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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武功赫赫的兄长,初次独掌如此大权的卡洛曼,显然是迫不及待的要大展拳脚,展示自己的手腕和权势。如果能在来年的三月大会前得到西班牙,并获得该地区的效忠,再加上光复基督教世界故地的荣誉,无疑在未来贵族拥王会议上拥有压倒性的政治筹码。
因此他加倍纵容了某些暴行和残虐行为,只是为了能够加快征讨的进度,在那些渴望军功的中小贵族封臣的鼓噪下,他把军队中所谓“稳健派”和不同声音,都丢在了身后,急冲冲的杀入了多山的半岛中部阿拉贡地区。
罗兰正好是其中之一,由于他相对冷静而保守的做法,也博得了一个布列塔尼亚侯爵家“沉静的罗兰”的这个对崇尚勇猛的法兰克人来说贬义大于褒义的绰号,不过好在他现在已经从督促巴塞罗那的围攻中解脱出来。
留下布列塔尼亚其他几位伯爵的军队,交出一半的直属附庸军队,继续围困巴塞罗那后,罗兰带着剩下的士兵负责“稳固”被烧杀掳掠的一片荒芜的后方。
当然,有某种传言说,巴塞罗那破城在即,有人不希望这位对烧掠缺少缺少积极性的将领,或者说严厉的战场执法者,继续留在军队中碍事。同时也是主帅卡洛曼,对这位没有及时表态的罗兰,一点小小的不满之意。
……
巴格达城中,彻夜办公的首席大臣,从晨曦的祷告声中,抬起头发发白的头颅,在奴隶和婢仆侍奉下,简单的洗漱整装之后,他再次敷服了提神的膏药,引用了一碗骆驼奶浆。坐上人抬的软轿子,带着开道的仪仗,前往城南大清真寺旁的军营。
今天也是新募集的军队出征的日子,尘土飞扬的列队中,底格里斯河畔,巴格达城中的居民携老扶幼,前来为自家的青年送行,嘱托哭喊送别的各种声音,喧闹在城市的外环区域中。
王朝的宫廷大臣分为三个序列,第一个序列是首席大臣,相对于不遗余力神话自己统治神圣性的哈里发,首席大臣除王储的确定外,王朝的一切行政和宗教事务。第二序列为大埃米尔和最高法官、宗教顾问为主直接向哈里发负责的重臣;第三序列则是一干由首席大臣领导下,负责具体事务的部门大臣和他们的副手。
警备大臣,同时也是哈里发的卫队长兼任的,不过由于他本职的重要性,平时是由两到三名名为辅佐官的副手,在首席大臣的指导下负责日常事务。
此刻,最让他伤神的是王朝四面开展造成的财政问题。
按照‘伊斯兰教没有奴役‘这一原则,穆斯林世界所使用的奴隶,全是其他信仰的民族所组成的。
用武力征服的地区,原来的农奴仍留在那些土地上,从事耕作,他们必须把收成的五分之四,交给新的穆斯林地主。这些被没收的地区,有五分之一的土地,拨归国家,国家只向耕种这种土地的农奴征收所产谷物的三分之一。
国家的财源,除了穆斯林的天课以外,还有外国敌人的赔款和贡赋,本国非穆斯林人民的人丁税(jizyah)、土地税(kharāj)①,外国的非穆斯林因向穆斯林国家输入货物而缴纳的什一税。
人丁税(jizyah)也只向基督教徒和犹太教徒征收,税额分三级:十二个第尔汗,二十四个第尔汗,四十八个第尔汗,每年征收一次,依照纳税人实际的经济情况,而定其级别。
妇女,儿童,老人,穷人,僧侣和有痼疾的残废人,一律豁免。土地税平均是收成的百分之二十左右,也是向这些顺民征收的,即使纳税人改奉伊斯兰教后,仍然要纳土地税。
在这些项目中,非穆斯林所缴纳的土地税,总是数量最大,而且成为国库收入的主要来源。哈里发用这些岁入来支付军需,修建清真寺、道路和桥梁,以及兴办穆斯林社会的福利事业,比如赈济穆斯林穷困家庭。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穆斯林社会的团结和互助,是寄生和奴役其他数量更加庞大的非穆斯林群体所获得。所以当穆斯林社会没有足够资源的时候,可以以教义为依据光明正大的掠夺和奴役其他文明和族群,来供养自身。
