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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瑄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不禁有些复杂和古怪。
昨日李辅国被杖责二十,到现在还起不来床,行军过程当中,不少军卒都能听到他伏在马车上随着道路颠簸而发出的痛苦呻吟声。
但张瑄这样说了,周旭初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去传李辅国。
李辅国正在自己的营帐里趴在被窝里呻吟连连,刚刚有军医来给他换了药,他的臀部血痕累累,至今还没有消肿,根本就无法起身。
他嘴上呻吟着,心里更是诅咒着张瑄,累积着对于张瑄那滔天的恨意。只不过,只能默默地憋在心里。
正在这时,有军卒来报,说是张瑄传他到帅帐参与议事,不禁气得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了起来。他都这个样子了,根本无法下床行走,怎么能去参加议事?这张瑄也忒欺人太甚
李辅国在心里将张瑄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但终归还是不敢忤逆张瑄的意思。
只得让两个军卒抬着他,缓缓向帅帐行去。
对于张瑄的手段,李辅国领教太深。他知道,在军中如果他再有把柄落在张瑄的手上,下一步他所要面临的就是一场灾难,说不定会危及生命。
一路上,李辅国心里发狠,嘴上不敢言,嘴唇都被生生咬破,渗出了一丝血迹。
在临近帅帐的时候,他悄然探手进怀,捏了捏临走前太子李亨传他到东宫给他的一道密旨,目光中闪烁着阴狠和仇恨。
李亨给了李辅国一道密旨,密瞩他如果见张瑄有了不尊朝廷的不轨之心,他就可以持密旨罢免张瑄官职并权宜行事,取而代之。
当然,这道密旨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张瑄与安禄山一样有了反叛之心。李辅国只能在某种关键的时刻拿出来才能发挥作用,现在拿出来,只能是葬送自己的小命。不要说张瑄饶不了他,恐怕李亨就第一个要杀他灭口。
“张瑄小儿,你莫要留下把柄在咱家手里……咱们就等着,等着看谁笑到最后。到时候,咱家会让你毁家灭族,以雪今日之耻”
李辅国心里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了怨愤的咆哮。
众目睽睽之下,李辅国被两个军卒抬了进去,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被。他伏在担架上,勉强拱手笑道,“辅国见过大都督,辅国起不得身,有失礼之处,还请大都督见谅”
两个军卒将他放在了地上。
李辅国伏在那里,面对着来自于帅案后张瑄那高高在上的威严目光,以及周遭文武臣属那古怪的瞩目眼神,自觉自己像是耍猴一般,羞愤等身。
他微微垂首下去。
在进入帐幕之前,他就做好了继续承受张瑄羞辱的充分的思想准备。但张瑄却笑了笑道,“无妨。今日本官召集议事,李大人乃是和亲副使、陇朔监军,自然不能缺席。”
李辅国将自己视为了张瑄的“敌手”,却不知,张瑄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将他放在眼里。在张瑄眼里,他就如同蝼蚁一般。
众将看得都觉有些诧异。张瑄对待手下很是谦和,又极其尊重别人,甚至可以说是礼贤下士,却为什么对这个李辅国如此不待见——很多人都觉得,这是张瑄对太子派驻监军之事极为不满心怀怨气的表现。
其实不然。
张瑄环视众人,心里暗笑,却是猜出了诸将的心思。
他转身凝视着伏在担架上的形色狼狈的李辅国,突然淡然一笑道,“李大人,昨日本官为正军纪,不得不施刑,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李大人见谅一二。”
“本官治军,素来崇尚严字当头,军令如山。人无信则不立,军无纪则溃不成军。大军行动,必须要令行禁止。今日本官再次当着诸位之面重申一遍,自本官以下,无论是谁,违反军纪国法,本官都不会股息,都会严惩不贷”
张瑄的声音慢慢变得清冷起来。
封常清等人赶紧起身一起躬身道,“下官(末将)等谨遵大都督令”
李辅国心道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杖责了咱家二十几乎要了咱家的小命,反过来又讨什么好?
李辅国用他那招牌性的尖细的声音轻轻道,“辅国违犯军纪,被大都督军法从事,心中惭愧,绝无半句怨言。”
张瑄朗声笑了起来,“李监军能这样想,本官心里甚是安慰。说起来,李监军此行陇朔,还是本官亲自去东宫向监国太子殿下恳求来的结果。太子殿下本不愿放行,只是本官觉得此去陇朔和亲吐蕃事关重大,若有李监军从旁参谋军机,能为本官分担不少压力。”
“周长史啊,一会吩咐军医,去给李监军诊治杖伤。这一路行军陇朔,路途遥远,李监军带伤随军,多有不便。”
张瑄这番话说下来,封常清等人都吃了一惊。这李辅国被派驻军中做监军,竟然是张瑄自己主动要求的?
