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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别怕,芷玉和齐康会永远陪着小姐的,我们每天干完活都来陪小姐说说话。对不对,齐康?”
“恩,我们每天都会陪着小姐,我们一起长大,然后看着小姐嫁人。”下面齐康的声音,稚嫩的,却颇有小男子汉气概。
“齐康说得对,我们三个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们一定会一起长大,看着小姐快快乐乐嫁给姑爷。”
小映雪趴在木板上,无声哭了,她瘦小的肩膀轻轻抖动着,终于把心头的苦闷哭了出来。在这里被关了整整五年,每天是不见天日,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教书先生偶尔来教她读书习字的时候,她才能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
一般她不会点灯,因为她不知道哪一刻是白天哪一刻是黑夜,她习惯黑暗,却又害怕黑暗。只有在外人进来看她的时候,她才会点燃那一盏微弱的光,证明她卑微的存在。
她一直隐约知道自己给家里带来了灾难,也无意听到了那一夜娘亲歇斯底里的哭喊,原来她敬爱有加的娘亲不是亲娘,而爹爹也不是亲爹,她只是被生母送过来的,命中带煞。
虽然她不是太懂“命中带煞”这句话,但知道,她的存在会给家里带来灾难,所以她心甘情愿待在这小阁楼。即便就这样度过她的童年,甚至是一生。
“芷玉,娘和家里的其他人还好吗?”她停止哭泣,想起整日对她忧心忡忡的爹和娘,还有动不动就摔断腿或胳膊的老管家,疼爱她的李妈。这些人,皆因为她的存在,受了不少苦。
“小姐别担心。”小芷玉在外头笑了,声音甜甜的,清脆如银铃,“我听我娘说,夫人怀小少爷了,府里马上就会办喜宴,嘻嘻,到时候我娘就会给我吃猪肉圆子了……”
“谗嘴猫快下来,梯子快被你压塌了。”小齐康在下面叫囔,并把梯子抖了抖,惹得胖墩墩的芷玉一阵尖叫,“齐康,小心我下来扁你!”
齐康对她吐吐舌扮鬼脸,然后对楼里的映雪道:“小姐,我要回去睡觉了,今天好困哦,我们明天再来看你,给你讲故事好吗?”
说完,大大打了个呵欠,再对已往下爬的芷玉做一个鬼脸,一溜烟跑走了。
芷玉在后面急得跳脚:“坏蛋,梯子怎么办?我一个人抗不起……呜呜……小姐,齐康欺负我……”
楼里的映雪依旧靠在木板上,望着木板缝隙里射进来的月光,突然好羡慕好羡慕芷玉和齐康。
[正文:002 ]
六年后,烟花三月,京城苏家。
只见气派的大厅,四十有六的苏老爷留着山羊胡,戴着洋眼镜,对对座的人笑脸相迎:“云老板,听说令郎至今尚未娶亲,今年是否二十有一了?”
同为做布匹生意的云老板一听这话,笑容有些僵,道:“犬子爱流连烟花之地,经常不回家,怕是一时半会安定不下来,呵呵。说起这,不知令媛找的是哪家的夫婿?”
让儿子娶这苏家的煞星那还了得,他可不想晚年丧子或是家道败落。儿子喜欢在外面乱来,此话不假。但是这会他忍心把这家丑外扬,就是想打消这苏老板的试探之意。所以,他也就敷衍敷衍。明知无人上门向苏家提亲,也终是要说些客套话。
算起来,这苏家的煞星女儿也差不多二八年华了,及笄之年,苏老板急于招女婿。这几年,曾有人觊觎苏家一半产业,硬是不怕死的上门提亲。
一提完亲回家就出事,要么摔胳膊断腿,要么家里鸡犬不宁,果真是应了那命带煞星之说。于是这城里所有名字中带“连”字的男人,都不敢上门提亲了。其他人,就更不必说。
刚好他的幺子名字里有个“连”字,至今尚未娶亲,所以这苏老爷就将主意打到了他们云家。
其实他们苏家开出的条件也算丰厚,他们给女儿的嫁妆是苏家一半的产业,外加可以帮女婿谋求官职,苏家女儿确实也长得如花似玉,水灵灵的。只是……哎……
他惋惜的摇了摇头,看着对面的苏老板脸色渐渐暗沉,答不出他的话来,又宽慰道:“既然大师说令媛命格中的煞气能化解,那么就一定有这个人存在,苏老板你也不要太焦急,儿孙自有儿孙福。”
“哎……”苏老爷重重叹息一声,没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恢复笑容道:“云老板,来喝茶、喝茶。”
“喔,好。”
两人正客气一番,忽见一个十八岁左右的浓眉大眼青年从长廊那头气喘吁吁跑过来,进厅就道:“老爷,宫里来人了,宫轿刚好到云来客栈……”
“什么?”苏老爷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齐康,你再说一遍?宫里的人?”
