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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莫飞真是太小了,太年轻了,他不会懂得,能让人真正坚强的,永远不可能是恨,只能是——爱。
他轻轻从后面拉了莫飞一把,使了个眼色。
莫飞回头见是他,知道他伺候了叶文彰多年,大概比自己更懂得如何让叶文彰高兴,因而只是稍一犹豫,便自动让出了床边的位置。
徐伯走上前,不像一般佣人一样为叶文彰擦汗或是倒水,反而如同一个长辈一般,径自坐到叶文彰旁边的梨花木椅子上,小心地为他掖了掖被角。
然后,好像拉家常一般徐徐说道,“连惜那丫头下手也真够狠的了。您刚被带回来的时候,身上全是绳子勒出来的痕迹,一条胳膊都被她给卸下来了。您说她一个小丫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叶文彰几不可察地牵了牵嘴角,心说你懂什么。
如果连惜开始不这样下死手整治他,让他心凉了的话,那他早就反抗了。要是他不配合,别说一个连惜,就算是十个,也制不住一个受伤的他。
他闭着眼,又听徐伯道,“更奇怪的是,据说您当时被掩藏的不是很好。毕竟是普通的山林,也不是啥高原。那些追兵到底是聪明还是傻,怎么就直接找上汽车开走的方向了?”
叶文彰依旧没有回话,心却微微一颤,手也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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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惜拎起锤子,毫不犹豫地咂向油箱的画面,不期然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然后便就此定格。
不是追兵傻,而是小惜太聪明。她弄漏了油,哩哩啦啦撒了一路,叫追兵按照惯性跟着她走了,甚至连查看下周围都顾不上。
那厢,徐伯还在继续。
“对了,我还听说连姐开的那辆车,在快到山顶的位置就起火了。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她竟然硬生生地将那辆本来该动不了的车开进了海里。按理说,被抓了总比掉进海里生还的希望大吧?她干嘛要这么做?”
眼眶被某种濡湿的液体浸润了,叶文彰死死地闭住眼。
徐伯不明白的事,他却明白。打从连惜敲破油箱开始,她就抱了必死之念了。她想毁车灭迹,叫人误以为他也葬身于车里,好为他争取逃走的时间。后来觉得车子入海更能叫人无从找起,于是,便这么做了。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是被烧死还是淹死了!
连惜,连惜……连惜!
心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烧,叶文彰受不了了,他快要死了!
生平头一次,有一个人这样爱他。不同于叶大夫人,她是因为他有能力,可以光复叶家。也不同于自己的母亲,她是因为他成功了,可以替她报答叶家的大恩。更不同于外面那些不知所谓的女人,天知道她们的脑子里都是什么!各国的现钞吗?哈哈哈哈……
叶文彰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坐不住了,他躺不住了!
这个明明该是重伤得无法坐起的男人,竟噌地一下起身掀被下床,如困兽一般在铺着地毯的房间里团团转。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因他的动作再次崩裂开来,鲜血滴答滴答的流了下来。
莫飞吓了一跳,慌得咻地一下奔过去,想叫叶文彰回去躺下,却被徐伯一把拦住了。
叶文彰就这么在屋里走了几圈,神情从暴躁到凝重,剧烈起伏的胸膛也慢慢平复了下来。最后,他坐回了床上,微微合眼,深吸了一口气,有条不紊地开始吩咐起来。
“这几件事你们马上去做。第一,派人调查追杀我的那些是什么人,再看看家里是不是有他们的内应,如果有,先别动手,严密监控起来。”
“第二,叫人去海边打捞那辆车,向周围居民张榜,重金悬赏连惜的下落。”
“第三,给我找叶修泽!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他出现!”
