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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怒福道:“怎么?”
唐仇道:“我这意思是:我根本就瞧不起你们所谓‘正道’的,我看到为什么正道没有光明可言,又何必往什么正路上走!”
然后她说:“我来这世上走一趟,只求大闯特闯,大闯一番便走──才不管什么正道邪道、有道无道!”
话刚刚说完,她就听到了一种声音:
鼓声、歌声、跳舞声。
正当她脸色倏变之际,她又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那是大开大阖大闯阵的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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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仇脸上惊疑不定之际,杜怒福和凤姑也同样惊疑。
就在这时候,就听见有人说:
“得些好意须回手,仇儿,够了吧,你既然已拿到金梅瓶,只要偷掉大快人参了,你就履行诺言,把人放了,撤了吧。”
山腰杀声依然大作。
说话的人正在斜楼之顶。
依着斜阳。
一共四人,像四只鹤。
一个领袖,三个护法。
说话的人淡定、温和。虽然语音是激动而激情的。
说话的人是:
长孙光明。
少年铁手 … 第七章 大闹
唐仇发现是长孙光明,她脸上有点发热,昵声道:“你怎么却先回来了,我不是要你在大车店候着我吗?怎么这般耐不住呢?总是这样性急!”
凤姑见长孙光明和他手下三大祭酒竟一齐回来,眼中和脸上同时一热,却只淡淡地道:“你还回来作甚!这儿已没你的事,有事也不需要你。”
两人都对长孙光明说了话,但长孙光明心里知道:唐仇的话听来很亲昵,但故意是要气凤姑的;凤姑的话听似很倔,但却是好意劝他离开的。两人的话里都有生气的意思。
长孙光明叹了一口气,道:“仇儿,你不是说,只要大快人参和金梅瓶的吗?现在既然得手了,还不走吗?”
唐仇仰首,细细的脖子扬着细细的愤懑:“你这样倒回来,是不信任我吗?我本来要罢手了,你这样说,我倒要非干下去不可了!你要是舍不得她,休想我再睬你!”
长孙光明这次说的甚为坚决:“你答应过我,放老会主和凤姑一条生路的,我听了你的话,不跟大将军作对,与大连盟为敌确不会有好下场,可是,青花会、燕盟的事我不管,但杜怒福是我的恩友、伏鸣凤是我的战友,要出卖他们,我是万万不肯的。”
长孙光明这样一说,杜怒福和陈风威的眼睛当时发了亮,烈壮、凉苍、寞寂的眼神却都黯淡了下来。
唐仇没想到这眼看可以稳操胜券的时刻,长孙光明会引领鹤盟人来变生肘腋。她清亮地道:“好,就算你阻止,我一样能杀得了你们。”
“不可能的。”
只听一个宏长的语音悠悠的道:
“你不可能杀得了天下的人,正道不灭,浩气长存,一如午阳,就算你毒功再高,也无法在阳光里下毒的。”
另外两种杀声也铁骑突破、银瓶乍烈地传了过来:
“天不容人!”
“人不容天!”
“人不容人!”
“天人不容!”
另一语音却是低吟呢喃的,但却交织成一张杀气的网,覆天盖地地罩压下来:
“唵嘛呢叭咪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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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大团人上了山来。
──之所以会是“一大团”的人,是因为一群人围住了几个人,但那几个人(准确数字是“三十一个人〈女子〉围住了三个人〈男人〉)仍以雷霆万钧之势移动着,以致那以一种载歌载舞的曼妙身法包围着他们的人,身形也为之带动牵引,所以才一整“团”人地上了山。
唐仇看到这些人,就知道自己的计划中,已经出了漏子。
怆然大呼的是梁癫,惨然念经的是蔡狂,扬声发话的是铁手──既然他们都来了,这局面的确没她先前所想象的稀松平常了。
她冷然道:“没想到,你会回来得这么快。不过,阳光总不能一天照到晚的,乌云、黑夜都是它的克星。”
“你’指的是铁手。
铁手显然是“关键人物”。
铁手骤然停了下来。那包围他们的三十一名女子,也遽停了下来,早已气喘吁吁、香汗淋漓;铁手用一种极大的气势带动了整个包围的力量,直闯到七分半楼下,离唐仇已不到两丈之遥。
铁手跟唐仇打了一个照面,仍心动于这女子之清之艳,还有清艳之余那好闻的芬芳。
他在梁癫和蔡狂的剧斗中及时赶到,因为他发现了:既然原凶刻意制造出杀人凶手就是蔡狂,目的便是要引发梁癫和蔡狂拼命,而绑架小相公的目的,除了要大相公误会自己之外,就是要使自己疲于奔命,赴“人生自古谁无死棺林店”救人了,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很简单,原因就是要使自己暂时回不了泪眼山。为什么要使自己暂时回不了七分半楼?这答案更为明显:
对方此际正要对青花会和他的同盟展开不利的行动。
所以他也立刻展开行动。
他先赶上泪眼山,追踪蔡狂、梁癫的行踪(那并不难打探),直入风火海,刚好赶上梁癫疑虑不定:不知蔡狂是不是凶手?不知该不该杀蔡狂?