十八岁的齐康歇歇气,再道:“对,是宫里的人,正往苏府过来,好象是为小姐的事……”
“那,快,快出去迎接。”苏老爷这下已经是脸色大变,慌乱起来了,他们苏家什么时候招惹了宫里的人?
随后命下人将云老板送回了云府,自己则快速换了一身正装,带着家里所有的人跪在门口迎接。
宫轿果然不出一刻便到了,从轿里走出个唇红齿白的公公,只阴阳怪气传了遍皇上的口谕便掉转轿头要回宫。苏老爷明了,知是半刻耽误不得,立即坐了轿随之进宫面圣。
稍后,金銮殿上。
景祯皇帝坐在龙座上昏昏欲睡,吟凤太皇太后坐在凤座上凤颜威严,左丞相宇文祁都站在百官首位鼻孔朝天。
天下人都知道,这十年前先帝驾崩之时,只有太皇太后和宇文丞相伴其左右,随后便传出先帝口头遗诏,说先帝要传位于二皇子赫连胤韬。也就是现在这位在龙椅上打瞌睡,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景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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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自是苏老爷初进大殿时快速收进眼底,也在脑子里搜索一番的情境,毕竟年轻时在宫里待过,知道要审时度势。但是现在,他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因为从他进殿起,圣上就一直打瞌睡,太皇太后一直冷冷盯着他,不出声。
整个大殿都是静默的,安静得他的双腿差点开始打哆嗦,让他感觉自己下一刻会老命不保。半晌,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
“平身吧。”出声的不是圣上,却是凤座的吟凤太后,她睁着一双精明的眼,直接问道:“哀家听说你至今还未替女儿找到如意女婿?”
他重重抒了一口气,依旧不敢抬起头,答道:“小女今年刚满十六,还未婚配。”老天,太皇太后不会是想让映雪入宫吧?
“母后,原来您急急诏他来是为了这事?”景祯皇帝大大开了个呵欠,终于开口了,却是轻佻道:“儿臣的后妃已经够多了,无需再纳妃……况且,要纳妃也不必去民间找,而且还是找个煞星……”
“皇上!”吟凤太后摆出慈母样,笑了笑:“哀家当然不是为皇儿纳妃,哀家是为你三弟的婚事着急呢,胤轩已经二十有五,至今不肯娶妃,哀家怕他在卞州寂寞不是。”
“噢,呵呵,那倒是。”听母后这么一提醒,胤韬了然,得意的大笑:“母后真是想得周全,这次母后特意为三皇弟选妃,而且还选了个极品皇弟妹,三皇弟一定会感激涕零……呵呵,就这么定吧,苏渤海你抬起头来,今日朕心情大好,特将你女儿赐婚于景亲王,于一个月后完婚。”
“可是皇上……”一直在下面打哆嗦的苏老爷终于抬起头来,脸上无半点喜色,急道:“一个月时间太短了,小女两年前已入烟暮山,日前还未归家,况且,卞州离京城的路程也需要半个多月……”
“放肆,你还在这罗嗦什么,还不赶快跪谢皇恩!”话还没说完,宇文丞相一声大吼,打断了苏老爷的蠕嗫,面色寒悚:“被皇上赐婚是你苏家前辈子修来的福份,更何况还是赐婚给景亲王,你们苏家以后就是皇亲国戚,你别在这不知好歹,触犯圣颜!”
“宇文卿家说得是,朕今日是心情大好才赐婚,你这个刁民竟然不知好歹忤逆朕……朕就念在你那好女儿的份上暂且饶过你这一次……”当然是看在可以借用其女儿的煞气来克克胤轩的份上饶这贱民不死,同时也可以让阑歆死了对胤轩的那份心,可谓一举两得。
心思这样百转千回一圈后,景祯皇帝坐直疲软的身子,顺着台阶下。反正他是一国之君,他想要谁死,看谁敢不死。
“皇上,草民不敢。”苏老爷被吼得面色青白,趴在地上全身吓得颤抖不止起来。这顶皇亲国戚的大帽子,他是不想戴也得戴了。谁不想做皇亲国戚呢,只是也要看看这对象呀。
谁都知道六年前景亲王被发配到卞州,就已失势了。卞州地处偏僻,暴民乱党爆多,皇上名为将景亲王送到卞州静养,实则借暴民之手除去眼中钉。
他只怕映雪还未嫁过去,就香消玉陨在去卞州的路上了。他可怜的映雪啊。
他趴在地上,磕头谢恩:“草民谢圣上不杀之恩。”
景祯皇帝眼角不屑的睨地上的苏老爷一眼,心有灵犀跟旁边一脸得意的母后对望,再道:“朕只能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完婚,如果逾期,全家抄斩!”
