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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心下暗喜。依依不舍的搂着老夫人的胳膊,螓首靠在她肩头:“祖母,孙女舍不得您。”
她声音娇柔绵软,又是发自肺腑的依恋,老夫人就算对她存了算计之心,毕竟也是自小看着长大且每日都黏在自己身边的人,想她甚少出门,偶尔离开她身边也不过是一时半晌的,此番去拢月庵给赵姨奶奶侍疾说不定还要住上十天半个月见不到面。老夫人没有往入宫小住的那件事上多想,只觉得心软化成一滩水。搂了搂云想容的肩膀,道:“好孩子,好生照顾赵姨奶奶。早些回来也就是了。”
“是,孙女知道。孙女也会将您的关心之意转达给赵姨奶奶。”
“嗯。”老夫人应着,一下下顺着云想容如缎子一般凉滑柔顺的长发,又吩咐外头的人:“既是赵姨奶奶病了,就预备上药材以及平时所需的吃的用的。一并让六小姐给捎带过去。也算咱们侯府不亏待了她。”
李妈妈行礼应是,下去预备了。
云想容就搂着老夫人的胳膊道:“那我先去给我母亲辞行。”
“去吧。”老夫人是最重视礼仪的,云想容如此懂得礼数,她颇为喜欢,拉着云想容又嘱咐道:“你也带着韩婆子一同去吧,自己三灾八难的还没好利索。又要去庵堂侍疾。韩婆子医术高明,可以照顾你周全,也可顺带给赵姨奶奶看看。”
“还是祖母想的周到。”
云想容起身。给老夫人行了福礼。她身段婀娜,姿态优雅,看她行礼就如看舞蹈似的让人赏心悦目。
老夫人所剩无几的那一点怒气都没有了,心里越发满意自己能条理出这样的一个玉人儿,往后她若入了宫。云家的好日子也就来了。起身亲自扶着云想容起来,还让月皎跟着去看看有什么缺了的。不用回她就可以填补。
云想容去见了孟氏,孟氏听说赵姨奶奶病了,焦急的很,丝毫没有疑惑,给云想容添了好些东西让她一并带去,还让她有什么事及时传信回来,又问她打算带什么人去……
等云想容离开侯府时,已经是得到消息的一个时辰之后。
一辆朱轮华盖八宝香车在前,后头跟着两辆平头蓝布马车,在后头是两辆货车,由两名粗实婆子押车,又有两名骑了高头大马的侍卫护送着,浩浩荡荡的出了侯府西边的角门,一路沿着东聚贤大街往西边正街走去。
如今初夏清风吹拂,朱轮华盖八宝香车四周垂下雪白的纱帘飘动着,以红络子打了的精巧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外头的人隐约看得到车内是坐了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却看不清里头。
马车离开东聚贤坊,拐入了集市。正常行走之间,百姓也不必太过于避让。
云想容身上穿着在家常穿的那件蜜合色的交领褙子,手执纨扇斜靠在柔软的浅紫色撒花缎面迎枕上,香肌雪白,长发垂委,如画一般。
马车行走时带进来的风格外的凉爽。她饶有兴味的隔着飘摆的白纱帷好奇的看着集市里的人声鼎沸,听着近在咫尺的各种吆喝。
捏糖人的,打把势卖艺的,卖各色菜蔬的……影影绰绰,让人瞧着就觉得有股子极为轻松而浓郁的生活气息。她养在侯府深闺中,极少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真正的百姓生活。更何况这一次赵姨奶奶能想法子装病将她接走,还是意外惊喜。
云想容的心情特别的好。
就在云想容轻笑之时,突然发觉周围的声音好似弱了许多。她不明所以,探头左右望去,隔着一层纱,隐约瞧得马车右侧路边,拿了把碧绿青菜的妇人张着嘴忘了吆喝,将手里的菜蔬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与此同时,似有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男子身影摇着折扇,身后跟了两名随从,与她的马车擦肩而过。
一阵风吹来,清脆铃声叮铃做响,雪白的纱帷骤然吹起,云想容看到那人纳纱浅青外袍的一角。
☆、第一百零二章 礼物
