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平静的看着端坐榻上的女子,只见她着一身汉服,虽是人高马大,无汉人女子的娇小,却别有一番风姿,细看那脸,估计三十岁上下,肤色不白不黑,却有一种健康的美态,五官很是力挺,却很好的融合着小女人的娇媚,眼睛细长,眼球不黑不棕,既端庄又含着三分妩媚。
长公主亦上下打量我,半晌,笑道:“卿便是陈郡谢氏谢夫人?”见我点头后,她又说:“虽甚憔悴,还穿着这么一身灰扑扑的道袍,却也不掩天姿国色,是否你们南边的汉人女子都如此颜色?本以为中原文人笔下的美人不过夸张,以讹传讹耳!见了你才知,原来是真的没错,想必你们的皇帝陛下真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我怒极反笑,不曾想竟惹得周围之人一片嘘嘘,就连长公主也愣了愣,皱眉问道:“卿既笑,倒不如解释解释,此话有何可笑之处?”
“我虽出生陈郡谢氏,如今却是王谢氏,公主该称我王夫人!”因见她脸色不虞,我更是冷笑道:“汉女虽美,北魏女人更甚矣!否则,又怎么会有好郎君抛妻弃子,另娶北魏子呢?”
长公主愣住,脸色有些发白,瞬间高昂着头盯着我,那发冷的目光,似如利箭!我猜她此时必定是想着:谢芳啊谢芳,你哪来那般大的胆子,到了我的地盘上,还敢如此嚣张!难道不知,今时今日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
我怕死,但更怕生不如死,从知三郎另娶那刻起,我便只余了这血肉之躯,区区长公主耳,何惧之有!然只两个孩儿可怜,跟着阿母饥一顿饱一顿甚是受罪,因及此,我不得不放下这分姿态,笑道:“请公主先安排我两个孩儿用饭,他们至今饥肠辘辘。”
长公主愣了愣,甚是惊讶,许是想不到堂堂高门之女竟如此狼狈,许又想到了什么,便又了然的笑了笑,令婢女带王铭两人出去用食。孩子们一走,我便转身问她:“王郎何在,为何不出来相见?”
长公主从榻上起来,看着我道:“驸马不愿相见之人,谁也无法相逼,吾贵为长公主,亦不可勉强!夫人还是莫要纠缠为好!”我一脸煞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谢夫人才智高,我甚佩服!”长公主道:“但驸马之心并不能为此而回心转意,他让我转告您,昨日之缘已尽,若肯求去,自是再好不过。”我不曾想到,真的不曾想到,三郎竟如此绝情,忆起昔日的欢乐,那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视线模模糊糊,耳边传来长公主的声音说:“此地离会稽甚远,夫人身单力薄,想是无法平安归家,我与驸马自当奉送仆从财帛保你回去……小郎们本可与父亲生活,但他们年纪小,倒是跟着母亲比较妥当……今天色晚矣,夫人如愿在府上留宿到天明启程亦可!”
我踉跄着后退几步,悲伤和绝望排山倒海而来,腹里一丝丝的酸痛,喉头发腥,一大口心头血就涌了上来,我拼命往肚里吞,用衣袖拭净嘴角的血迹,抚着胸膛,用力的挺直了背脊。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倒下去,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去!
“夫人何必如此?”长公主看着我叹道:“您若回到会稽,凭着这份容貌气度嫁个好郎君不过轻而易举之事,即使不为自己,也要顾虑两位小郎才是,所以还请保重身体!”
我轻笑说:“让我的两个孩儿进来,我们马上就走。”长公主听了,顿感意外,瞬时笑容满面,叫了个婢女出门去了。少顷,两个孩子跑进来,就抱住我哭:“阿母!阿母!您怎么了?怎么流血了?”
我知他们必定瞧见了,只得牵起两人说道:“无事,小郎莫哭……我们回家……”
小儿子王允却挣脱我的手,像头蛮牛似的冲上前对长公主又踢又打,一面哭一面骂:“你欺负阿母!我打死你!”唬得众人愣在当场,我急忙上前拉住他护在身后。长公主沉下脸,狠狠的盯着王允。我只得道:“公主,小郎年纪笑,不懂事,还请见谅!”
长公主整了整仪容,冷笑道:“都说中原的贵族气度恢弘,连三岁小儿也极有教养,如今一见,不过如此耳!”说完,便令婢女送上钱财,直接道:“你们走吧,司徒府装不下大菩萨!”