陈通觉得有些诡异,暗暗扫了张瑄一眼,皱了皱眉。跟张瑄接触了一段时间,陈通一直都觉得张瑄这个人看不透,身上好似围绕着一层迷雾。他又想起了临行前一晚,祖父陈希烈嘱咐他的话——
“通儿,张瑄此人虽年轻,但却杀伐果断,权谋手段非常人可及。你在他手下做事,要小心谨慎,切忌妄言多语,切忌耍小聪明。记住老夫的话,有老夫在长安,张瑄自然能送你一场功勋富贵。”
第二卷步步惊心第208章这吐蕃王子好不识趣
第208章这吐蕃王子好不识趣
张瑄与众人商议了一会军务大事,正待散场,突然有军卒来报。
“启禀大都督,吐蕃王子赤松德赞求见”
张瑄一怔,旋即淡然一笑摆了摆手,“让吐蕃王子进来。”
赤松德赞焦急地等候在帐幕之外,任凭雨丝浸湿衣襟,也是一无所觉。
他不知道,张瑄为什么要改道,走了这么一条古怪的行军路线。明明有常规路线可走,却非要绕道而行,他究竟是何居心?
此去陇朔就藩,护卫万春公主和亲,他竟然朝着安禄山的范阳河东一地缓缓行来。赤松德赞思虑了一整日,想不通张瑄的心思,心里烦躁,索性就来当面问一问。
没有人知道,张瑄这貌似古怪的改道行军,直接打乱了赤松德赞的战略意图,甚至可以说,让他的阴谋破产了。
赤松德赞早就将大唐朝廷同意和亲,并将万春公主和亲吐蕃的消息传了回去。这个时候,在吐蕃与陇朔边境线上,恐怕早就有十数万吐蕃铁骑整装待发,虽是准备进入大唐境内迎亲。
而事实上,就在半个月前,在鄯州、临姚、河州、珉州一线上,吐蕃大军全线掩上,蠢蠢欲动。而在河西的哥舒翰,因此忧心忡忡,率全军枕戈待旦,早已进入了战备状态,随时准备迎接那山崩海啸一般的吐蕃起兵来犯。
迎亲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吐蕃人的真正目的是,趁机进入大唐境内,打大唐兵马一个措手不及,不在于攻城略地,而在于烧杀掠夺财物,以战养兵。
经过了一个冬天,吐蕃人的粮食匮乏,各种物资更是稀缺,而在吐蕃人眼里,大唐靠近吐蕃的陇朔、河西一带州府,向来就是吐蕃的钱粮府库,后勤补给的大本营。
这个战略计划当然是由赤松德赞推动主导的。不能不说,这个人不愧是吐蕃历史上有名的中兴之主,无论是战略眼光还是大局意识都相当强,他看准了大唐朝廷如今内忧外患,潜藏动荡;而主持大唐国政的监国太子李亨又性格软弱,并非李隆基那种强势派,在赤松德赞看来,吐蕃人打着迎亲的旗号掠夺一次满载而归,大唐人绝对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绝对不敢因此向吐蕃用兵。
而如果大唐一旦正式用兵,吐蕃马上就回缩回吐蕃高原的老巢。赤松德赞料定唐军绝不会深入吐蕃,百余年的对抗中,唐军更多的是“自卫反击战”,从无主动进攻之举。
一般都是收复失地,然后固守。就此罢休。
这些,张瑄自然没有得到明确的消息。只是张瑄却认定,以赤松德赞的为人,他这一次肯定要借和亲的机会有所动作。这人堪称当世枭雄,有这种机会怎么可能不去把握住。
所以,他命大军改道而行,算是一种未雨绸缪的应对,也算是一种无形的试探。
赤松德赞大步走进帐幕,向端坐在其上的张瑄拱了拱手,“大都督。”
毕竟是吐蕃王子,大唐朝廷如今的驸马都尉。在明面上,张瑄也不能失礼。
张瑄起身回礼笑道,“赤松德赞殿下,请坐。”
赤松德赞摇了摇头,沉声道,“坐就不必了。小王来此,不过是想当面问一问大都督,何以突然改道行军?大都督要去陇朔就藩,而在下要迎万春公主回吐蕃,而我们现在的行军路线,却正好是背道而驰。小王不懂,还请大都督明示”
张瑄轻轻一笑,“哦,是这样。本官得到军报,由蒲州向西北到庆州的路径堵塞,行路不通,所以本官才决定绕道而行。呵呵,请殿下放心,本官一定安安全全将殿下与万春公主送至吐蕃。”
赤松德赞眉头一皱,“大都督所言,小王不可理解。长安通往陇朔的官道非常畅通,小王在长安时,刚有随从自吐蕃而来,怎么好端端地就道路堵塞了?”