铁手一赶到,即道明了一点:“养养决不是‘疯圣’杀的。”
梁癫反问:“何以见得?养养的尸身上还刻了他平时最常刻的六字经文。”
“就是因为那六个字,所以更可以肯定养养不是死于他之手;”铁手说,“你还记得吗?那六个字:唵嘛呢叭咪吽,左旁部首全是四四方方的‘口’字,但疯圣通常刻这六字真言时,都是用‘○’字边,发现吧?”
梁癫这下倒省起了。
铁手又道:“凶手也用你的‘小我剑’杀养养,显然打算万一嫁祸不上疯圣,也待蔡狂疑心是你下的手──可是,你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吗!想必也极不想遭人诬陷吗?”
梁癫已经有点明白了。
铁手知道事态紧急,定必要把两人宿怨打散,才能齐心一致,共御大敌:“我们且来试一试:要是这口金梅瓶是真的,那么疯圣就有杀人夺宝的嫌疑;要是金梅瓶是假的,那么真的必定早已给凶手取走,只留下假瓶来栽赃蔡狂……传说金梅瓶能使谢花复苏、萎花重开,我这儿手上有一朵诸葛世叔相赠的‘梦幻空花’听说佛祖拈花微笑,便是这种花,十分灵异,我把它放在瓶口上,若它化作金色,便证实这是真的金梅瓶。”
他把花置于瓶口。
三人屏息以视。
──结果,‘梦幻空花’几乎成了透明。
花仍是花。
但凶手已不是凶手。
──蔡狂既非凶手,那么凶手当然旨在调虎离山,引他们互相残杀。
所以他们最迫切的一个行动就是:
赶回去。
──立刻赶回七分半楼去!
其实铁手赶去风火海阻止蔡狂和梁癫格斗之时,并未猜得长孙光明会有变异,他只是认为:既然凶手和敌人要借狂僧疯圣二人互斗来打击七分半楼的势力,不消说一定不会让长孙光明作调解,是以这“鹤盟”盟主只怕也有危险。
铁手是拟把长孙光明的危境也一并解救。
但他却未在“风火海”遇着长孙光明:
这时候,他也猜得着一些端倪了:
──长孙不是身遭不幸,就是有点蹊跷了。
他敦请狂怒、悲愤中的蔡狂与梁癫,不能在悲愤和狂怒里少做一件事:
那就是把梁癫在“锦衣帮”和蔡狂在“污衣帮”的实力一齐动员了过来。
──这两人虽然独行天涯,但毕竟是一帮之主,凡所过处,必有势力潜伏。
蔡狂和梁癫也是爽快人。
他们知道情况紧急,立即发出旗花、暗号:连同他们原属“五泽盟”和“南天门”的力量,也一起号召了过来。
──历久以来,丐帮高手、弟子,一向擅于联系,连络精密,所以凡有急变,无不应命赶到。
铁手与狂僧、疯圣,在往七分半楼的半山腰上已遇上了阻截。
三十一个女子。
能歌善舞的女子。
她们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杀势,都是绝招。
铁手却没正面交锋。
他们强大的气势,把包围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给带上泪眼山上。
唐仇见铁手把梁癫、蔡狂拉上山来了,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蔑然道:“我道是谁,既然是只为官府效命、为朝廷卖命、只会抓捕罪犯、不敢惩凶除暴、只能欺凌罪犯,不敢造反抗命的六扇门捕头!来吧,你们这回儿人多势众,小女子也不见得怕了畏了,请。”
铁手微微笑着,朗声道:“咱们四师兄弟,幼承师训,行事宗旨一向都是:为正义而战,除暴安良,只求尽心尽力。从不以众欺寡,不以强凌弱。不问情由,不讲情理,只因职责在身便乱抓人冤杀人的事,我们过去不曾干,现在不会做,将来也决不屑为!以拳头称霸,那是野兽行径;以德行服人,才是侠者所为。如果为王法所囿,只为朝廷效命,那我们也不外是鹰犬走狗而已。我们兄弟四人,对抗错误的指令和不服从冤噬的刑决,绝对多于力争强斗胜的械斗比武。我们一向是官可丢、头可断、血可流,但侠义之心是万万不可不追求的!”