46毁容
窗帘紧闭的屋子里,叶修泽静静地靠坐在墙角处,头贴着墙壁,眸子微微闭着,面容憔悴,神色平淡,也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
他只是依稀感到天似乎曾暗了下去,很快又亮了起来,大概以后的人生,也要重复这些麻木的过程了。
“铃——”
一道尖利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划破了这一室的凝滞。叶修泽厌烦地皱了皱眉,将头垂得更深,身体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去接电话的打算。
估计又是那个姓刘的吧。从昨天开始,他就打过来无数的电话了。
约莫在一年前,这个叫刘秉承的商人找上了他,自称是他母亲的故交,曾欠了他母亲的情,希望能补偿给他,问他有什么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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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秉承说得是言之凿凿,可叶修泽却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和调查,这个刘秉承实在干净至极。
家世清白,出身香港名门,旗下黑白产业都有,交友遍天下。这样的一个人,真没必要希图自己什么。
于是,叶修泽相信了他的话,将自己的愿望告诉了他。那便是——除掉叶文彰,真正接手叶家。
刘秉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点也在叶修泽的意料之中。毕竟叶文彰一垮,他这个年轻人想掌控偌大的一个叶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到时难免依靠外力,而刘秉承这个外力自然能得到诸多好处。
虽说那姓刘的已经很有钱了,可没人会嫌钱多不是?
现在,刘秉承急着找他,大概就是要讨论如何“分赃”的吧?
叶修泽长长地吐了口气,勉强站起身,竭力想从体内调节出一些愉悦的情绪去跟刘秉承对话。可是做不到,他就是做不到。
叶文彰的死,好像也带走了他的灵魂。
扶住窗栏的时候,他揉揉有些晕眩的头,无意识地望了眼外面的天空。透过薄薄的窗帘,隐隐能看到黑压压的云压了一片,好像随时都要下雨一样。
瞧着这阴郁的天气,叶修泽的心情不禁更坏。
他恹恹地挪到话机边,一手撑着黄梨木茶几,慢慢地坐下,懒洋洋地拿起电话,回拨过去。
“喂,刘先生啊……”他强打起精神道。
“是修泽吗?!你怎么不接电话?!大事不好了!”他的客气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头心急火燎地打断了。
“你听我说,你现在立刻赶到仁爱医院来,连惜那个小丫头居然没死,被附近居民救到了!”
“什么?!连惜没死?!”叶修泽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可是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却令他的身体有些虚脱,微微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她……她真的没死?!”他一手扶住沙发,腿都在禁不住发抖,声音也是颤的,“那、那我叔叔呢?”话问出口的一霎那,叶修泽清晰地感觉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位置。
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斟酌着语气,委婉地低声道,“据下面回报说,叶文彰在昨天晚上就回到了叶家宅子里……”
勉强提着的那口气骤然松了,叶修泽浑身失力地坐倒回沙发里,手机失去钳制,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话筒那边还隐隐传来刘秉承担忧的声音:“修泽!你放宽心啊,没事的,我会护好你的,就算是你叔叔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刘秉承后面好像还说了很多话,譬如如何安排他逃走避风头,譬如他以后的生活依然会锦衣玉食,譬如他迟早会得到叶家的一切,等等等等。
可是,叶修泽都没有仔细听了。那些话好像近在耳边,却更像是远在天涯。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叶文彰没事,叶文彰没事……
许久之后,叶修泽眨了眨眼,哈哈哈大笑起来,苍白得露出血管的手用力敲打着沙发皮面,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阴暗的天空好像被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劈开,叶修泽再次找到了人生的动力,即便后面是疾风骤雨,他也不怕!
他是堂堂的叶家子孙,他天生就该是在刀口浪尖舔血过活,什么豪门贵公子,谁稀罕?!