“大都督莫非是故意延迟小王与万春殿下的婚事,破坏大唐与吐蕃的和亲大事?”
“如若大都督不给小王一个满意的答复,小王定由此折返长安,向大唐皇帝陛下,向监国太子殿下要一个交代”
赤松德赞言辞冷厉,咄咄逼人。
张瑄冷冷一笑,声音也冷了下来,“赤松德赞殿下真是好大的排场本官要给你什么交代?”
“本官作为唐蕃和亲使,职责是将殿下与万春公主安全护卫至吐蕃。这才刚刚离开长安区区两日,赤松德赞殿下就迫不及待要返回吐蕃,莫非是别有所图?”
“破坏唐蕃和亲大事?好大一顶帽子。”张瑄冷笑着,霍然起身扬手道,“请教赤松德赞殿下,本官出于大军行军和公主殿下的安全考虑,稍加改道前进,有何不妥?本官就算是带着殿下围着大唐疆土转一圈,最终也还是要赶赴吐蕃,区区几日行程,殿下就等不及?”
赤松德赞气场很足,奈何张瑄根本就不吃这一套,更加强势。
赤松德赞咬了咬牙,沉声道,“我国已经派出迎亲使团等候在唐蕃边境,而小王与万春公主的婚期早已定好,若是让大都督这般耽搁下去,岂不是耽误了小王的佳期?”
张瑄眸子里射出一丝冷厉,在赤松德赞的身上一闪而逝。
“那就让贵国迎亲使团先等候两日,慌什么?唐蕃和亲乃两国联姻大事,岂能仓促为之。好了,本官还要与诸将商议军务,殿下请回吧。稍安勿躁,本官职责在身,不会有丝毫怠慢。”
“来人,送吐蕃王子回营安歇”
张瑄朗声喝道。
几个彪悍的军卒冲进来,围向了赤松德赞。
赤松德赞嘴角抽动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又向张瑄拱了拱手道,“倒是小王焦躁了。即如此,小王先行告退有失礼之处,还请大都督莫怪”
赤松德赞转身就走,神色淡然平静,没有拖泥带水。
只是在转身的瞬间,他的脸色马上就阴沉似水了。
“难道我军集聚大唐边境,让唐人察觉了?莫非河西的哥舒翰那边向长安来了急报?要不然,张瑄怎么会突然要改道有意拖延时间。”赤松德赞一边往外走,一边心里盘算着,暗暗决定回去立即派人抄小路奔行吐蕃,通传消息。
望着赤松德赞离去的背影,张瑄长出了一口气。
封常清犹豫了一下,起身来拱手道,“大都督,下官有几句话说。”
“封大人请讲。”张瑄摆摆手。
“大都督,以下官看来,这吐蕃人一向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此番虽然与我朝和亲联姻,但也保不准吐蕃狼子野心,以迎亲为借口,冲进我大唐边境掳掠边民抢夺粮草。”
封常清顿了顿又道,“大都督改道绕行,想必也是有此担忧吧。拖延时日,那吐蕃军马等待不及军心必然溃散,若是轻举妄动,自有哥舒翰的河西军马和郭子仪、李光弼的陇朔守军抗之。”
其实封常清心里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来——如果吐蕃人擅自用兵,进攻大唐,这和亲之事自然就作罢了。万春公主大可不必再去吐蕃。
张瑄望着封常清哈哈大笑了起来,“封大人果然智谋深远,不愧是当世名臣,一眼就看出了本官的良苦用心。”
封常清苦笑,“下官惭愧,若不是这吐蕃王子来此,下官还真想不到此节。大都督深谋远虑,封某自愧不如。”
“然也。吐蕃一向觊觎我大唐疆土繁盛,本官料定吐蕃此次八成会借迎亲事宜起兵祸乱我大唐边境。因此,本官这才决定绕道而行,尽量拖延时间,打破吐蕃人的谋划安排。”
“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管吐蕃人有没有阴谋,咱们绕绕道,在路上拖上几天再进陇朔,也没什么损失嘛。咱们这边拖得时间越长,河西与陇朔的兵马就战备越充分。”张瑄再次放声大笑,“这吐蕃王子好不识趣,本官带他一路游览观赏大唐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