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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站起身道:“请乐妈妈进来。”又吩咐英姿:“去沏好茶来。”
“是。”
☆、第八十五章 除患
乐水穿了身半新不旧的深青色细布对襟袄子,外头罩着墨绿色的棉坎肩,下头是同色长裤和八宝棉鞋,进了屋先要给云想容行礼。
云想容忙双手搀扶:
“乐妈妈何须如此,见了我还要这样,岂不是显得生分了?”
乐水微笑着起身,才四十出头的年纪,眼角的周围就已堆积。
云想容请她入座,乐水也不客气,在下手位坐下,道:“姨夫人听人说了府上的事,特地让我回来瞧瞧,我才刚去见三夫人,才知小姐搬了出来。”
“是。”云想容避重就轻的解释:“老夫人希望教导我主持中馈内事的能力,我也希望如此,就自立门户锻炼一下。”
“锻炼是好事。”乐水温蔼的笑着,怜惜的望着云想容。
她远在拢月庵,虽不能亲眼目睹事情的经过,可从下人只言片语中已经猜得出大概。
“姨夫人说,小姐若得了闲,就上山去瞧瞧她,她也怪想念您的。”
“是,我定会去的,还请乐妈妈与奶奶说,太后娘娘懿旨,允准我过了十五去匡和玉匡大儒的研习馆去一趟,我不敢怠慢,这些日正在加紧练字。等此番事情过了,我就去看奶奶。”
太后亲自下懿旨让小姐去见匡和玉!
乐妈妈笑的鱼尾纹又多挤出来几条,连声道好,“姨夫人听了必定会欢喜。”
又坐了片刻,就要告辞,云想容拉着她偏要留饭,乐妈妈不好推辞,用罢了午饭,又带上云想容给赵姨奶奶捎去的冬衣和银两,这才告辞了。
云想容闭门练了几日的字。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因着年前京都大火引出了左都御史贪墨的案子,到现在朝野之中仍旧风声鹤唳,云家的元宵节也过的格外冷清,云贤和云敖更是闭门谢客,而邱翦苓被休一事也上了册,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了。
有人说云敖无情,也有人称云敖明智,左不过这些人一开一合口,云敖都不往心里头去。
正月十六一早,沈奕昀就去拜别了云贤和老夫人。孟氏和云想容。直将他送到了大门前。
沈奕昀同来时一样,身边只带了卫二家的,跟着保护的是云贤安排的侍卫。
云想容将早预备好的那方歙砚送给他。沈奕昀也让卫二家的给她还了礼,是五大匣子上好的狼毫笔,还玩笑道:
“再见之时,姑娘这些毛笔兴许都写秃了,也就成了本朝第一女书法大家了。”
一句玩话。将分别的忧伤冲淡了许多。孟氏莞尔道:“奕哥儿可别这么说,仔细傻丫头当真,回头真的不眠不休的写起来。”
云想容做事有毅力是周围人都知晓的,大家又是一阵笑。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沈小伯爷,一路平安。”再耽搁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云想容干脆的道了别。
沈奕昀微笑颔首,上了马车,卫二家的给孟氏和云想容行过礼。便跟上马车离开了。
看着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云想容着实松了口气。当初她无意与他接近,偏事情的发展不朝着她预想的发展,如今总算导入正规,送走了一尊瘟神。将来好歹不至于会被带累,只求沈四能安生一些。好生了却残生就是了。
不过云想容也知道,沈四这个人,注定不会是甘于现状的人。
“母亲,我要回去练字了,父亲说这几日得了闲就要待我去研习馆拜见匡先生,我要加紧练习。”
孟氏原还想让云想容跟着她回琉璎阁,让云娘做点心给她吃。谁知女儿先一步说出这话来,她反而不好阻拦。
孟氏叹息,她觉得已经许久没有与女儿一同吃过饭了。
云想容这厢带着英姿和柳月给孟氏行过礼,先一步走向西角门。孟氏看着孩子的背影,柳叶眉不自觉拧成个疙瘩。她要如何才能让孩子像以前一样,对自己依恋又喜欢?
