵出,看台上发出一阵惊呼。这中原人简直是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往对方刀口上送。在砍刀触身的瞬间,何俊宏右手劈下的刀式忽然一转,刀尖灵巧的在砍刀上一点,人像燕子般轻巧的掠过了罗刹人的头顶,又向左斜飞出一段才着地。脚刚着地,换做左腿发力,反向朝着挺枪而来的罗刹蛮子小孩冲去。
那盾手横扫的力量太大,竟带着身体旋转了一圈,才跪倒在地上,若不是巨大的盾牌靠在胸口,顶住了他的下巴,便要整个躺倒下去。在他脖子上肌肉贲凸的地方,插着一柄钢刀。原来何俊宏横掠而过时,左手刀顺势送入了盾手的脖子里。
罗刹小孩见到盾手倒地,目眦欲裂,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那吼声倒像是野狼发出的嚎叫。何俊宏恰好懂得这句罗刹蛮语,那个小孩是在叫“爸爸”。在小孩咆哮的瞬间,何俊宏顿住了去势,他呆立在那里,爸爸的吼叫声在耳朵里回荡。
就在四年前,他也这样吼叫过。
那一天秋寒刺骨,大批的禁军冲进了他的家,将官居五品的父亲擒下,并给他带上了沉重的镣铐。
父亲在万军阵前眼睛都不眨一眨,居然没有丝毫反抗便束手就擒。当夜母亲告诉他,父亲是遭人陷害,诬告他贪污了大量军款,仇人势力庞大,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不是何家的力量可以扳倒的。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筹措银钱,希望能补上诬告中贪墨的那些数目,才能够减轻父亲的罪行。
第165章 为爱守护
母亲随后典卖了一切家产,可与那巨大的数字相比,却只是九牛一毛。万不得已下,母亲在一个同样的秋夜离开了珲州城。
后来何俊宏才知道,她冒着被盗贼马匪杀死的巨大风险,跟随一艘私商的大船前往南海捞取贩卖珍珠。希冀靠性命搏回暴利,救父亲于水火。母亲水性很好,他从小就知道。
母亲在一年后回来了,在父亲被三法司定罪下狱的前一天,母亲赚了多少钱何俊宏不知道,他只知道第二天父亲被判了一年,听说原本是要判死罪的,是母亲把用性命博来的所有的钱用于打点,才让父亲免于一死。父亲被囚于东京大牢,半年后皇太子出世,遇大赦出狱。
出狱后的父亲已然心灰意冷,不再打算在军界官场任职,带着母亲和幼小的何俊宏搬到了乡下,靠母亲手里仅剩的一点钱,父亲开设了一间武馆,收些徒弟,教授家传的风雷刀法,靠收取微薄的学费度日,从此不问世事。
这次的变故,对何俊宏的打击也很大,原本美好的家庭险些在一夜之间毁灭,令小小年纪的他,对人世间的丑恶便有了深刻的认识。
父亲没有要求他振兴家门,但他总是能想到当年的那句话:“父亲,何家风雷刀的名声,不会在儿子身上坠落。”
恍惚间罗刹族小孩已扑了上来,何俊宏下意识的横刀遮挡,他自己也没察觉,捏刀的手因用力过猛而整个的发白了。珲城将门何氏后人几尽全力的一刀,纵然是罗刹族又怎能轻易抵挡。那孩子手中的枪打横飞了出去,何俊宏一脚踢倒了疾奔中的孩子,提起他的头发走到盾手身边。连孩子抠住他的甲衣,一口咬在握刀的右手上也不觉得痛。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年禁军武士抓走父亲时,他也曾一口咬在那武士的手腕上。
孩子已被何俊宏放到了父亲身边,他跪坐在地上,已经放弃了撕咬。他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满场咆哮着的人群,黑色的眼珠不断滚动,从那里流出两滴泪来。
何俊宏左手从盾手脖子上抽出了钢刀,一股血泉飞溅出来,罗刹人发出声闷哼,瘫倒在沙地上。何俊宏将双刀缓缓的举到背后,接着交替在胸前舞出一套刀花,最后两柄刀竖直抵在了罗刹族小孩的颈椎上。他茫然去看观众,那些无主之民瞪大了充血的眼睛,伸出拇指猛向下按。他又看看那些看台上的罗刹人,他们的同胞,同样是向下的拇指。他最后看向角斗场主,那个肥胖的商人微笑着伸出拇指,缓缓向下按去。在角斗场上,若角斗士的英勇表现获得了观众的认可,那么败方可以不死。拇指朝下,则是处决的意思。
无主之民据说是西方白人逃亡奴隶形成的罗刹族人与东土人或者戎人的后代,他们生的孩子是不能回到故土的,也不属于任何一个族群。这样的孩子,被称为无主之民,他们是被神遗弃的孩子。随着无主之民越来越多,西方各国不再允许他们生活在西土大地上,分享那里有限的水土。于是无主之民大举东迁,越过风暴肆虐的大海,东渡到东土野兽横行的丛莽中求生。而他们的迁入又和草原诸民族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血战随即爆发,无主之民东渡后的残余再次战败,被驱逐到呼克图。如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