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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平静站起身,离开了厢房走向了配殿。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笔墨
配殿中数盏鎏金仙鹤灯,将屋中照射亮如白昼。梅美人换了身鹅黄色低胸高腰襦裙,正为站紫檀木大理石面灵芝纹画案后男子斟酒。
那男子三十出头年纪,身材高大健硕,腹部略有一些发福迹象,生了刘家人特有圆脸庞,浓眉虎目,嘴唇方阔,见之便觉威严,正是玄宗刘旬。
许是听见脚步声,皇帝闻声看来。
云想容对上他精芒四射双眼时,就忙行叩拜大礼:“臣女参见皇上,皇上祥安万岁!”
皇帝掸了掸身上玄色蟠龙外袍上不存褶皱,笑容兴味绕过紫檀木大理石灵芝纹画案来到云想容跟前。
“你是咸宁闺女?”
“回皇上,臣女正是。”
皇帝声音温和,道:“起来回话吧。”
“是。”云想容站起身,却不能直视龙颜,只垂首俏立。
皇帝上下打量着云想容,眸光中不无惊艳,笑容也预发显得兴味了:“你今年几岁了?闺名为何?”
“臣女十五岁,贱名想容。”
“想容,云想容。”皇帝负手踱步,似是咀嚼其中韵味,喃喃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好一个想容。咸宁那家伙倒是会取名,这名字配得上你这个人。”
云想容垂首道:“皇上谬赞了。”
皇帝笑着走到画案前,道:“你是匡和玉唯一女弟子,头些日子朕去研习馆见匡和玉,他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是他所见之人中少有有灵气。今日得见,你少不得要露一手给朕看看了。”
皇上说话,语气委婉客气也是圣旨。
云想容哪里能不从?忙行礼倒是。来到了画案旁,左右两侧已有宫女服侍她笔墨。
云想容想了想,便凝神运笔,写了“政通人和”四个字。皇帝她落笔之初,只是三步外负手看着,带到她写完一个“政”字,便咦了一声,到了云想容身畔站定,探身去看。
直到四个字都写完,皇帝再看向云想容时已经两眼放光:“好。果然是好!你说说,你平素是如何练字?还有这笔画之间结构如何掌握?朕瞧着你字倒如同画一般好看。”
云想容未免汗颜。她并未用全力,只想表现中等。不让皇帝认为她是敷衍,能过关就罢了。想不到皇帝竟然会赞不绝口?
云想容只得恭敬将平时自己怎样临帖大约说了一下。
皇帝连连点头,便与她说起了自己写字时趣事。
云想容这才确定,皇帝确痴迷于书法,加之他所言对了她喜好。云想容没有被皇帝问倒反而时常说些精辟言语,或是一些奇见解。
皇帝再看云想容时,眼神就不单纯是明亮了。
云想容很是心惊,眼角余光看到富贵和盈顺,又看殿中伺候宫女,只能硬着头皮保持原样。聪明做法。只能是做自己,不着痕迹藏拙。否则即便不用入宫,回了侯府她也没有好日子过。
皇帝与云想容说兴致勃勃。见她颇通书法,又道:“你写一副长歌行吧。”
这首五言古诗略长一些,云想容饱蘸浓墨,笔走龙蛇,整首诗一气呵成。
皇帝看满脸笑意。赞叹道:“朕见过写字,但写起来。又能如此漂亮却很少见,你这一手行书也是极妙。果真匡先生诚不欺朕。”
云想容垂首站着,心下越发无奈,大晚上皇上不去休息,反而来考她写字,她又不敢身为行家皇帝面前故意写坏,若是被发现可是欺君之罪。是以她这一次仍旧只是表现中层罢了,皇帝仍旧称赞。
她看得出,皇帝看她眼神逐渐有了光芒,那是一种充满兴趣和占有欲眼神。她一时间也想不出万全法子来。皇上富有天下,包括她内,生命都掌握他手中,他若真看上她,她只有感激涕零份儿,哪里敢有怨恨。除非她不想活了。
可是深宫之中生活,当真还不如一死。
思及此,云想容反倒想开了。她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事是可怕?