叶修泽觉得一阵血气充盈在自己心头,他的眸子里绽放出了慑人的光彩,随手抄起车钥匙,脸上带笑地大步跨出了门。
一小时后,仁爱医院。
叶修泽一上三楼,隔着老远就对急诊室那边的人大声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跟在他旁边的护士脸马上就耷拉了下来,想要叫他小声点,但看着这群明显不好惹的家伙也没敢开口。
阿勇快步迎了过来,代替护士引着叶修泽往急诊室那里赶,一边走一边简单地说明道,“这丫头真是福大命大,汽车一炸就入了海,根本没爆破起来,很快又被附近的居民捞了起来,看她还有气就送到医院里来了。”说着,指指边上几个局促地搓着手的乡下人。
叶修泽无心跟他们客套,胡乱看了一眼就交代道,“给他们些钱,打发走吧。”
他话音才落,“急救中”的红色警示灯竟啪地一声熄灭了!紧接着,有一个医生模样的人从电动门里走了出来,摘下蓝色的口罩问:“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叶修泽疾走几步过去,下意识地望了眼里面,问:“医生,她还好吗?”
“放心,病人没有生命危险,而且很幸运,她的肢体也没有不可愈合的创伤。”
那就是没残疾了?叶修泽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卸到底,便听到医生来了个大转折。
“但是……”
“但是什么?!”他追问道。
那医生上下打量了眼叶修泽,显然是误会了他和连惜的关系,不无惋惜地说:“但病人毁容了。”
毁容……
叶修泽怔住了,待反应过来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整个人都呆立在了那儿,脑子里乱哄哄的。
“我能看看她吗?”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问道。
医生点点头,“她这会儿应该转入CPU了,叫护士带你去吧。不过……”她顿了顿,叹了口气,“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当叶修泽换了无菌服进入病房的一刻,他简直掉头就想跑!
躺在床上的那个……那个人,真是连惜吗?她几乎都不像个人了!
从前亮丽柔润的秀发全被剃光了,露出有些焦糊的头皮;脸上敷着透明状的镇定药膏,露出里面被烧坏的红色皮肤;青笋一样的手指现在就像木柴一样,一根根黑糊糊地杵着;嘴唇半张,好像神经受伤合不上了。
可想而知,当这些伤口都愈合之后,她会变成什么模样。
叶修泽从来没有爱过这个女孩,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有些恨她的。
可即使是这样,当他看到连惜落到这样凄惨的地步,为了救叶文彰落到这么凄惨的地步时,他的心还是不免被狠狠拉扯了一下。
闭上眼,他强压下喉间的酸楚,对后面的人斩钉截铁地吩咐道,“给我联系韩国最好的整形医院。立刻,马上!”
由于刘秉承花了大价钱封锁消息,叶文彰的人在晚上才找到这家医院。当然,连惜的病房已经人去楼空了。
不过,他们从医院拿到了连惜的急救档案,里面详细罗列着她的创伤程度,甚至还有一张紧急处理过后的照片。
叶文彰坐在宽大的羊毛沙发里,将那些冰冷没有生气的资料全都搁到了一边,只面无表情地看着连惜的相片。
他的手松松地拿住相片的一角,非常松,指腹和照片之间几乎能插进一张纸,好像任何一个人过来抽,都能将这张照片从他手中拿去一般。
而他的肌肤接触的只是一个白边,没有一丝一毫碰触到画面里那个焦黑的人。是嫌弃还是恐惧?没人说得清楚。
徐伯看了他的手一眼,随即又移开了视线,心却往下一沉。
半晌过后,他听到叶文彰声线低沉地问道,“家里的奸细找到了吗?”
“还没有。”
“那……连惜呢?”
“也没有。”莫飞小心翼翼地答道,“只知道叶修泽带她去韩国救治了,具体在哪家医院还没查到,要加派人手过去吗?”
徐伯不由自主地将后背挺直了一些,凝神等待叶文彰的回答。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个好像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声音,艰涩,困顿。
“不……不用了。”
“什么?!”徐伯一惊,蓦地抬起头,与莫飞的呼声几乎同时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同样的愕然。下一瞬,他们一起回过头去看叶文彰。
叶文彰却紧紧闭着眼,整个人完全陷在后面的沙发被里,神色寡淡。不是以往那种一切成竹在胸的平和,而是一种……一种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的感觉。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