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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瑚听了这话,心里很是难过,“妈这样说,她是不想我去杀龙文光叔侄的了。”她只道母亲由于曾经改嫁龙丈光,多少还有一点夫妻之情,心中难免不悦。不过,却也不当面说她母亲。只能咬着嘴唇,轻轻说道:“妈,请你别说这样伤心的话。”
“好,那咱们就回到正事来吧。你的刀法虽然已得你爹真传,比起你爹的仇人还差得远。你要亲手报仇,只有一个法子。”
云瑚怔了一怔,“什么法子?”她也曾想过这个问题的,不过她想的只是苦练武功,期之十年。
“云夫人”道:“待你练成你爹那等功夫,恐怕仇人已经死了。你若想早日报仇,只有和陈石星双剑合壁。”
云瑚面上一红,低头不语。
“云夫人”道:“好在你的仇人也是他的仇人,我想你即使不愿意嫁给他,他也会和你联手的。”
云瑚说道:“妈,那你是不是要我现在就到桂林去找他?”
“云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心情混乱得很,我希望你早日为父报仇。”
云瑚说道:“报仇固然要紧,妈你有病,我也应该服侍你的。女儿还是多陪妈妈一些时候。”
“云夫人”苦笑道:“我现在已经知道,我是无须拖累你了,我能够见你一面,心愿已了。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哈哈,哈哈……”笑声突然中断!
云瑚吃惊叫道:“妈,你。你怎么啦?”听不见母亲回答,连忙一探她的鼻息,只觉触体如冰,登时吓得呆了!
原来“云夫人”这许多年来念念不忘的就是一见女儿,一旦心愿得偿,精神已是陷于崩溃地步。兴奋、愧悔、欢喜、悲伤……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都在同时涌现!以致心病突然发作,就在狂笑声中断了气了。
云瑚呆若木鸡,过了好一会子,方始蓦地一声尖叫起来。
陈石星正在前往桂林的途中,他的心情也是混乱得很。
游子怀乡,离人念旧,人之常情,何况故乡是有“风景甲天下”美誉的桂林?故园风物,魂牵梦紊,一别三年有多,陈石星是早已想回去的了。如今踏上归程,心情能不兴奋?“
但在兴奋之中,却也有着难言的怅悯!
三年的变化是太大了,尤其是最近这两个月。
造化弄人,本来他与云家乃是地北天南,风马牛不相及的,但如今却变成了息息相关,有如万缕千丝相互纠缠,剪也不断,理也还乱了。
想起了和“云夫人”的一夕长谈,想起了和云瑚的化敌为友,云家的命运似乎已和他血肉相连。想起了那晚云瑚为他轻抚瑶琴,催他入梦;想起了昨日的路旁道别,云瑚的殷殷嘱咐,盼望他早日归来……。陈石星又是欢喜,又是悲伤,禁不住心头苦笑了。
“她和段府的小王爷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我是什么身份,难道还能对她有非份之想吗?我是只能为他们祝福,待他们的喜讯传来,把这张古琴送去给他们作贺礼了。唉!我为什么还要老是想着她呢?”陈石星挥一挥手,虚打一鞭,催那白马飞跑。似乎要把云瑚的影子掸手抛开,但可惜云瑚的倩影已是印在他的心头,纵然不去想她,也是抛开不了。
白马跑得飞快,不过三天,陈石星已是出了山西省域,踏入了河南境内的黄土平原了。
这一天他在一条绕着王屋山山脚蜿蜒而过的路上奔驰,中午时分,正自感到有点饥渴,抬头一望,恰好发现路旁有一间茶馆。
这种路旁茶馆,是为赶路的旅人而设的,卖的不仅是茶,还有酒菜供应,于是陈石星便的下了坐骑,到那山脚路旁的茶馆喝酒,茶馆旁边正好有块草地,陈石星笑道:“我有我吃,你有你吃吧。”放任那匹白马在草地吃草。
陈石星要了一盘切牛肉,说道:“你们有什么酒就给我什么先来半斤。”
这种兼卖酒菜的路旁茶馆陈石星相当熟悉,当然不会有什么美酒佳肴,下酒的菜总是卤牛肉、花生之类,酒则是自酿的“白干”,酒味多半很淡,聊胜于无罢了。
不料他喝一杯,只觉芬芳扑鼻,酒味的香醇,竟是他从来没有喝过的好酒。
陈石星有了一份意外的惊喜,赞道:“好酒,好酒!这酒叫什么名字?”