从某些方面说,伍麦叶王朝的崩溃,与越来越多皈依伊斯兰教而避税的非穆斯林臣民有关,作为改朝换代的导火索,就是从中亚地区信教而不能免税的栗特人,发起的抗税暴动开始。
因此阿巴斯王朝吸取了教训,废除了这个规定,但这中待遇的差别,也成为传统阿拉比亚穆斯林和后来皈依的别族穆斯林之间的新生矛盾。
按照首席大臣的统计,去年国内最主要的几个省份:塞瓦德(下伊拉克,即古代的巴比伦尼亚)每年以现金所纳的土地税(实物除外),,总计二千七百八十万第尔汗;呼罗珊总计二千八百万第尔汗;叙利亚和巴勒斯坦共计一千四百七十二万四千第尔汗;帝国其他省区总计三亿三千一百九十二万九千零八第尔汗。
但这个并不是最终收入到国库中的数字,由于战争的影响,很多省份的收入都缩水,甚至因为被敌对势力控制而断绝了收益,因此王朝不能收到足够的税额,反而要从国库和当地官库中追加拨款维持。这也让首席大臣手上掌控的资源变得拮据起来。
特别是那位曼苏尔大君,一心一意要在叙利亚这片旧王朝发源的土地上,与渡海来犯的拉赫曼进行宿命决战的情况下,大量资源的多余消耗和浪费是不可避免的。
阿巴斯王朝将昔日伍麦叶王朝的版图连同新扩张的土地划分二十四个行省,但是各个行省的具体情况和统治力度,都是有所差别的,越接近王朝中枢的省份,统治越稳固行政效率越高,而距离越远的边疆省份总督则不得不被委任以更大的自治权,有时甚至要依靠当地的贵族来维持有效的统治。
因此,阿巴斯王朝将政治中心从靠近地中海东岸,临近就是拜占庭帝国的小亚细亚军区,饱受海上威胁的大马士革地区,迁到位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腹地,底格里斯河中游的新兴水陆枢纽城市——巴格达,也是一种针对东部地区加强统治,提高行政效率的措施。
但现在变成了一种全面的困局。阿巴斯王朝创立之初,经由两代君王延续和压制下来的各种内患,在外敌入侵的刺激下前所未有态势的大肆爆发出来。
象曾经是三大粮仓之一的埃及地区,因为对应策略的失误和外来因素的干扰,原本有条件的事实割据变成实质上的独立,附带而来的后果是,让埃及隔断的整个北非马格里布和阿非利加地区,不但无法为王朝提供任何进益,反而变成为敌对阵营的拉赫曼,提供兵源和补给的大后方。
至于叙利亚北方的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所在边疆省区,现在是异教徒和叛乱者猖獗肆虐的乐园,为了维持针对罗马人小亚细亚战区的防线,足够的投入和军事存在是不可或缺,虽然从君士坦丁方面的外交上已经取得成果,但是回复地方的秩序和统治,就没那么轻易;
至于叙利亚和巴勒斯坦的大部分地区在拉赫曼远征军的占领下,王朝四大粮仓之一的大马士革平原正陷入战火中,可以预期来年的短缺和饥荒,而当地什叶派中传说中,关于穆阿维叶的子孙将重临这片土地的预言,也与拉赫曼的归来奇迹般的印证在一起,从而让那些怀念前朝权势与荣耀的旧日臣民,纷纷投奔在这位前朝残孽的旗帜下;
在希贾兹和叶麻麦(中部阿拉比亚),集中了大部分人口和财富,最富饶的沿海平原正陷入海盗频繁入侵的困扰和苦难中,甚至无法组织起足够的抵抗,更别提向中枢输送资源和人员;
乃至也门所在的南部阿拉比亚省区虽然情况稍好,但因为海盗猖獗造成海路的断绝和贸易线萎缩,只能通过内陆沙漠与王朝中枢维持有限的联系,在这种情况下就有有足够的储备,能够提供的财源和物资是相当有限的;
以巴士拉为省会的巴林和阿曼地区,也有着同样问题的困扰,虽然因为波斯湾和霍尔木兹海峡的保护,但是巴士拉城黑奴的暴动,让四大粮仓之一富饶的运河地区,陷入劳力不足和农业设施荒废的困境,崩坏的运河堤岸,让大片农田变成新生的沼泽,歉收已经不可抑制。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更糟糕的消息来自以呼罗珊为核心的东方行省。
因为塞里斯军队正在入侵阿巴斯王朝的故乡呼罗珊地区。
