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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珍知他一向爱这些,便一面翻着礼单,一面回道:“共有七八家,有四幅是难得的珍品,其中有一幅是董源的《云山图》,是什么胡老爷送的。”
谢训听了,皱眉道:“这胡老爷是谁,好像亲戚朋友里没有这号人物?”淑珍道:“我也不知,这礼单上就写了个胡老爷,也没个名字,那日管事的见人家送了礼来,也不好拒收。”
谢训并不打算穷根问底,人家送如此贵重的礼上来,难道还要退回去不成,遂道:“那胡老爷如此,想来是不愿意露出身份的,既这样,你别把此画入库,明日给我挂书房里。”
淑珍答应了。一夜无话。
次日,淑珍安排了众人把物件入库,然后待人少时,才把画带了回来,因是老太太寿诞,皇帝体恤,所以这两日谢逸谢训等人都没有去衙门当差,淑珍猜测此时他定在书房,便携画一径往书房来,果见谢讳正站在书案后练字,小童一旁研磨,因笑道:“侯爷这般忙,我好似打搅了?”谢讳见她来了,便笑道:“夫人此言,岂不折煞为夫?”又见她手里携了画,便道:“可是带来了?”淑珍笑道:“侯爷吩咐,我岂敢不照办呢?”说着,便把手里的画递上,谢讳忙搁下笔,接了过来,那小童颇为伶俐,忙把案上的纸拿到临窗的几下放好。
谢讳小心翼翼的打开,铺在案上,凝神端详了半晌,喃喃道:“真乃佳作!佳作啊!”淑珍一旁笑着打趣道:“不过一幅画罢了,侯爷这模样,好似没见过世面似的,真真好笑!”谢讳叹道:“你哪知这些佳品乃求之也不可得也!”淑珍笑道:“我瞧这胡老爷倒挺了解你的,送礼送到心坎里了,若知他是谁,我倒是要上门谢谢他。”谢讳正欲说话,忽见到一枚私章的名讳十分熟悉,忙细细一看,竟是脸色一变,淑珍忙问道:“侯爷,怎么了?”谢讳皱眉沉吟了一会儿,向小童道:“你去叫三老爷过来一趟,就说我寻他有要事相商。”那小童应道:“是。”说完,便快步走出门去了。
淑珍见谢讳这般模样,十分疑惑,因问道:“侯爷,难道此画有问题?”谢讳叹道:“画没有问题,送礼之人有问题!”淑珍脱口问道:“这胡老爷莫不成还有些来历?”谢讳点头道:“待小叔来了便知。”
不一会儿,小童便带着谢逸过来了,谢逸进来便笑道:“阿奴,寻我何事?”谢讳请了谢逸坐下,向淑珍道:“夫人先去给小叔沏杯茶来。”淑珍便唤了小童同退,待端了茶来,便站在一旁。谢讳向谢逸道:“小叔,您过来瞧瞧这画?”谢逸放下茶,走到案后,一见,便惊讶道:“此话你从何而来?”
谢讳道:“一位胡老爷送的。”谢逸听了,笑道:“此言不假,倒真是一位‘糊’老爷!”谢讳知他打趣自己,被人糊弄,忙说道:“小叔,此画乃真品!”谢逸断然道:“绝无可能!”淑珍笑道:“小叔看也未看,何如此就下了决断?”谢逸叹道:“你们不知,此画乃你们先婶子陪嫁之物,一直珍藏在室,所以我才敢断定你这画乃是假作。”
谢讳听了大吃一惊,却道:“小叔想来不会诓骗侄儿,但您还是请先看看这个。”说着,便指了指那先前发现的私人收藏者的私章,谢逸一看,便愣了一愣,竟是颜氏之父,自己岳父之名讳,待细细看过画后,已是脸色大变,向谢讳道:“阿奴稍等,待我先回一趟。”
谢逸一走,淑珍便道:“看来此事不简单呢!”谢讳叹道:“府邸也该清理清理了。”淑珍听在耳里,一时闪过无数的念头。
不久,谢逸携画而来,摊开铺在了案上,两相对比,谢逸已知自己此幅为假,可当时颜氏进门后,此画便由众名士辨为真迹,怎过了十来年,竟由真变成了假,他这般一想,不由向淑珍道:“麻烦侄媳去五松园,请之卿过来一趟。”淑珍知此事关系甚大,便忙去了。
少顷,颜之卿过来,先向两人问了安,谢逸向他道:“之卿,你过来瞧瞧这两幅画。”颜之卿忙走过去,一见两幅相同的画,便惊讶道:“此画不是姑姑的陪嫁麽?”谢讳忙把之前的事说了,颜之卿只得把两幅画细细看了又看,心里有了数,才道:“此画以前是被董明董大人收藏,后来与家祖打赌,输给了祖父,因而真迹上有董大人的提拔。”说完,指着谢逸那幅道:“此画没有,所以可断定为假,且此幅笔法稚嫩,无董君的手法抽象简练,但能临摹如此,亦算老道了。”又问谢逸道:“不知姑姑的陪嫁怎地被调换了?”