茶馆老板笑道:“自制村酿,哪有什么名字。难得客官赞赏,请多饮几杯。”
陈石星见他谈吐不俗,说道:“老板,你也来喝一杯吧。”
老板笑道:“知音难遇,你赏识我酿的酒,应该由我请客才对,怎能要你请我?”
说话之时,眼睛看着陈石星放在桌上的那张古琴。“知音”二字,想是由此触发。
陈石星越发惊异,心里思道:“想不到荒村野店之中,有这样一位风雅的老板。恐怕是隐于酒肆的高人也说不定。”当下哈哈一笑,“谁请客都无所谓,喝了再说。”
老板倒也爽快,立即说逍:“好的,佳客难遇。我陪你喝个痛快。”拿了一坛酒来,说道:“这是陈年老酒,味道更醇,你试一试!”
陈石星笑道:“我还要赶路,多喝恐怕不成。”
老板说道:“那就随量吧。”斟了两杯酒,说道:“先干为敬。”一饮而尽。陈石星本来有点疑心的,见他先喝,也就放心喝了。
喝了几杯,老板说道:“客官,你贵姓?”
陈石星道:“小姓陈。老板,你高姓大名?”
老板说道:“不敢当。我姓丘,单名一个迟,迟暮的迟。”
陈石星道:“丘老先生出口成文,想必曾读诗书?”
丘迟笑道:“小时候是曾胡乱读过几年书,只因好酒贪杯,耽于逸乐,少年碌碌,老大无成,故而改名为‘迟’,自伤迟暮。”
陈石星肃然起敬,说道:“老伯原来是位遁迹风尘的高士,失敬,失敬。”
丘迟哈哈笑道:“我是因为谋生乏术,只会酿酒,才开这个茶馆,卖茶卖酒,作为糊口之资的。什么高人,客官,你是开我的玩笑了。”
陈石星心想:真人不露相。不由得对他更是另眼相看。喝了两杯,丘迟忽道:“陈兄,你随身携带瑶琴,想必精于琴技?”
陈石星道:“稍会弹琴,精通二字那是远远谈不到的,老先生饱读诗书,想必也会弹琴?”
丘迟说道:“你客气了。琴我是不会弹的,不过我却认识一位很有名的琴师。说来凑巧,这位琴师与你同姓,也是姓陈。”
陈石星连忙问道:“这位老琴师是谁?”
丘迟说道:“据说他的琴技天下无双,大家称他为琴仙,他则自号琴翁。”
陈石星所料不差,“原来他说的果然就是我爷爷。”
丘迟继续说道:“我和他只是曾有一面之缘,还谈不上怎么相熟的朋友。有一天他也是像你一样,路经此地,在我这里喝酒,喝了之后,大为赞赏,乘着酒兴,给我弹奏一曲高山流水,那美妙的琴音我至今未忘。嗯,算起来已是二十多年之前的柱事了。”
陇琴翁乃是流浪江湖的琴师,有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陈石星暗自思量:“这位茶馆老板看来虽然是个商人,我和他毕竟只是初次相识。俗语说得好,逢人但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我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吧。”
说罢与陈琴翁相识的往事,丘迟喝了满满的一杯,笑道:“高山流水的雅奏,可遇而不可求,难得陈兄到此,二十年前情事,仿佛重现。不知陈兄也能为我弹奏一曲么?”
陈石星道:“我的琴技如何能与琴仙相比?”
丘迟说道:“陈兄请莫客气,我给你斟满一杯,聊助雅兴。”
陈石星亦已有了几分酒意,说道:“承赐佳酿,无以为报,那我就献拙吧。”
打开琴匣,取出古琴。丘迟眼睛一亮,“咦”了一声,说道:“陈兄,你这张古琴和陈琴翁当年弹的那张古琴倒似乎是一模一样。”
陈石星笑道:“人有相似,物有同样,弹的琴虽然相似,奏出的曲子那就一定差得远了。嗯,待我想想,奏个什么曲子好呢?”
