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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住在位于和平里的一幢居民楼里,是一层的一套两居室。索燕进到屋里时,只见到处都是书,李全明的房里则除了书籍之外,还散乱着不少无线电元器件和一台打开了后盖的电视机。
“你终于来了,”李全明说,“来了就对了,在这里你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却能得到你梦寐以求的北京户口,我觉得这件事很有希望,我都已经想好,我的残疾是最好的理由,还有,我认识那些派出所和街道办事处的人,我常帮他们修理电器,他们不会难为我的。”交谈中索燕了解到,李全明的那条腿是在1967年的一次车祸中失去的。当时北京的各个医院已经大乱,人们都忙着夺权、武斗、闹革命,根本没有人为他用心治疗,这家推那家,好几家医院都不负责任地把他推出门外,有能力的医学专家和教授们都在扫厕所、挨批斗,他能够在那样的条件下活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他是六六届高中毕业生,在一家校办工厂里工作,主要是搞电器维修和一些简单的晶体管收音机的设计。他很喜欢读书,什么文史哲、数理化之类的书他都喜欢读,最喜欢读的是有关无线电知识方面的书籍。
索燕听从了李全明的话,很快与他一道去街道办事处办理了结婚手续,她父亲这边自然没问题,但她自始至终也不知道李全明是如何向他父母解释这一切的。
婚后,索燕依然住在自己家里,隔上几天便去李全明家一趟,看看自己进京户口一事办得如何。那段时间,李全明累得够呛,人整瘦了一圈。她实在看不过去他整日架着双拐为她东奔西跑,几次提出用车推着他,但他就是不肯。他总是说,你就在家等着吧,这件事我肯定能办成。
三个月后,他真的将索燕的户口办回了北京。那天,当她从他手里接过那张盖有北京市公安局户籍专用章的户口卡片时,激动得泪水都流下来了。
“谢谢你!”索燕动情地说,“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
“这没什么,”李全明显得很平静,“这些不是我们都早已说好的吗?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件事我能办成。”
“你这样帮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索燕说,“咱俩的婚姻有名无实,我甚至都没有为你做过一顿饭,对你任何帮助都没有。”
“人生中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等价交换的,这件事看上去像是我在帮你,其实不然。”他说,“你不理解一个残疾人的心情,他最怕的就是自己在这个社会中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除了成为别人的累赘,再没有任何别的价值,这才是令我最痛苦的。当我这样一个残疾人的婚姻,能对别人的命运、或是在可以影响别人一生的某件事情上给予别人以帮助的时候,我是快乐的。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说真的,没有一个残疾人没想过自杀,我就想过很多次。”
“那你为什么要偏偏选中我呢?”
“因为你最需要这种帮助,你姑姑对我谈了你的情况,逃跑出来你的确很难再回去了。还有……你很漂亮……”
那一刻,索燕的心悸动了。被人赞美漂亮她不知听了多少次,但唯独从李全明口中说出的这一句,令她感到是那样的真诚、纯洁,令人感动。她回到家里,没有经过父亲的同意,便从家中的存款中取出五百块钱,直奔医疗器械商店,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当时唯一的那种残疾人专用手轮车,给李全明送了过去。
那天晚上,他俩第一次在外面吃了饭,就在离李全明家不远的一个小饭馆里。饭馆里很幽静,只有另外看上去像是恋人的一对坐在墙角处的一张桌子前窃窃私语。
“有了户口我就可以找工作了。”索燕兴奋地说,“你说我是去工厂当工人还是去做售货员、服务员好,你帮我出出主意。”
“我看你现在应该什么也别做,踏下心来学习一点东西,你还年轻,今后肯定会用得着。”李全明说,“中国不会总是这个样子,社会也不会永远地这样乱下去,一旦等到国家和社会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科学文化知识就是最需要的,仅凭着你们在兵团时的那种玩儿命劳动的傻干,是建设不了一个现代化国家的。”
“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儿听来的?”索燕道,“我怎么听着这么反动啊!”