我又羞又气,下巴不停的抖,她抢了我的郎君,竟敢如此……这般羞辱!真真堕了长公主的威名,这样的女子不晓得他怎生会看上?于是我一刻都不想再这里呆下去,牵着儿子们快步走出们……
推门声响起,回忆溘然而止,我瞧过去,见是他来了,便笑着与他说了会儿话,他据口不提白天之事,我晓得他已知,因外面那么多的婢女全是他的心腹,必定是早已传到了他口中,他既不提,我也不提。
如此这般的过了两月,我病得再下不了床了,但以前想不通的事儿如今都茅舍顿开,因而明白,离去黄泉之路的日子不远了,所以我拒绝服汤药。他整日守在榻前,容颜憔悴,胡子拉碴的模样好似老了十岁,这哪里还是那个整洁光亮的王三郎,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罢了,我忍住心酸,唤了他一身三郎,他顿住,我说:“你千万莫让让小郎过来,他们定不依,你只说‘阿母回了会稽治病,待你们长大才可来见’便行。”
他抿着唇,久久无言,扶着我的手轻轻的抖着,说:“你安心养病,小郎之事莫要担心。”
听了他这话,我便放下心来,因知他是个守诺的人,除了婚姻这件失诺外,其他未曾不是一言九鼎。然只此一件却又是情有可原,只因一段情隔着国仇家恨,隔着岁月,隔着遥远,隔着战乱,再是浓烈,总有散去之时,人来人去,花落花开,缘来缘尽,总是逃不过这情深不寿。
他是个好人,好人却总被世事折磨。我明白,所以我体谅,但我绝不原谅。许是他看出我的心思,便转而说起第一次见小郎阿允的情景。
那时我们从司徒府出来,因无路可去便到道观暂居。而他不知怎生得到了消息,便驾车赶了过来。他说:“卿卿,离你越近,我越是胆怯,眼神虽灼灼,脚步竟不敢前。”说完这话,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自己在外徘徊时,恰有一小儿在外玩耍,他含着半颗糖,倚在门廊上看他。他一见便知是自己的孩儿,心里又喜又痛,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而阿允却转过身,蹦蹦跳跳的掉头走了。他急忙跟上去,阿允一面回头看,一面飞快的跑进屋,当双脚踏进屋时立马扶着门廊,向外伸出半颗头来,竟呶呶舌儿向他做鬼脸,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了。我一直看着他说话,此时他的样子实在万分温柔,眼里淌着水泛着光。
后来的事儿不用他说,我都知。阿允关了门跑到我身边,奶声奶气的说:“阿母,阿兄,我瞧见一个郎君,似画中阿爹的模样,只眼神咄咄,似要吃人也!”听了这话,我真真哭笑不得!
此时,他见我开心,便又说了些两个孩子在府里的生活,我一直微笑倾听。后来,他又说起自个儿的经历。他说自己从暮春三月开始北上,一路的风景虽比起南方多不如,倒也是绚烂多彩,然而自己因身负仇恨,无甚闲心看。途中,走得很慢,因一面想办法弄到食物,一面还要解决各种麻烦。直走了半年,才到北魏的悬瓠县,幸而那里的太守十分慕琅邪王氏三郎的风采,又因了解了他的遭遇,十分同情,便供给他吃食和衣服,并派人告诉了北魏帝,才有后来的能力复仇。我一直听着,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他为何与长公主成了亲,这个事实太残酷,还是不知道好些。
说完这些,他又陪着我坐了很久,直到宫中侍卫来传才起身离去。不曾想没过多久便又回来了。我费力坐起来,他忙阻了,我笑道:“君何必如此,有事自当忙,不必挂念我,将死之人什么也不会在乎了,因而还请顾念其他人比较好。”他白着脸,凝视着我,半天都回转不过来。
我笑道:“如今你既是驸马,我们夫妻关系就早该结束了,趁着我还能说话便和离了吧,也许你是无甚关系,然我时至今日还是你们王家妇,所以你给我一张休书,从此真的各不相干了,我本光着来,也是要赤条条而去的。”
他下巴不停的颤抖,落泪说:“好!待你康健后,我亲自送你回会稽。”
“不必。”我笑道:“既是所剩日子不多,何必让阿父难过,就让他和阿母以为我还好好的活着吧!”说完,又想起一件事,忙从脖子上取出玉佩递到他手里,道:“这是君送之玉佩,今已情断,便无再留之理,君且收好,还请看在以往的份上,好好照顾两位小郎?”