“草民甚感皇恩。”苏老爷三磕九叩,痛哭流涕,自不是为喜极而泣。
“既然这样,那么皇上,我们是不是也该先知会胤轩那边,毕竟他要娶正妃了不是。”吟凤太后冷冷望地上的可怜人一眼,再看看文武百官群群叩首,甚觉满意,慢条斯理道:“哀家这个做母后的,也是该送他份大礼。”
“母后放心。”景祯拍拍母后的手,困乏无光泽的面容终是染上阴毒的欣喜:“朕立即拟定圣旨派人送去卞州,我看这份大礼,三皇弟他不想接也得接!”
而后大掌一挥,终于拿出点皇帝的风范:“众卿家退朝吧,宇文卿家你留下,朕还有要事相商。”
“是,皇上。”宇文祁都在大殿下傲然挺立。
[正文:003 ]
烟暮山,名副其实常年烟雾缭绕,高耸入云,远远观望只觉如履仙境,高不可攀。入山,绿林葱郁,鸟语花香,迎面阵阵清爽。
山里随时会有砍柴之人,挑着柴担,步履稳健飞步上下山。这些人是以卖柴为生,只求温饱,所以也算老实之人。但是那些背着弓箭,拿着猎刀的猎户就不一样了,他们常年穿梭在山林间,见到梅花鹿狡兔就猎杀,下手丝毫不留情。
特别是新帝登基这几年,苛捐杂税大幅度提升,再加上边界暴民骚乱,临国的虎视眈眈,百姓的生活开始愈见清苦,于是来山林的猎户数量剧增,手段更是凶残,几乎天天可见山间充满血腥。
此刻,山腰某密林之处正传来麋鹿的阵阵哀鸣,一阵一阵的,先是凄厉,随后逐渐低弱。一柴夫挑着一担刚砍的树枝,从山路上蜿蜒而下,听到麋鹿声也只是惋惜的摇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这猎人的陷阱和捕兽器,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这阵哀鸣,指不定又是哪知麋鹿落入了猎人的陷阱。他们这些打柴的柴夫看着听着,也始终是管不了,所以只能做好自己的本份打自己的柴,养一家妻儿老小。这杀生之事,人在做,天在看,相信自有老天会对这些人做出惩罚。
只是,有些人也确实迫于生计走上杀生这条路。就说他们村的刘三水,原本也是老老实实的打柴人,每日哥儿几个一起早上上山打柴下午下山卖。挣的几个钱,也刚够填饱一家五口的肚子。
但是自从十年前新帝登基颁布了新政策,他们这些打柴人靠打柴赚来的钱就填不饱肚子了。先帝在位时,他们每年上交的税款只有一两银子,但新政策却规定每户每年必须交十两。要知道他们每年打柴赚来的钱,除去糊口,连件新衣裳也添置不了,这要足足卖两年柴并且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才攒够的十两银子一下子从哪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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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刘三水铤而走险也学着做起了猎户,只因一件虎皮可以抵得上一个月的柴钱。刘三水是摔断了几次腿才摸索到打猎诀窍的,所以才没落入虎口或摔下山崖。而他是老实人,没有那个胆,遂本本分分打柴,将现在的打柴量增加一倍,勉勉强强将家里的老母亲和孩子喂饱。
哎,还有一些其他的苛捐杂税就更不必说,有的时候他真不知道这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临村饿死的例子数不胜数,皆是为在官爷的鞭子下救下一条命而将银两上缴,却饿死在路边。
最近瘟疫也起来了,疫毒随着水源传了一村又一村,村医治不了,镇上的人管不了,朝廷一来人就是直接封村,然后一把大火将整个村子烧得殆尽,连一个襁褓中的婴孩都不放过。
要知道,有些没感染的人是可以救的呀,那些人也是活生生的生命,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