好像要做到,真的很难。
“孟夫人。”
孟氏刚要举步,就听见背后有人说话,回头正看到穿了件土黄色对襟棉布长袄,头上只带着个深紫色的素面勒子的邱翦苓和穿着同样朴素的琴妈妈。
她不施粉黛,也没了从前华丽的装扮,如今看着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媳妇,只她眼中的锐利光芒,却是孟氏熟悉的。
“我府中还有事,你自便吧。”
孟氏微微颔首,与孙妈妈和云娘往府里去。
邱翦苓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道:“孟夫人。我知你厌烦我,从前也是我对你不住。只是如今我当真是走投无路了,我现在已是下堂妇,再也不敢对侯爷动心思,我只是想求侯爷看在我好歹养了明珠和博哥儿的份上,帮我一把,救救我全族人的命。”
邱翦苓磕起了头,道:“我不敢在存心思,只想救我家人性命,求求孟夫人,帮我跟侯爷说句话,只求侯爷肯赐见一面,我一辈子感念夫人的恩德。”
“求求夫人,帮帮我们吧。”琴妈妈也跟着磕头。
孟氏回头,看着邱翦苓,眼神中有不忍一闪而逝。她难免设身处地的去想,若自己是邱翦苓,现在该怎么办。可是不是只有一个云敖可以求吗。
但是她想起了她这么多年的欺负和陷害,又想起了女儿的处置方法。
若她帮忙,女儿定要再与她更生分。且她真的不愿意在理会邱翦苓。
思及此,孟氏头也不回的进了角门,吩咐门房的人关门。
邱翦苓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泪雨滂沱,“妈妈,怎么办,连她这个最面和心软的都不帮咱们了。”
琴妈妈搂着邱翦苓,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门房的人见两个疯女人在后附门前报庙似的哭,就要来撵人。可后头却传来一个稚嫩又威严的声音。
“等等。”
随即角门打开,穿了嫩绿色对襟小袄,白色兔毛坎肩,头戴兔毛帽子的云想容,带着柳月和英姿走了出来。
邱翦苓和琴妈妈,见了云想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上一次他们已经被收拾的够惨了。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是,人家想要拿捏,还不是手到擒来?
邱翦苓和琴妈妈相互搀扶着起来,就要逃走。
云想容冷声道:“邱夫人难道不想见我父亲了?”
一句话,给邱翦苓带来了希望,她停下脚步,迟疑的转身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微笑着,桃花眼里却毫无笑意。
像邱翦苓这种懂得什么是“奋力一搏”的女人,保不定日后会作出什么乱子来,她今日索性就将此事了解,免生后患。
☆、第八十六章 斩草
邱翦苓向前跪行了两步,她此时已走投无路,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除了云敖她不知还能求谁,云想容就算是要耍弄她,她也只能心甘情愿的随她耍弄,只要能见到云敖,能救她的家人,她就是死也甘愿了。
“六小姐。”邱翦苓卑微的拉着云想容的衣摆,杏眼含泪,娇颜惨白,乞求的呜咽道:“求六小姐开恩,帮帮我吧。”
云想容低头看着邱翦苓红肿布满血丝的眼和憔悴的脸。
这张脸依旧美丽,布衣荆钗的她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眼前浮现的,却是曾经张扬跋扈浓妆艳抹的美人。
那个得理不饶人,对她动辄打罚的狠辣女人,仿佛根本不是她。
云想容心下突然有种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唏嘘。然邱翦苓落得今日下场,完全罪有应得。
或许,她又要被母亲看成狠毒无善心。可那又怎样?她云想容就是睚眦必报,不会因为现在邱翦苓看起来可怜,就放过她。
放虎归山,后患不除,万一哪一日她蹦出来害了孟氏,她如何后悔也来不及了。
要杀,就彻底将她打入地狱,永绝后患。
要忍,就从一开始放低姿态,让人毫无所查。
做事最忌讳不上不下,模棱两可。
“邱氏。”云想容嫌弃的退后,衣裳下摆从邱翦苓手中抽出,嘲讽道:“帮你可以,你总要给我一些能打动我的好处。否则我凭什么帮你?”
