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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商们这下子傻眼了!
凭着他们的实力,吃下这七万石粮食,当然不是难事,但是,吃了这次,邦泰再运粮过来,吃还是不吃?
粮商们大急,纷纷聚拢在扬州,心急火燎地商议对策。
扬州徽州会馆。
王大俊端坐于主位之上,双手置于胸前,拍了拍手,高声道:“诸位安静……安静……”
王大俊掌声的效果并不明显,一众粮商依然小声议论个不停,直把会馆当成了茶馆。王大俊无法,只好扯起嗓子喊道:“承蒙诸位抬举,让王某坐了这个位置……”
说到此处,王大俊拿起茶几上的如意,在椅臂上轻轻地敲了敲,提醒大伙注意听他说话。
果然,这招颇为奏效,粮商们停止了议论,盯着王大俊的位置,露出羡慕的目光。
也难怪这些粮商会羡慕王大俊的位置,随着扬州逐步成为江南地区运河、长江、海洋联运中心,扬州的徽州会馆地位水涨船高,几乎成为大明第一徽州会馆。会长王大俊的权势与ri俱增,隐隐有成为徽商之首的势头。
王大俊笑了笑,接着说道:“既然坐了个位置,说不得,要为诸位的生意多费点神……”
刚说到此处,大粮商李仲联霍地站起,打断王大俊的话,道:“王会长,别说这些废话了,现在火烧到眉毛了,再不商量出个章程,咱们就全完蛋了!”
王大俊毫不介意,眯着双眼笑道:“不就是邦泰商号持续往扬州运粮嘛,有什么好担忧的?至于完蛋一说,李老弟似乎有点危言耸听,凭借在座诸位的丰厚家底,吃下个百万石粮食恐怕轻而易举!”
李仲联对王大俊的态度相当不满,叫嚷道:“眼见离夏粮大熟不过三个多月,粮价却始终徘徊在一两银子左右,要是邦泰商号真的存粮上千万石,咱们要多少银子才能吃得下?”
李仲联的话得到粮商们的一致认同,鼓噪不已。
大粮商刘三水更是焦虑万分,大声喊道:“王会长,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老人,有些话我不提,您老人家也明白。每年chun天,江南地区所能销售的粮食都有个定数,咱们也就是根据这个定数,保持适度短缺,谋点小利。现在邦泰不停地将粮食运来,早已打破了适度短缺的度,剩下的ri子,粮价能不能涨还是个大问题。光是吃下邦泰的粮食,能顶个屁用!”
刘三水越说越激动,忍不住爆出了粗口。
王大俊满脸依然保持着笑容,似乎对刘三水的粗口一点也不介意,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要不从现在开始售粮?一两左右的价格,大伙不会亏,甚至还略有赚头!”
这下,粮商们的反应非常齐整,异口同声地回道:“这样岂不是一年白干了?”
王大俊变了脸se,冷冷地说道:“吃下不行,吐出也不行,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粮商们面面相觑,这还真是个大难题!
一个小粮商迟疑道:“时ri不多,越往后拖,风险越大,我看,王会长的话也不错,不如开始售粮,能够小赚一笔,也不错……”
李仲联霍地转头,紧盯着小粮商,恨恨地道:“不错个屁!今年邦泰商号来搅局,谁能保证明年他们就不来搅局?这样搞个几年,还有没有我们的活路?”
小粮商被李仲联的高分贝吓了一跳,赶紧隐身于其他粮商之后,他的生意多有仰仗李仲联,这个时候,哪敢得罪他?
李仲联放过了小粮商,转头对王大俊说道:“输银子不要紧,要是输了气势,以后咱们就全完蛋了!我看,咱们不如趁这次机会,与林小三一斗到底,看到底谁能盖过谁!”
说完,李仲联jing光四she,看着一众粮商,似乎要记住谁会反对他似的。
此言一出,一众粮商又开始激烈争吵,始终达不成一致,在会馆里吵闹不休……
王大俊看着乱成一团的会场,大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最终,他又拍了拍手,大声喊道:“老规矩,咱们还是投票来决定吧,看到底是吃下还是售粮。”
听到王大俊冒出此言,粮商们最终才安静下来。此等投票,并不是一人一票,而是根据存粮的多少来决定投票权,甚为公平。李仲联乃最大的粮商,其手头的粮食几乎占到所有人的四成多。于是,没有任何意外,粮商们决定继续吃掉邦泰手中的粮食。
得到粮商们继续大规模购粮的消息后,郑天成大喜,对林纯鸿说道:“这帮粮商这么上道,开始咬钩了……”
林纯鸿笑道:“好戏还在后头,马上命令薛一谦,再运五万石过来!”