“我这话一点儿也不反动,现在掌权的这些人干的事儿才叫反动呢。”李全明说,“当然,我是信得过你才对你说这些,对外人绝不会说。不瞒你,我每天都在收听外国广播,主要是为了学外语,也捎着听一些时事新闻。我可以让我的收音机听到这些,你想听吗?我也可以给你装一台。”
沉默的钟楼 48(2)
“原来你在收听敌台啊!我可不要这种收音机,我不敢要。”
“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李全明的脸色沉了下来,抽着烟,半晌才说了句,“也许我真的看错了,咱俩的确不是一种人……你可以去告发我。”
“说什么你?”索燕急得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么不识逗……你是我的恩人,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去告发你?再说,我也挺喜欢你对我说的这些,听着挺新鲜的……”她走过去,摇晃着他那宽厚的臂膀说:“别生气了,就算我错了还不行吗?在兵团时我们都是这么说话。”
“好吧,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都要准时到我家来补习功课,不许迟到旷课。”李全明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还有,谢谢你给我买的车。”
那一刻,索燕觉得自己已经稳稳地跨入到一条崭新的生活轨道上。她预感到这是一条正路,是过去生活的终结,是新天地的起点。
沉默的钟楼 49(1)
训练休息的时候,尤菁菁又一次拿起水杯跑到隔壁三楼去打水。地区文工团隔壁就是地委办公楼,文工团没有自己的食堂,吃饭、打开水都跟地委机关裹在一起。地委办公楼总是有开水供应,三楼上环境优雅、安静,是地委领导办公的地方,车跃进就在那里办公,她每次去打水心中暗暗希望的就是碰见他。
车跃进是地区革命委员会主任的秘书,是从南方分配来的大学生,在校时就入了党。他带着副眼镜,皮肤白晰,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他那时时略显忧郁的神情,最令尤菁菁着迷。虽然他们之间只说过几次话,但她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对她的好感。一次,她因为下去演出回来晚了,等到食堂买饭的时候,开饭时间已过,食堂里稀稀拉拉地只剩下几个还没有吃完饭的人。尤菁菁在已经关闭了的卖饭窗口前徘徊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时她刚刚到文工团,这里的人谁都不认识,就在这时车跃进走上前来。“把碗给我吧,”他微笑着说,“我去里面看看。”
不一会儿,他就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饭菜走出来,放在她的面前。
“先吃吧,”他说,“我还让他们给你做了一碗热汤面。”
她看到,菜里竟然有一条她最爱吃的、当地非常少见的黄花鱼。就在她痴愣着还没有来得及道一声谢谢的当儿,他走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感到心底里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油然而升。
楼道里没有人,尤菁菁端着水杯来回走了两趟,最后停在了窗前向外望着。窗外飘着丝丝春雨,树梢和草儿都在不经意间泛出了绿色。本来事情是可以依着她的设想往前进展的,她甚至想到了结婚,对象当然是车跃进,尽管年龄上他比她是大了一些,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甚至还拿他与黄方做过比较,两相之下,黄方显得要嫩多了,现在看来整个儿是一玩世不恭、不负责任的大孩子,全然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那种深沉和责任感。但事情并不像她想像得那样顺利,原因是她所在文工团新来的团长也看上了她,那人是一名转业军人,据说还是地区革委会副主任的弟弟。这真让她两面为难了。团长叫李秋龙,长得黑眉虎眼、膀大腰圆,根本不懂什么文工团的业务,但却独断专横,作风霸道,才来了三个月,就已经把团里整得服服帖帖,没有人再敢说个不字。本来团里有个保留节目不但群众欢迎,而且还在全国调演上拿过奖,都被他撤了下来,非要赶排一个学大寨组舞,说这是全团第一位的事情,并要求音乐、配器、编舞、排练两个月完成,谁误了处分谁。同时,他对尤菁菁的追求也像他的工作作风一样专横霸道。男同事中要是有谁多跟尤菁菁说了两句话,又不巧被他发现,很快就会遭到他的找茬喝斥。他有老婆在农村老家,但他对尤菁菁说,他可以离婚。他一有空便来到她的宿舍里粘着不走,弄得她的同屋没有办法再呆下去,搬回到自己家里去住了。她知道,团里面对此早已经议论纷纷,说她的话难听至极,但她又无法解释,只能在私下里不伤面子的情况下,尽量摆脱李秋龙的纠缠,毕竟他是团长,而她只是一个户口还没有办过来的知青,一个他可以随时将她赶回到村里的所谓新型农民。几天来,她一直想找到车跃进,把这一切都对他明说,听听他有什么办法,另外还可以同时测验一下他对她到底如何?