而作为王朝最主要的粮食输出产地之一,乌浒水和药杀河之间,以布哈拉和撒马尔罕为中心的外乌浒河省等栗特诸省区,已在被这些来自东方的强敌所占据,这无疑是事先经过长期准备,有预谋的入侵。
呼罗珊北方里海南岸的泰伯利斯坦,也在愈演愈烈一波三折的暴动中彻底失去了控制,那些暴乱分子甚至冲出这个群山环抱的省区,直接威胁到呼罗珊和阿塞拜疆境内;
东北方以卡斯为省会的花拉子模省区,已经沦陷在入侵的游牧民族铁蹄下,那些恭顺的乌古斯突厥部落,被来自更东方的葛逻禄突厥和突骑施突厥赶出家园,一只名为回纥的游牧部落正在咸海沼泽绿洲内肆虐;
在南方,以设拉子为省会的法里斯省区,正在遭受自呼罗珊流窜而来的暴动武装,所谓蒙面先知的侵略;
至于延伸到下临印度河流域的高地莫克兰省区(古波斯帝国的俾路支省),已经彻底断绝了消息,最后传来的消息说,一只来自海上的武装,袭击了他们的港口,并正在向内陆攻城略地;
至于呼罗珊省区西南和东北地区,以萨兰只为首府的锡吉斯坦省区,古希斯坦省区、古米斯省区、竹尔占等靠近边疆的省区,也不停的报告正在遭到异族人的入侵和暴动者的破坏。虽然各自的程度不大,但也大大限制了这些省区,向中央输送兵员和财赋的能力。
或者说,是因为王国的驻军被大量的抽离,让这些地方贵族势力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对呼罗珊全权总督的命令,变得不在那么恭敬。虽然例行的输送和徭役依旧不减,但是抱怨自身困难处境和道路不安定的延迟,变成一种常态。
这一切,很难不和来自东方的塞里斯军队入侵的阴谋联系在一起,毕竟这是一个可以调集海量人口资源,并在上述地区拥有举足轻重影响的庞大国家,关键是在漫长的输送补给距离限制下,它对这次入侵的投入和决心究竟有多少。
作为总督的保举人,首席大臣指示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呼罗珊,哪怕是一部分,只要有这一部分做支撑点,待到王朝的大军抽出身来,回过头光复这些地区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想到这里,他在私信上加上一条,必要的时候可以在足够的代价下,放弃缺乏险要可守的首府木鹿所在的大平原,退到群山环抱的大河谷枢纽城市——内沙布尔,依靠地形继续抵抗,当地的气候和地形,以及信仰和民族,都将成为入侵者巨大的麻烦。
目前王国境内能够保持局势稳定,并提为军队供兵员和产出的,只有称为塞瓦德或者伊拉克的下美索不达米亚省区;毛绥勒(摩苏尔)为省会的哲齐赖(意思是河洲)亚述省区;吉巴勒(意为群山,即古代米迪亚王国故地)省区;以及胡泽斯坦省区,克尔曼省区等阿拉比亚民族占据优势的核心地带,也是信仰和忠诚王朝最纯洁的地区。
相比阿拉比亚人占据主体民族,伍麦叶王朝,阿巴斯王朝的版图更大,民族无疑更具有国际性,阿拉比亚人只是其中之一,相比以部落联盟为统治架构的伍麦叶王朝,阿拔斯人建立起来的是一个波斯式官僚集权帝国,所以要面对的问题和挑战也比伍麦叶人更见严重。而哈里发显然太过执着与那位古莱氏族之鹰的宿命之战,而忽略其他的方面。
因此这些内忧外患,可以说是一种威胁和挑战,但也可说是一种机遇或是考验,只要能撑过这个最关键的阶段,让王朝有余力抽出手来,从容的击败这些内忧外患的因素,被挫败的外部敌人和被肃清的内部隐患,那将让王朝的凝聚和声望达到一更前所未有的层次,成为阿巴斯王朝数十年上百年后的将来,更加巩固和强大的根基。
在拜占庭收买和说服那些权贵的外交成果已经显现,在他们的努力下,受困与被意大利问题的君士坦丁方面,严厉限制了下亚希军区的军事动作。
至于与阿拉比亚纠缠了上百年的可萨人,问题更简单,里海草原的大溃败,再加上因为可汗病倒后的继承人问题,可萨汗国的上层纷乱不休,暂且也自顾无暇。亚美尼亚问题的最大两支幕后黑轴,都已经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