郑天成大叫道:“五万石?是不是太少了点?不如一次xing来个二十万石,看他们能不能吃得下!”
林纯鸿摇头道:“别急,钩咬得还不深,无法动其筋骨,要让他们始终相信,再吃一批,马上就可以峰回路转!”
郑天成大笑道:“就是……就是……”
于是,随着林纯鸿一声令下,五万石粮食运抵扬州,粮商们继续咬牙吃下了这一批。
三ri后,六万石又运抵扬州,粮商们继续吃!
又隔三ri,六万石运抵扬州,粮商们继续吃!
……
接近三月底,江南的粮商们东挪西借,前前后后吃进了八十多万石粮食,个个粮商撑得饱饱的,如同小山一般的粮食几乎堆满了他们的粮库。
同时,这些粮商颇为团结,这一个月内,市面上几乎看不见粮食交易,老百姓终于慌了神,四处求购粮食,跑遍了各大粮店,均得到答复:“无粮可售!”
在粮商们的苦苦坚持下,他们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到了四月初时,粮价一下子涨到了一两三钱银子!
售粮的时机终于到了!
徽州会馆内,传来粮商们得意的笑声,其中李仲联的笑声尤为畅快:“哈哈……哈哈……跟我们斗!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小粮商也纷纷附和:“就是……就是……除了我们到扬州货栈买粮以外,还有谁到扬州?还不是我们定什么价格就是什么价格?”
王大俊到底老成,提醒道:“自古行百里者半九十,到了最后,诸位务必控制好每ri的售粮数。还有……”
王大俊不无忧虑地说道:“邦泰商号不知又会出什么幺蛾子,诸位也得小心在意!”
李仲联得意地笑道:“没有深入各地的粮店,邦泰商号卖给谁啊?就这样吧,明ri开始售粮!”
紧接着,李仲联露出狰狞的面目,jing告道:“谁要是不按每ri份额出售粮食,要是被我发现,哼……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一众粮商对李仲联的嚣张毫不介意,皆欢呼不已,比过年还要快乐……
粮商们在谋算着利润,老百姓可就遭了殃。过年之后,粮价一直比往年低,老百姓们向来是买涨不买跌,一直期待着粮价进一步下跌。哪想到,进入三月之后,市面上的粮食似乎蒸发了一般,用来出售的粮食少得可怜,纵使拿着米袋子,在粮店门口排了半天队,结果只能买到一丁点粗粮。
也只有市民经济发达的江南,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江南各地,除了不到四成的农民种植粮食外,大多种植桑树,这些农民手头哪里有粮食?全靠从市面上购买。再加上城镇里的居民也要从市面上购买粮食,致使江南的粮食市场异常繁荣,方才成就了李仲联、刘三水等超级大粮商。
现在,粮价一下子上涨到一两三钱,老百姓们一下子慌了神,纷纷提着米袋子,前往粮店排队。于是,抢购风一下子蔓延至江南各地,在抢购之下,粮价进一步上涨,有的地方甚至超过一两六钱!
这对于李仲联、刘三水等大粮商来说,可谓形势大好!他们今年大量收购了邦泰的粮食,现在看来,不仅不会亏本,甚至还可以大捞一笔!
大大小小的粮商无不齐声嘲笑邦泰:什么狗屁商号,完全是傻子窝嘛!
第二百七十五章图穷匕见
粮商口中的“傻子窝”,无非就是扬州货栈的标志xing建筑金锦楼。
金锦楼高达六丈,共有五层,乃扬州第一高楼。整栋楼金碧辉煌,气势恢宏,让人一看,就知道此楼的主人乃绝无仅有的豪富。
金锦楼二楼有一个大厅,大厅有六丈见方,足以容纳四五百人。放眼望去,如此庞大的大厅,中间只有四根柱子支撑,不免让人拍案叫绝。这四根柱子可不简单,粗达三四尺,用上等的楠木制成。柱子上,雕刻着各se各样的龙凤,还挂着四盏油灯。油灯燃烧着棉油,不仅没有丝毫异味,还散发着一阵阵的香味,灯油里明显加入了香料。
大厅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块丈余宽的黑板,黑板上用白炭笔写满了地名与数字:苏州,一两六钱;常州,一两五钱……
这些黑板记录着各地粮价。
林纯鸿、郑天成站在黑板前,正在看粮价。
只见郑天成颇显愤怒,正在指天画地地痛骂粮商:
“军门,徽商、江南豪商控制着粮食的终端市场,这点对邦泰来说可谓致命!李仲联、刘三水明知邦泰粮食多达千万石、资金也雄厚无比,却能鼓起勇气孤注一掷,无非就是欺负邦泰没有终端市场而已!”