唐仇听得为之语塞,心想:近年来,四大名捕声名鹊起,确是为此之故,其行事作为,大抵与铁手所说,是一致无异的。但她仍是嗤笑道:“说的好听,又不见得你真的救人如救火,先去‘人生自古谁无死棺材’救一救可怜无助的李镜花?!”
这时,忽听一人沉声喝道:
“小唐,你闹也闹得够了吧!此情此境,你还要逞强,不要大伙儿相助么!”
只见一人自土中冉冉升起,身高九尺,虎目浓眉,熊背蜂腰,不怒而威:
“你布局也太不小心了,也不事先打探清楚,‘久久饭店’的掌柜哈佛,也就是‘人生自古谁无死棺材店’的老板,而他便是江湖称的‘九九修罗斧神君’!”
唐仇仍想不透其中关键,但她在这危局中见燕赵及时赶到,无疑是极大强助,所以道:“哈佛也是绿林中人,这又有啥关系?我不闹则已,一闹则就得大闹特闹,闹个不可收拾方可!你是知道我脾性的。”
燕赵浩叹道:“你还是那么爱闹,四师兄弟妹中就你最爱逞能!我怕你自己现在已闹得无法收科了!你可知道这铁游夏年少时候的经历吗?知已知彼,始能百战百胜;你这样莽撞,够毒但仍不够精,只能闹不能闯!”
唐仇噘起薄唇道:“他年少的时候是猪是狗还是乌龟王八满地爬,关我屁事?”
嘴里虽是这样说,但心里不免好奇。
这相貌堂正、气宇过人的铁捕头,年少之时到底有过什么了不起的经历?
稿于一九九零年十月十日:作出重大申请。
校于一九九一年一月十二日至廿一日:香港大会堂展示“温瑞安著作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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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铁手 … 后记 话之佢九七
九七之后香港变得怎样?谁知道呢!九七之后香港可能变得更好,可能变得更坏,但过去十年大家都在争取/设想/恐惧一九九七之后的香港下场,但而今情势已有逆转:一如阿Sam的歌辞“话之佢九七!”
“话之佢九七”看来十分消极、有不敢面对现实、但求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实则不然。其实,当一切的行动都行动过,所有的争取都告无效之际,变得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到头来,既然力量太过薄弱,以卵击石,无助于卵,且不管会不会有一日杀鸡取卵,但至少在今天还是得好好的生蛋孵卵,不可自乱阵脚。以不变应万变,才能清心明目,有日在瞬息万变里掌握机变。
说香港是“故园”,其实并不十分合切,许或这只是已经离去了的人回望时的主观移情;香港,对大部份的市民而言,都只有“家”无“园”,有“楼”无“院”。称香港为“悲情城市”,更不适合:这城市琳瑯满目、五花八门,这城市的人虎虎生风、招招抢攻,就算略有余情,也化作狂笑决战,喋血于影视映象中。“悲情”的眼泪,在这都会里一直没有市场;“抗争”的失意,早已化作城市人不知所云“无喱头”的讽潮。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一向漫游、旅行、翻山越岭,少时在大马夤夜带兄弟们上山寻觅水源,为土人袭击几乎没丧命。过去在台湾,也每月皆作小息遨游,发现不少日后成了名胜新地。近年,亦不改游乐。可是,既有仿古人闲作大自然的寻幽觅胜,对大都市森林的游荡作乐,也一样酷爱。我决不认为远离喧烦都市的人就是清奇脱俗,说不定日后世人认为能在这些国际都市里闲适自在的人,才是真正在入世中照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