她现就人事,听天命。她旁人监视下无法扮丑抹黑自己,毕竟她还是想着给自己留后路,不愿意自轻自贱,那索性做自己罢了。她努力将事情往她预想方向导正,可皇上心她管不住,如果真看上她,计策全无用处时,还有一死。
一旦放下心中担忧和惶恐,云想容对着皇帝说话时,就又多了几份随意和释然。
皇帝又与云想容写了一会字,又谈论了半晌各家书法大家特点,云想容总是能举一反三,或有精辟言论,让皇帝极为赞叹,道:“云咸宁那家伙女儿果真也是不凡,很好。”
想了想,皇帝眸中精光一闪,仿佛决定了什么似,道:“明儿你便来御书房吧,朕平日日理万机,与大臣谈论过后,许多事并不能记得下细节,你字写又又好,能为朕记录重要谈话内容,朕看了也是赏心悦目。”
云想容闻言,即便再放开心结,也是不可置信张大了眼看向皇帝,急切道:“皇上,这恐怕不妥,臣女身为女子,不敢参与前朝政事,皇上与大臣所谈内容,臣女不敢……”
“朕旨意,你敢抗旨不尊?”
不等云想容说完,皇帝已一句话丢了过来。
云想容语塞,半晌方无奈咽下所有惊惧和紧张,叹息着跪下行礼:“臣女遵旨。”
皇帝当晚歇了梅美人处。
云想容厢房却是如何都睡不着。
她深知,自己踏进了御书房,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了。然而一顶“抗旨不尊”大帽子压下来,她恐怕轮不到自裁,就给皇帝杀了。事情总还没有到后。速记便速记吧,她就暂且先看情况再说。
饶是如此开解自己,云想容仍旧睡很不安稳。
次日上午,皇帝身边大太监夏辅国便亲自来了长宁宫,接了云想容去御书房。
云想容原本想带富贵和盈顺,夏辅国却道:“姑娘是去伺候皇上,难道还要带人伺候姑娘?”一句话,就将那两人留下了。云想容只能带了行礼,跟夏辅国身后来到了御书房后头茶水间所小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危机
夏辅国四十出头,却是生极为俊秀一个人,身材高瘦,风姿潇洒,若不仔细看他喉结,根本瞧不出他是个奴颜婢骨内侍,倒像是哪家出游俊俏公子。
可他毕竟是皇帝身旁太监总管,说起话来嗓音沙哑温柔,却透着凌厉之气:“云姑娘就这儿歇下,皇上与大臣们谈话需要速记之时,奴才自然会来传您。”言下之意,平日无事就好生茶水间呆着,不要乱走动,一来随时听传,二来免惹是非。
云想容忙道是。
夏辅国又指着前头一位二十出头,容貌寻常气质和蔼,穿了葱绿色袄裙女官,道:“这是彩英姑姑,往后你若有什么不懂,只管问她便是。”
“是。多谢公公提点。”
夏辅国交代过后,就去了前头。
彩英和另两位宫女都很是和气带着云想容去了茶水间侧面一间厢房。
“姑娘来突然,仓促之下,若有什么预备不周全之处,姑娘只管与奴婢们说。”彩英指着屋内陈设,道。
云想容环视一周,屋内陈设虽不如长宁宫配殿侧间华丽,却也是古朴雅致,临窗摆放罗汉床和里头拔步床上坐褥与床褥都是簇。
云想容忙道:“彩英姑姑太客气了。这样已是极好。”
彩英印象中容颜出色女子容易骄傲,合论面前这位是云侯府小姐,自小娇生惯养自不必说,又是皇上御旨吩咐来,难免难伺候一些,彩英以及其余两位宫女心里都明白,这位将来可能就是后宫主子,对她也极为客气。是做好容忍她娇蛮跋扈心理准备。想不到她竟如此好说话。
彩英看着云想容时目光就柔和了许多。又告诉了云想容平日可以活动范围和一些禁忌,这才与其他两名宫女退下了。
云想容将包袱整个塞进红木雕牡丹花斗柜里,无奈坐圈椅上叹了口气。入宫两日,她觉得仿佛已经两年,往后日子可怎么熬。
可还轮不到她多想,前头就传来夏辅国略微沙哑声音:“云姑娘,皇上传召。”
“是。”云想容忙收敛心神,步跟着夏辅国走向御书房后头小角门,穿过皇上作为休息专用梢间,来到御书房。
云想容不敢抬头乱看。给皇帝行了礼:“臣女见过皇上。”
“来啦?坐吧。”皇帝随手一指左手边角落中一张桌案,那处已经预备好了纸笔,便不再理会云想容。继续与朝臣谈论正事。
云想容垂首走过去。桌案后坐好,素手拿起狼毫笔记录皇帝所说内容,却感觉到总是有人看她。
疑惑抬眸,这才发现今日与皇帝议论朝政四名大臣中,竟有一人是她祖父云贤!