放下酒杯,把眼一望,那匹白马正在外吃草,云瑚的影子不觉又浮现他的心头了。
陈石星轻拢琴弦,边弹边唱:“皎皎白驹,食我场苗。
絷之维之,以永今朝。
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
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毋金玉尔音,而有逻心。“
这是诗经小雅中“白驹”一篇的首尾两章,“自驹”是留客惜别之诗,陈石星弹奏此曲,表面是感谢主人的雅意,实在他心里想的则是云瑚。
这两节诗经,倘若译成白话,那意思就是:“白白的小马儿,吃我场上的青苗。
拴起它拴起它啊。
延长欢乐的今朝。
那个人那个人啊,来到这儿和我一起快乐逍遥。
白白的小马儿,回到山谷去了。
咀嚼着一捆青草。
那人儿啊玉一般美好。
别忘了给我捎个信啊,别有疏远我的心啊!“
(羽生按:译文根据余冠英的《诗经选译》)
白马正在外面吃草,这匹白马,云瑚也曾作过它的主人。他与云瑚的“不打不相识”,也可说是因这匹白马而起。就在数日之前,云瑚曾经拦住马头,希望能够将他留下。而现在则是天各一方。“还有相逢的日子么?她的友谊会不会因为时间久了而褪色,而有疏远我的心呢?当她大喜的日子,她会不会忘了要给我捎个信呢?”
琴声戛然而止,陈石星的心潮可还没有平静下来。他痴迷于自己;弹出的琴声之中,不由得悠然存思,茫然若梦了。
忽呼得马蹄踏地之声恍似暴风骤雨,把陈石星从梦境之中倏的惊醒过来!一个极为刺耳的声音冷笑说道:“弹的好琴!哼,你这臭小子真是瘌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声音,倒是非常熟悉的。
五匹健马来到茶馆门前那块草地了,说话的这个人正是龙成斌。在他两旁的是呼延四兄弟:呼延龙、呼延虎、呼延豹、呼延蛟。
龙成斌注意的是听陈石星弹琴,呼延龙注意的却是那匹白马。
“这小子是逃不了的,先捉住这匹白马。龙公子,请把这匹白马赏我!”
陈石星扬唇一啸,那匹白马颇通灵性,立即逃入林中。呼延龙喝道:“你的主人跑不了你也跑不了,还想逃么?”把手一扬,一枝袖箭电射而出。
陈石星抓起一技筷子,与此同时,也以甩手箭的手法射出,后发先至,和那枝袖箭碰个正着!
正是:
伊人何处觅?仇敌已来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惆帐断魂空出峡 只怜飞絮已无家
筷子袖箭,同时坠地,显然是功力悉敌,难分轩轻。那匹白马早已逃入林中,看不见了。
呼延龙脸上无光,悻悻说道:“好个大胆小子,居然还敢逞能!嘿嘿,云家那野丫头哪里去了?你是给她抛弃了吧?哼哼,你和那野丫头双剑合壁,或许我们还有点儿顾忌,如今谅你也难逃出我们的掌心了!”四兄弟一齐下马,排成一排,步入茶馆。
呼延龙的说话可并非虚声恫吓,陈石星曾经见识过他们剑阵的厉害,情知没有云瑚与自己双剑合壁,那是决计难以抵敌的,但事已如斯,慌也没用,“大不了拼掉这条性命,伤得一个就是一个。我倘若身亡,龙成斌这小子的身上最少也得给他开了一个窟窿。”如此一想,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倒是坦然无俱了。
龙成斌最后一个踏入茶馆,看着陈石星那副紧张戒备的模样,心里甚为得意。此时虽是初寿时分,天气仍然相当寒冷。他好整以暇的轻摇折扇,打了一个哈哈,说道:“陈兄,你真是个多情种子,琴音寄意,还忘不了云姑娘吧?但可惜是从今以后,你恐怕是再也见不着她了。”
陈石星讥笑道:“我弹我的琴,关你什么事”
龙成斌纵声大笑,呼延豹故意问道:“龙公子,你笑什么?”
龙成斌道:“天下最好笑的事情莫过于自作多情,哈哈,哈哈,哈一哈!哼,姓陈的小子!我笑我的,可也与你无关啊,你又何须如此着恼?”陈石星给他气红了眼睛,待要发作,蓦地翟然一省:“我可不能中了他激将之计。”要知高手搏斗,最忌心粗气浮,害怕或者恼怒,都足以影响自身。陈石星冷静下来,先把古琴收好,只待敌人一动,立的施展无名剑法,随机应变,后发制人。
茶馆的老板丘迟忽地挺身而出,笑道:“难得贵客光临,请坐请坐,大家先喝几杯。你们和这位客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让小老头儿作个鲁仲连好不好?”
龙成斌斥道:“我们的事情不要你多管!”呼延龙却笑道:“公子,这酒倒是好香,咱们也不妨先喝个痛快,再动手也不迟。”他们四兄弟都是嗜酒如命之人,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