马车外,十四五岁的高挑少年脚步微顿,他常年修习武艺,六识灵敏,有人注意到自己他自然感觉得到,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只看到朱轮华盖八宝香车渐渐走远,雪白的轻纱飘着,伴随着清脆的铃声,“济安侯府云”的家徽,在阳光下极为扎眼。
斜挑入鬓的剑眉蹙起,丹凤眼中有些不知名的情绪闪过。
八年了。这个标徽仍旧那么熟悉。
穿了浅灰色细棉布短褐,不过十二三岁虎头虎脑的小厮笑嘻嘻的凑上前逗趣的道:“小伯爷,我就说让您别随便出来乱走,好吧,既走动了,您好歹行行好,做什么要乱笑,徒增春闺含怨。”说着指了指路边刚才掉了菜蔬的妇人。
“猴崽子,没亏了乳娘给你取名叫小猴,又浑说。”沈奕昀回过神,被他逗的再次展颜,扇子轻敲他额头。
他平日很少笑,除非必要时候,他总是如同挂着一层寒霜,带着冷漠与疏离,还有不属于少年人该有的老成与敏锐。
下头的人,都有些怕他。不只是敬服他的手段,更是从心底里惧怕他。因为他周身上下的威严和强势。
可小猴不同。他日夜跟在小伯爷身边服侍,最是知道他的性子。他并不是冷淡,也不是难相处,他有本事拿捏所有人,若真想讨好谁,也有本事让对方将他喜欢到心坎里。平日里,他如无波古井一般,是因为有心事。
卫妈妈说了,他的任务就是要让冰窖里刚捞出来的小伯爷多笑笑。
小猴捂着额头,调皮的吐了下舌头。
另一身着牙白色直裰的十六七岁壮硕少年进一步上前,正是沈奕昀的乳兄卫昆仑。
“四少爷,是济安侯府的马车。”
“嗯。”
沈奕昀摇着折扇。继续缓步上前。卫昆仑和小猴也跟上。
“您预备几时给侯府去信儿?”
“过些日吧,先逛逛,熟悉熟悉京都的环境也不迟。”
“就是!”小猴看不惯卫昆仑那张木头脸,嘻嘻笑着道:“小伯爷头脑好,读书的事暂且放一放,反正秋闱还早呢。”
卫昆仑瞪小猴:“是你自己想玩吧。”
小猴大眼睛一翻,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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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虽然好奇方才外头的人到底是长得多吓人,才唬的大婶掉了手里的菜。可她心思不在此处,也就没多问随行的人,马车出了城。周围风景也变的秀美起来。她却无心观赏,心下算计着其实就算躲到拢月庵去,也不过是更有效的拖延罢了。还是要想个治标治本的办法才是要紧的。
马车来到拢月庵时已经过了晌午,蓝天白云下,通往山上的青砖长阶两旁是成片白云朵一般的梨花。赵姨奶奶穿着一身深紫色的细棉布交领短褐,下着深灰色八幅裙,花白头发利落的挽起。正带着乐水站在山下迎。
马车停下,云想容扶着英姿的手踩着红漆木脚凳下车,抬眸瞧见赵姨奶奶就在台阶旁边的树荫处,欢喜的笑弯了眼,快步迎上前去亲昵的叫了声:“奶奶。”
“好孩子,可想死奶奶了。”赵姨奶奶拉着云想容上下打量。“可不是又长高了?我看你呀,将来比你母亲个子要高呢,小时候就担心你长不了大个儿。”
“是呀。所以母亲总给我喝大骨头汤,保不齐是那骨头汤起了作用。我最近还总是觉得腿容易抽筋。”
“那说不准就是在长个儿呢。”赵姨奶奶挽着云想容的手,拉着她上台阶,问:“英姿说你身子不爽利,可好些了没有?”
“奶奶知道的。身上的病其实不重,心病更重。”
赵姨奶奶闻言。低头看了容颜明丽的孙女一眼,怜惜的叹了口气。
许是因为常年劳作的关系,已经五十三岁的赵姨奶奶也只是鬓角多些华发而已,身体却很健朗,拉着云想容的手走台阶,脚步比云想容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还要轻快。
云想容虽然每日走石子路,已经坚持了八年功夫,可到底身体底子差,到了山顶时,赵姨奶奶和乐水都脸不红气不喘,她白净的面皮却像是染了胭脂,呼吸也有些急。
英姿那边指挥着粗使婆子将给赵姨奶奶的礼都半晌来送进了院子里。
云想容缓过气儿来,笑吟吟的道:“奶奶,我饿了,待会儿给我吃什么好吃的?”