谢逸又气又尴尬,苦笑不语,淑珍一旁道:“之卿不知,有时候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谢讳忙打断道:“闭嘴。”淑珍冷哼一声,别过头,但心中已有了计较。谢讳把画小心收起,交至谢逸手中,道:“先婶陪嫁,幸好那位胡老爷送来,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谢逸叹道:“幸有阿奴!”说完,向颜之卿道:“之卿,去我院里,我有话与你谈。”
两人至谢逸书房,颜之卿便道:“姑父,恕我直言,您……”谢逸扬手打断道:“之卿放心,此事我定会给你个交代,否则,我也对不起你姑姑,以及玉儿,但此乃丑事一桩,还请勿要对外道才是。”颜之卿忙道:“姑父放心,大是大非我还是分得清的。”谢逸叹道:“说来也是我大意了,以为她是个明理之人,哪里知道她竟敢做出如斯羞耻之事?”颜之卿说道:“奴才们手脚不干净,仗着主子心慈,便做出糊涂事,也是有的。”谢逸道:“你说的是。”
待颜之卿一走,谢逸便过来见老太太,把此事说了,老太太怒不可遏,骂道:“好不知羞的妇人!真是眼皮子浅得很!当日若不是因着大丫头成了王妃,哪里有她今日的富贵?她不但不知惜福,竟敢还把手脚伸到死的人头上!我知她嫁进来时家穷,身份也不高,不过两间小铺子作陪嫁,然我虽没怎样的疼她,可也从未看轻过她,更遑论她还为你生了两个出息孩子!如今……如今她怎地越活越不要脸了?我把偌大的家交给她打理,以后什么好东西不是你们的,她怎么就起了这等子心思?真真是丢人!”
谢逸也是十分尴尬,毕竟是自己的夫人,她有了错,自己也推脱不掉,是以说不出话来。老太太冷静后,问他道:“颜氏的嫁妆可是留给玉儿的,如今你打算如何做?”
谢逸道:“今日我过来,便是问母亲要当日颜氏进门时的嫁妆单子,然后派人去库房清点,可看有否少什么。”又道:“此事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出面,母亲身子也不好,我准备把此事交给大侄儿媳妇,母亲以为如何?”
老太太沉吟了会儿,道:“也好,淑珍那孩子如今稳重多了,你交给她,我也放心。但库房的钥匙可在你家夫人身上,要瞒过她可不容易。”谢逸道:“瞒不瞒对事情并无影响,交给了淑珍,她也插不进手来,待此事一了,母亲还是把管家之事交给两位嫂嫂吧!”
老太太听了,叹道:“也好!出了这样的事,她也不适合打理家了。”
拿定了主意,老太太便叫把袁夫人淑珍二人叫来,让袁夫人把库房的钥匙交给淑珍,袁夫人脸色一变,忙问其故,老太太怒道:“你还好意思问,你做的那些个丑事,我都不好意思说!”为着谢逸,又不想在晚辈面前给她没脸,便道:“玉儿已开始议亲,日子便会提上日程,家里也是该给她预备嫁妆了,我与你家老爷的意思,便是当日她母亲的嫁妆全给了她带去,我们家里只陪送几个庄子,一些田地,如此也就算完满了。但她娘已去世多年,嫁妆搁在库房,奴婢来来往往,丢失了几件也是有的,我便让淑珍帮忙清点清点,你把钥匙给她,你也好清闲下来照顾提芳。如今她怀孕了,你这个婆婆要好好看顾。”
袁夫人犹如五雷轰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这时她脑里嗡嗡的响,既惊又怕,知自己做的那些事定被这个老太婆发现了,但她做的何其隐秘,老太婆何能发现?难不成是自己身边有了内奸,是谁?春风、春雨,还是赵嬷嬷?淑珍见她脸色煞白,不言不语,便笑道:“婶子怎么了?瞧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莫不是生病了?那更应该好好休息了。”
袁夫人怒海翻腾,生生压下喉咙的腥甜,挤出笑道:“我无事,想来是昨夜照顾提芳,没有睡好。”老太太听了,道:“既如此,你把钥匙交给淑珍,回去好好休息,让你的丫头婆子们好好照顾着,若真有不适,便叫个大夫进来看诊。至于管家之事,今日便交给你两位嫂子管着,你操劳了多年,且歇一歇罢!”不等她说话,便吩咐左右丫鬟,叫来吴夫人、李夫人两人,把袁夫人身子不好,从今后让她们管家之事说了,道:“你们也闲了这么多年了,如今也该拿出时间来管家才是,三儿媳妇身子不适,我让她静养一段时间,趁着今日,你们把所有一切都交割完毕,以后就不用事事去打扰她了。”