王素脚下一个踉跄,一手扶住床,一手握着那玉佩,轻声道:“我会照顾他们……你……莫要担心……”
我背过身,眼泪就这么留了下来,半晌,低声道:“君可否为我弹奏一支曲子?”
“好!”他命人拿来琴,席地而弹。琴音再无那时的空灵,只余哀伤而绝望之感,映入心头,久久徘徊不去。我流着泪一直听他弹,直待弦断了……
时间好似过了很久,我说:“你走吧,以后也莫要来了。”他踉跄着走到门外,我听到了琴摔到地上裂成两截的声音,接着又是两声悲切的长啸。
此后,他白天没来,晚上却悄悄的来,只每天早上在我醒前离去。众人皆以为我不知,其实我只懒得说罢了。因我的病越发重了,整日沉睡,清醒时间不多。弥留时,我精神很好,对他说:“三郎,我终于要忘记你了,从此以后,地下黄泉都不再见了。”然后,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手脚也不能动了,只耳朵听到他悲惨的嚎叫:“谢芳,就算下黄泉,我也会找到你……”
我浑浑噩噩的到了黄泉,一个丑陋的婆子给了我一碗汤后道:“汝等情孽之人,均生生不息,世世纠缠,且喝了孟婆汤,忘掉红尘旧梦,千般烦恼丝,自是尽皆消灭。”我二话不说,接过来端起就喝,汤落在嘴里,很涩很酸,落到心里,很痛很快乐。
我把碗还给婆子,一直往前走,脑海里前尘往事接踵而至,几十年的爱恨情仇,都一一消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
这一年的九月,黑沉沉的乌云刚刚铺过,便出现几道蓝色闪电,紧接雷声炸响,霎时刷刷大雨从天而降……
京城安国侯谢府,东边政和苑,老太医正为安国侯的三叔,工部员外郎谢逸的妻子颜夫人诊治。
半日,起身同谢逸出来外间。
谢逸虽然心头焦急,却也等丫鬟上了茶,方问道:“先生,拙荆如何,可还有救?”
太医摇头叹道:“病邪深重,元气衰竭……老朽说句大实话,尊夫人这个病活着不过受罪,早去也算得个解脱……”
谢逸万念俱灰,让丫头好生伺候夫人,打起精神亲送太医出府。
回来在廊下被大嫂吴夫人和二嫂李夫人叫住,询问颜夫人的病情。谢逸走上廊,收了伞,艰难的开口:“也许就这一两天的大限了!”
两人都是心里一惊,彼此对望一眼,暗想道:这病是否来得太急势汹汹了些?
“她前两个月都还好好的,怎一下子就病成了这个样子?”李夫人疑惑道:“说来真是太蹊跷了些,那先生到底怎么说?”
“太医说这病乃便血中的胃出血。”谢逸痛不欲生:“吃了几个月的药,腹痛呕血还是有赠不减……你们没看到她痛苦的那个样子……”
此时雨势连天,浓雾重重,谢逸嘶哑着嗓子,艰难的开口说:“麻烦两位嫂嫂辛苦一遭,替我把丧礼要用的东西都备齐吧!”
“弄玉呢,你可打算瞒着?”吴夫人问。
“她已知事,哪里瞒得住?”弄玉是他与夫人的嫡女,今年九岁,长得娇小玲珑,嘴巴又甜,一家人爱的不得了,特别是他的母亲李老太太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掉了。
二人得知颜氏正醒着,便过来探望,临别时说弄玉正等在老太太屋里,让他去接。
到了政和院,一进内室,一股子浓浓的药味儿就扑鼻而来。
这会儿颜夫人正靠在床头歇息,见了两人,苍白的脸硬是挤出了个笑来。
小丫头搬过凳子,吴夫人坐了床沿,让李夫人坐着凳子,拉住她硌人的手道:“不过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就病到这个程度了?”
颜夫人笑道:“我这身子打小就不好,未出阁那会儿就两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瞧着虽健康,却不过外强中干,内里倒底虚,因着这病,倒把所有毛病都引出来了。”
说一句歇一下,说完竟涌出一大口血,丫头有条不絮的拿了帕子拭,接着另一个又端来茶水漱口。
李夫人气得骂大夫是庸医,颜夫人喘着气说:“连神医华佗都治不好曹操的病,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