“今儿不是你的生辰吗,我特地亲自下厨做的素菜,不过就怕你吃不惯。”赵姨奶奶歉然的对着云想容笑,笑容朴实中透着诚恳。
云想容打心底里高兴,道:“我喜欢吃素菜,再者只要高兴,吃什么个还不都一样?奶奶肯帮我出来,暂且躲过那些是非,我很欢喜,也很感激。”
“我也想能帮你更多啊,傻孩子。”赵姨奶奶拉起云想容的手:“走,先去见过不随师太,就快吃饭,你不是饿了吗。”
“是啊,早就饿了。”
云想容先去问候过不随师太,便跟着赵姨奶奶回了东厢房。
英姿和柳月、柳妈妈上前来给赵姨奶奶磕头,随后张罗着安顿随行的粗使婆子,那两名侍卫则是打发回侯府去了。
云想容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都是她喜欢吃的,豆腐皮卷青菜,素炒三丝,凉拌青瓜,还有一碗四宝羹。
她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豆腐皮卷,欢喜的眼睛都笑眯成月牙:“真好吃,一吃就知道是奶奶的手艺。”
“喜欢就多吃点。”赵姨奶奶越发喜欢小六儿了。
虽然明珠,博哥儿都是她的孙女孙子,可邱氏生的姐弟俩,明显没有孟氏生的姐弟俩讨喜。每次来庵堂看她,明珠和博哥儿都是一副施恩的样子,她也曾经用心给他们姐弟烹制素材,可他们看到的不是心意,而是食材的价值。
久而久之,赵姨奶奶对他们淡了,对云想容和小九儿更加喜欢了。
赵姨奶奶就问起府里的事,问了孟氏又问云传宜。
云想容笑着一一作答,最后道:“奶奶既然接了我来,可以定要多留我一阵子。老夫人要我入宫去陪梅美人小住,明眼人都知道她安了什么心。皇上的年龄都可以做我的爹了,我不想入宫,而且宫里的倾轧和争斗,哪里是我承受的起的。”
说到此处,云想容目光中已经无限悲凉,幽幽道:“若到最后,就只剩下入宫一途,我宁可一刀抹死了,也不让他们如愿。”话音方落两行清泪已顺着雪腮滑落。
赵姨奶奶心疼的搂着她,“好了好了,你莫哭。这件事兹事体大,并不是咱们私下里计划就能定了的。卿卿,你也知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你的聪明,更改知道像侯府这样的簪缨之家,婚姻已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其中涉及到的,还有朝堂中的派系问题。朝堂的一丁点波动,足以影响一个女子的一声啊。”
“是。我知道。”云想容颔首。所以龚茂国如今入朝为官了,她与他的联络才更加隐秘,决不能让人看出她有这一张暗牌。
“所以卿卿,你的婚姻,不是你喜欢不喜欢就能决定的,我还要与你父亲在商议才是。”赵姨奶奶怜惜的摸摸她滑嫩的小脸,叹道:“女子的性命有时候,甚至都不敌一个值钱的玩意儿。”
云想容默默无语。
父亲孝顺不假,可是赵姨奶奶的一番话,也帮她理清了思路。她入宫与否,或者嫁给谁,都直接与侯府的利益挂钩,只要能让入宫侍奉皇上对侯府没有好处,甚至有害处,此事就可以避免。
看来前路漫漫,还需她好生谋划起来才是。
云想容就在拢月庵安心的住下了。这里环境清幽,恰好适合养身体,她每日都会去随不随师太上早课,其余时间练字,若乏累了,就会去山门前看看梨花。
云想容最喜欢的,就是躺在后山门外不远处梨花树下碧绿的草坪上,透过交错花枝看蔚蓝的天和流动的云,仿佛这时,时间都精致下来,只有宁静与祥和之气掺在青草香里盈满弊端。
“女子随意仰卧,不庄重。”
云想容正惬意的享受宁静,头顶突然传来说话声,她倏然张开眼,却见尉迟凤鸣蹲在自己身边,高大健硕的身子蹲下时蕴含着力量,娃娃脸上笑容亲和,哪里有方才训斥的严肃?他分明就是来吓唬自己。
云想容坐起身,理了理衣裳,“你几时来的?”
“才来。”
尉迟凤鸣嘿嘿的笑。
其实他早已看了这里许久。
梨花树下,草坪碧青,青衣美人悠哉的仰卧,一手放在腹间拿着纨扇,另一手搭在额头,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在碧玉镯子的点缀下,显得肌肤如初凝的新雪。风吹过,花瓣簌簌落在她身边,她却浑然不觉。
这样的美景,相信只要是男人就不舍得移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