林纯鸿点头示意郑天成继续说。
郑天成受到了鼓舞,嘴里几乎冒出了吐沫星子:“这些商人不仅控制着粮食的终端市场,还几乎把持着所有其他大宗商品的终端市场,这也是邦泰迟迟在江南打不开局面的重要原因!”
林纯鸿哼了一声,冷笑道:“终端市场倒也罢了。只要咱们费点心思,迟早也会建立。关键是,这帮商人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年来,邦泰在江南各地做了不少尝试,都遇到了市场以外的问题,不得不终止。唯有扬州货栈,以供应军需为名,方才保存至今!”
“说不得了,这次一定要这帮商人付出血的代价!”
林纯鸿的话犹如吹响了战斗号角一般,让郑天成血气上涌,犹如一个准备冲锋的勇士一般,双手紧握,叫嚷道:“军门,这就开始吧,这些年,我都快憋出病了!”
林纯鸿郑重地点了点头,下令道:“二十万石,一石也不能少!全部运到扬州,公开出售!九钱银子一石!”
“每个县,听清楚了,每个县至少扔下千份报纸,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但务必让百姓知道我们公开以九钱银子一石的价格出售粮食!”
粮食大战,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阶段,紧接着,应该是刺刀见红!
粮价陡然上涨,引起了疯狂的抢购chao,各地的百姓犹如疯了一般,没ri没夜地在粮店门口排队,心惊胆颤地盯着不断向上跳动的粮价。
丹阳县城内,刘记粮店门口,排队的百姓几乎长达里许。粮店的伙计兴高采烈的搬运粮食,为百姓称量粮食。更有一个伙计站在店门口,双手合成喇叭状,大吼道:“每人限购三斗,一斗粮食一钱七厘!”
伙计的喊声刚落下,百姓们立时sao动起来,叱问道:“昨天不是一钱五厘么?怎么今天就一钱七厘了?”
伙计轻蔑地看了看排队的百姓,大吼道:“嫌贵可以不买啊……没人求你买!”
百姓们大怒,纷纷破口大骂。一人更是大呼道:“揍他娘的,狗ri的……”
群情激奋,百姓们纷纷撸袖子就要上前,队伍一下子混乱不堪。伙计一见,连忙跳到一边,用颤抖的声音大呼道:“敢打人?没王法了?刘老板可是县尊大人的座上客,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伙计的威胁让百姓们稍微愣了愣,其中一人似乎是个愣头青,狂吼道:“乡亲们,都快饿死了,哪能管这么多?”
吼完,愣头青从地上捡起半块青砖,扬起胳膊就奋力往粮店的价格牌上扔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响,价格牌被打翻在地。
“好……好……”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声,声势颇为壮大。
百姓们终于出了一口心中的恶气,再加上有人冲锋在前,一个个变得势若猛虎,不管不顾地向伙计逼去。
“管他娘的,揍他,还让人活不活……”
“揍!什么狗屁刘老板,就一jian商,揍了白揍!”
……
混乱的局势一触即发,刘老板早已经被惊动,躲在门板背后,透过缝隙,心惊胆战地瞅着外面,随时做好了从后门逃跑的准备。
报官的伙计早已被派出。虽然刘老板前天得到了行会的暗示,有什么事情尽管报官,捕快和衙役会在第一时间赶到,但刘老板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这帮官老爷会反应这么迅速。
形势在继续恶化,百姓们纷纷弯腰,捡起地上的硬物,对准嚣张的伙计和店门猛砸。伙计见势不妙,犹如兔子一般跃进了店内。
百姓们正准备一拥而上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暴喝声:
“住手!”
正是衙役、捕快赶到了!
只见这帮衙役和捕快高举着水火棍,一边呐喊一边气势汹汹地往粮店猛冲,腰间悬挂的朴刀也一晃一晃的,显得特别吓人。
“县尊大人有令,谁敢闹事,先打一百杖再说……”
衙役、捕快肆意挥舞着水火棍,冲进了人群,见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