老太太雷厉风行的作为,不止袁夫人惊呆,连吴夫人两人也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欲要推脱,却见淑珍频频向两人使着眼色,只得应下了。吴夫人道:“母亲,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对这些个家事实在不喜,如今淑珍沉稳许多,定能堪当大任,反正以后都要交给她管理,不如现在就让她来吧!”李夫人也正有此意,便也附和着说,老太太道:“你们先管着,我有事让淑珍去办,她若办好了,再管家不迟。”
淑珍知老太太要考验自己,心里暗暗想一定要办好此差事,于是道:“老祖宗放心,孙儿媳妇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老太太点头,向吴夫人三人道:“你们先忙去吧!我还有事同淑珍说。”
袁夫人知大势已去,已是不能挽回,至于管家之权,自己当日既能从淑珍手里夺回,将来定也可以,但今日这事,已是不能善了,她纵使心急如焚,却也只得和吴夫人两人去了。
老太太让迎春找来了当日的礼单,交给了淑珍,道:“好好办事,别学你三婶眼皮子浅,否则我定不轻饶。”淑珍忙笑道:“老祖宗就放心吧,这么多年,我什么珍奇东西没见过,还不至于贪小姑子的嫁妆,我必定把此事办得妥妥帖帖。”老太太笑骂道:“猴儿别说大话,快去吧!”
淑珍拿了礼单,待看完,纵使她心里有了准备,也被这惊人的嫁妆惊得呆了一呆,她早就听说颜府富可敌国,如今一见,可见一斑,但她毕竟也是出身公侯之家的小姐,见惯了奇珍,还不至于贪图,且有了老太太的有言在先,便先开了库房一一清点,几天下来,便查出少了两架大屏风,一架玻璃屏风,四件小炕屏,二十四件瓷器,皆是名窑,这也就罢了,而那各种动物皮子布料首饰,以及字画竟也丢失了无数。
淑珍觉得这些丢失的东西,莫不是当日袁夫人给凤玉做陪嫁了?她这般一想,便也坐不住了,忙过来找老太太汇报。老太太一听,又急又怒,真恨不得休了袁夫人,但事关脸面,便叫了谢逸夫妻过来,向袁夫人怒问道:“我问你,那些东西都去哪里了?”袁夫人因日日担惊受怕,这几日已明显憔悴了许多,她知道这事已摆上了台面,自己想瞒也是瞒不住了,索性交代,许能得到谅解,于是跪下,哭道:“老祖宗息怒,儿媳也是无奈,当日凤玉被聘为王妃,儿媳一个小门之女,无能为力置办一份嫁妆,幸有老太太操持,但儿媳为怕别人轻视侯府,便私下挪了姐姐的,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老太太听了她的狡辩,更加怒了,扬声道:“凤玉出嫁,一切嫁妆皆是按品,由侯府所出,你这个娘要添妆,我不反对,可怎能用颜氏的?你无耻不无耻?”
袁夫人满脸涨得通红,老太太冷冷道:“此事若再姑息你,我老婆子死后都无法向颜氏交代,但看在几个孩子面上,我也不为难你,倾你所有把差了的东西补上吧!”袁夫人整个身子萎靡的倒在地上,不敢不应,老太太厌恶她,便道:“回你院去!以后无事,不要来我这里。”
谢逸已觉丢脸至极,起身便走,回头见袁夫人还坐在地上,不由感到厌恶,向廊上的春风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扶你家夫人?”
袁夫人被扶着回来,谢逸打发走了众奴仆,问她道:“我书房里有一幅假画,我问你,是怎么回事?”袁夫人今日虽然狼狈,但她没做过的事是绝不承认的,是以哭道:“此事我不知,定是府里的丫鬟婆子们调换了,老爷不如查一查。”谢逸自是不信,袁夫人哀声道:“老爷,我也知自己不可饶恕,但此事我真的不知情,您也知道,我没有读过多少书,哪里分得清什么真画假画,定是有人暗中作怪。”谢逸听了这话,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