她将杯子伸出窗外倒掉里面的水,又一次来到水房。烧茶炉的老大爷狐疑地看着她,问了句,“姑娘,你是来这儿找人的吧?”
尤菁菁“嗯”了一声,问道,“车跃进在吗,我怎么一直看不到他?”
“他出差了,走了一星期了。”
“那他多会儿回来?”
“不知道。”
话问出口她就后悔了,一个烧茶炉的怎么会知道主任秘书的行程呢?她慢慢地向排练房走着。排练房就在地委办公楼对面一座楼房的地下室里,此刻,学大寨组舞那烦人的音乐又一次响起,别人一定又在抓紧排练了,好在她在其中并没有担当什么重要角色,不过一个伴舞而已,用不着次次跟练,伸伸胳膊腿,跟忠字舞没什么差别。
走着走着,她突然灵机一动,心想,干嘛不提出一些他无法办到的要求来搪塞李秋龙呢,比如回京问题、户口问题等等,实在不行就提出担当学大寨组舞中的领舞,也是他很难办到的事儿啊。现在的领舞是文工团里公认的尖子,舞跳得好,人也长得好,资历也没得说,地区上上下下都知道她,把她换下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她还是地区公安局副局长的老婆,料他肯定很为难,也许这就是以后她搪塞他的一个最好理由。连这样一件事都办不成,还谈什么别的。
晚上,当李秋龙又像往常一样来到尤菁菁宿舍时,她开门见山地对他提出了这个要求。他听完先是一怔,随即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起了步子,眉心紧皱,一副为难的模样。
“这事可难办了,你哪条也比不上她呀!”他说,“再说,她上领舞也是地区领导点了头的呀。”
“你不是平时总说你能吗?”她说,“什么谁都得听你的,上上下下你全平趟,怎么真赶上这事就缩了?”
李秋龙站在门口回头白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愤愤地摔门而去。
没呆上两分钟他就滚蛋了,这招儿真不错。尤菁菁心中窃喜,看来以后还得如法炮制,省得他总是纠缠不休。
沉默的钟楼 49(2)
就在她洗漱完毕,正要上床睡觉时,李秋龙又返了回来。她无奈地打开房门,他一身寒气地闯进屋里,随手将门重重地反锁上。
“我要是办下这件事,你怎么办?”李秋龙一步跨到尤菁菁面前,一嘴酒气地逼问道,“我做事从来不白做,想涮我可没门儿!”
尤菁菁怎么也没有想到李秋龙会突然杀她个回马枪,并以此相胁将了她一军。
“这完全是两回事,”她故作镇定地说,“咱们之间的事我还没……”
“没想好呢是吗?”李秋龙打断了他的话,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你也甭想了,我早就替你想好了,跟我没错,你必须得跟我。”他边说边将他那冰凉的手插进了她的怀里。
“你放开我!”尤菁菁边嚷边奋力挣扎着,“你再不放开,我可叫人了。”
但她的挣扎并没有使李秋龙停下来,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他将她拖到门口处,腾出一只手打开房门,冲她吼道,“喊呐,大声喊,把全楼的人都叫过来,你以为我会怕你这招儿吗?告诉你,我什么都不怕,我哥马上就要当上地区革委会的主任了,不信收拾不了你这么个小东西!”
尤菁菁被他这一吼吓坏了,傻了似地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急剧地瘫软,如同一团棉花,脑子里一片空白。李秋龙复又撞上房门,抱起尤菁菁将她扔在床上,自己则不慌不忙地脱掉衣服,照着床上那颤抖不已的肉体扑了上去。
第二天,她没有参加排练。她难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