邱翦苓原本心下有疑虑,觉得云想容不可能凭白的帮她,闻言却放下了心。原来她在这里等着她。
思考他们之间的过往,邱翦苓立即想到云想容想要什么,越发卑微的磕头:“六小姐,您若是肯发慈悲帮我这个忙。往后我甘愿为奴为婢,给您端茶倒水,做贴身伺候的丫头。”
“端茶倒水?你未免太抬举自己,我哪里敢用你。”云想容嘲讽道:“若我给你办成了这件事,你往后就伺候我母亲洗衣洒扫。”
邱翦苓咬唇,强压着心下的火气,面上不露丝毫情绪,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点头,“好,只要六小姐帮我见上侯爷一面。我定会好生伺候孟夫人,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云想容莞尔。邱翦苓的话,她完全不信。
邱翦苓可不是什么拥倒了爬不起来的弱女子。给了她喘息的机会,她定要东山再起。到时候不说别的,单她要拉着孟氏同归于尽,她都无法防备。眼下只有抛出让她觉得合理的“诱饵”才能使之上钩。
“一言为定。”云想容表情上带了孩子得到心爱玩具的开怀笑容,仿佛终于能踩到邱翦苓头上。是一大快事。
邱翦苓见她如此,低着头,眼神冰冷,心道:先让你这小娼妇欢喜几日,等我解决了燃眉之急缓过劲来,在收拾你!
“那好。你起来吧。”看了眼扶着邱翦苓起身的琴妈妈,云想容道:“我只能帮你一人进去。”
邱翦苓颔首,回头道:“琴妈妈。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琴妈妈心疼的抹了把泪,夫人是金枝玉叶,自小宠爱到大的,如何受过这样委屈,竟要给个六岁的孩子如此欺负。这些日。夫人将所有没受过的罪都受了……
“老奴回去等您。您也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
邱翦苓与琴妈妈说话的功夫,云想容已经进了角门。她生怕云想容反悔。拍了拍琴妈妈的手忙追了上去。
琴妈妈看着角门关上,呆站着许久才离开。
角门里,门子出于责任,只是问了一句,云想容说是永昌侯吩咐的。下人们就不敢再多问。
云想容负手走在前头,柳月和英姿一左一右的跟在后面,邱翦苓亦步亦趋低头跟着三人,仿佛要将脸埋进领子里,生怕被熟人看到。
云想容也不在路程上多耽搁,带着她过了兼济堂前的穿堂,到了外院东侧的知韵堂——汗牛斋、文昌斋、知韵堂、墨韵堂、藏书楼和夙兴堂由南向北依次排开,是府里老爷少爷的书房。前些日子云贤刚将知韵堂挪出来给云敖用。
云想容出入云敖的书房是常事,有了先前差点掐死她的事后,云敖竟然还能坦然的教导她读书写字,还允许她去书房看书,表现出对女儿十足的宠爱和疼惜,也让府里曾经看低了云想容的下人们对她高看许多,更让老夫人瞧不惯,恨的牙痒痒。。云想容知道,云敖一则是要脸面,给自己争面子,二则也是为了气老夫人。他既然要在人前表演父慈子孝,反正对她没有坏处,她也乐得奉陪。
穿过东边的小巷,从西角门进了知韵堂所在的小院落,云想容打发了洒扫的下人,吩咐柳月去琉璎阁请云敖来,嘱咐她什么都别说,只说她找他有要紧事。这厢带着邱翦苓开门进了书房。
“你待会儿就躲在里间的屏风后,不要出声。待到我给你说几句好话你在出来。我父亲这些日心情也不很好,免得他突然见了你情绪激动,事情就不好谈了。”
邱翦苓连连点头,感激的道:“多谢六小姐,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云想容不耐烦听她红口白牙说谎话,摆手道:“你躲起来吧。”
邱翦苓就站到了里屋靠墙放置的落地插屏后,紧张的贴着墙壁,理了理衣裳和鬓发,心莫名颤抖加速跳着。
云敖休她,她恨,可也明白云敖必然是知道了国公府一夕坍塌,没有办法的权宜之策。人在关键时刻本能是会自保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么多日过去她也想通了些。只要云敖能帮她给邱家说几句好话,她宁愿伺候他一辈子。
她与云敖夫妻锦瑟和鸣多年,怎么说也有情分,就算救不了国公府全家,好歹也要留他们的性命,在给她妥善的安置。
爱面子的男人,如何也会顾全自己的脸面,即便是休妻,也不会让她过的太凄惨。
她正沉思着,突听见外头一阵错杂的脚步声响起。随即帘笼挑起,云敖清亮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