云贤自云想容来到御书房起。就不禁诧异,可皇帝面前,他只能诚惶诚恐专心议论国事,不敢有丝毫分心。也就暂且将诧异与担忧都藏了起来。
云想容则收敛心神,继续专心记录着皇帝御大臣之间谈话内容。待到皇帝遣走臣下时,云想容也记完了后一笔。双手将厚厚一叠纸交给夏辅国,由夏辅国转呈给皇帝。
皇帝拿来翻看,赞许颔首。恰逢彩英与另外两名宫女端着差点来到御书房,夏辅国接过托盘上茶点验过之后放皇帝手边。
“皇上,御膳房今日做豌豆黄儿不错,您尝尝。”
皇帝捻起一块糕点尝了口,颔首道:“嗯。是不错。”又对云想容微笑:“这点心不错。想容,你也尝尝。”
彩英闻言低垂着头。心中对云想容认识又有了改变,决定好生伺候那位侯府小姐。
夏辅国则是双手端着碟子送到云想容跟前。
云想容行礼谢了恩,捻起一块来送到口边。一口豌豆黄,噎她胸口闷痛。
“味道如何?”皇帝问。
“御膳房手艺自然是极好,只是臣女不适应,觉得太过甜腻了。”云想容委婉表达她不适合皇宫。
她娇柔声音偌大御书房中显得悠远悦耳,仿若歌声,说彩英和夏辅国都是皱眉。
素来皇上赏赐,哪里有人敢说不好?这位小姐当真是自己找病。
谁料想皇帝不但不生气,还细细品了品,赞同道:“确是有些甜腻了。来呀,将朕吃这龙井也给云姑娘沏一盏。”又对云想容微笑:“吃盏茶,解一解甜腻。”
彩英和夏辅国对视一眼,急忙下去沏茶。
云想容却觉得背脊寒毛直竖,却有无可奈何。
云贤走通往宫门路上,身边大臣们无不对他道贺,皆赞扬他教导有方,有个了争气孙女,当然其中真情假意者另辨。他心事重重回了侯府,当即叫了三个儿子来到书房,将方才御书房所见所闻说了。
长子云海闻言,当即对云敖笑道:“三弟,为兄要恭喜你了。”笑容羡慕中还有几分妒忌。
济安侯爵位非世袭,云家三个儿子,只有三弟一人自己另挣得了侯爵之位,又与皇帝关系亲密,他若是做了国丈,那就加让他觉得望尘莫及了。
云恒沉思片刻,却与云敖对视一眼,都未有言语。
云贤见次子与云敖反应,心下也是叹息,幽幽道:“卿卿能得皇上青眼,是为父与你们都乐见其成,可这女子参知政事,也不知是福是祸。”
云恒也道:“父亲说事,皇上喜欢时,一句圣旨可以让卿卿参与政事,若不喜欢时,这也能要了卿卿性命,能要了云家一族性命,事情完全可大可小。”
听云恒这样一说,云海也分析出了其中利害,脸色未免难看起来。
几人同时看向一直不发一言云敖。
云贤问:“老三,你怎么看?”
云敖锐利双眸中早已瞬息万变。心里分析了种种情况,卿卿受皇上赏识,他已能分析出一些缘由,颜色也肃穆下来。
只是他与父亲虽维持了父子关系融洽,有些政见却是截然不同,就比如说,他全心忠于皇帝,对于马家之事,他会竭全力听旨行事。可父亲却是避而不谈,每每谈及马家。总是退避三舍,这让他与皇上都觉得十分无奈。大哥与二哥,又是与父亲一个鼻孔出气。有些东西。他就不愿意与他们明说。
“先看情况吧。皇上此举,必有用意。”云敖含糊其辞。
听云敖如此说,云贤心思飞转,想到了前些日子御书房,皇帝对他种种信赖殷勤。心下一惊愕,抬眸对上了次子云恒双眼:“宣和……”
云恒点了点头,“此事怕与马家有关。”
见父亲与二哥如此,云敖挑了挑眉,只道:“必要时候,须得站队才是。若是圣上有了心思,咱们还只顾着缩头,往后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