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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局频生。
再难扑灭。
少年无情 … 第二章 无所谓与无所畏
这样一来,民变愈演愈烈,一发尚可敉定,再发却不可收拾。
对诸葛小花而言,这一仗也让他身心俱疲。
“疲”不仅是在征战中“疲于奔命”,更“心焦力疲”的是:他本身是来恢复江南安靖,安抚百姓,阻止杀戮的,可是这样一来,他打胜了仗,也只误了苍生,让逼反的民枉遭屠宰,反而更令他心生愧咎;要是任由变乱滋生,宋稷不保,而他未尽力保家卫国,也一样会遭受重责追究,只怕也祸亡不日。
所以,他胜也不是,输亦不可。
这种仗打得最苦。
最折腾人。
最疲。
世上最令能人心力交瘁、身心俱疲的,不是忙碌,不是负重责,也不是打了败仗——而是一直消磨在毫无意义、违反性情的事情上。
在那个时代里,把能出任大事的官贬谪南隅,流放北荒,做些芝麻绿豆徒劳无功的小吏,或把能退敌善战的将军,解甲归田,终生不用,甚至疑其坐大叛变而诛杀投狱,更不计其数,不胜枚举。
诸葛先生和他一伙同门,还有战友,当知他们遭遇不幸,但比起许多前贤先烈来,他们已不算太不幸、大不幸了。
可是诸葛先生却不忍伤害这些变民。
因为他知道他们“造反”的理由。
——只要有一个活命的机会,让他们可以活下去的环境,他们都不愿意“反”。
不过诸葛先生等也知道,自己这一阵线的人,也处于危境,因梁师成、童贯、杨戬、朱勔这一伙手执权柄的领导,正在注意、监督着他们:只要一伺着机会,一旦抓住把柄,就会上报:诸葛正我等人是判军的支持者甚至是幕后策划人。这样一来,就可以将“自在门”满门尽除。
看来,他们热衷消灭“自在门”诸葛一系,只怕尤甚于平息民变。
只有民变不息、天下骚动,他们才可以大肆杀戮,铲除异己,并乘机大捞一笔。
也就是说,诸葛等人的处境是:
动辄得咎。
打,又不是。
不打,又不能。
诸葛赶援江南,又给逼上了架子,上去只有中箭,下来必给擒杀。
怎么办?
幸好,这时候,大石公带来了消息。
那是密诏:
召诸葛一伙人等,急返汴梁。
因为有高人打探到确凿消息:
有刺客要行弑皇上!
没有比这理由更重要!
也没有比这讯息更急!
更加没有人敢违抗皇命!
——哪怕江南群奸、朝廷众佞,也非常清楚,更有自知之明。
他们的地位和财富,能够明目张胆、横行无忌,那权力是直接来自一个源头:
皇帝!
所以皇帝决不可开罪!
所以皇命决不能不从!
所以天子的命最重要!
——非保不可!
大石公看来南下是增援诸葛先生,其实是扬旨降命,紧急将诸葛北调回京。
诸葛临行之际,好不容易才请动了遁迹多时的懒残大师,由他暗中,约束掌控敉乱军队,万一童贯等人行事攫掠太甚,以懒残大师座下首徒沈虎禅等人来倒戈一击,也无不可——反正,沈虎禅早已名动当朝“七大寇”之首,他已“无所谓”。
也无所畏。
有法治、讲情理的地方,当然当兵好过做贼:无法理、讲强权之处,当兵不如做贼。
——虽然,很多贼寇,都是披着“官兵”的外衣。
诸葛先生急急赶回来,风尘仆仆,星夜攒程。
因为他收到消息,不光是皇帝急召,而京城江湖,也处于变局,连同自在门的一点堂,也岌岌可危。
那是大石公捎给他的消息。
那时,大石公已然负伤。
中掌,也中了毒。
但大石公带给诸葛先生的消息却很重要:不但替他解了围,还通知了诸葛:蔡家势力已在必灭“神侯府”、“一点堂”。
大石公不只是口头上告诉他这些的。
还从他身上的伤。
诸葛先生看到大石公中毒的情形,仿佛,已跟他说了千言万语,让他看到了千艰万难。
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诸葛先生检视大石公脸色后,问:
“你受伤了?”
大石公点头道:“只是兼夜攒程,受了些风寒,不碍事的。”
诸葛先生那时仍在营帐中,布阵倥偬,但大石公和舒无戏带来的密旨,使他能脱困,不再虚耗在敉平民变之中,倒使他精神大振。
可是大石公一向鹤发童颜,模样儿很有点像戏台上的南极仙翁,红光满脸,举止温和,但向来神采奕奕,可是这一见却是脸色焦黄,福德乌寿,诸葛一见,心知不妙,知他伤重,连忙相询原由。
大石公不欲影响诸葛与哥舒懒残北返行程,怕他们因他负伤而延搁,所以回答得轻描淡写。
事实上,大石公为免诸葛发现他负伤,赶至五马坡阵营之前,已在马上行功,而舒无戏亦以内力助其驱毒,还强行以“温书大法”压下伤患,更以“比肩神功”强提真气,尽可能不在诸葛面前神情颓顿,也尽可能掩饰伤毒,蓄意不让诸葛正我和哥舒懒残发现。
可是没有用。
诸葛还是发现了。
大石公外表没有什么事,但他旋即发现:大石公不止气色败坏,连手指也不住在抖哆着。
诸葛皱了眉:“你,受伤了?”
大石公笑道:“只是一连赶程几天,没顿饭好吃的。我也饿了。”
桌面上有吃的。
有喝的。
有菜有肴。
菜肴汤酒一应俱全,不算丰盛,是因为诸葛实在无法在眼中所见,百姓万民乱饥不择食但连树皮树根都食无可食的情形下,还大鱼大肉。
但每日五餐,还是非吃不可,因为将这些酒菜送来的是童贯吩咐下来的:不吃,形同不予面子这个“奉天大将军”,皇帝眼前大红人!退回去,则是马上结怨,在官场上,“不给面子”有时要比掴一记耳光还大恨深雠。
诸葛和哥舒懒残,顶多只能以自己清修为理由,对酒菜要求清淡一些。
不过,为了这应对之法,诸葛小花也给后来赶到的懒残大师痛斥了一顿。
“为什么要退回去?”
懒残大师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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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有些问题,不是真的要你回答,而问题本身就是一种责备。
“因为我吃不下。”
“我呸。”
懒残大师唾之。
“请教。”
诸葛正我知道这个性情古怪的“大师兄”,必有话说。
“他们送的,你就吃下,不吃白不吃。如果吃不完,就兜着走,分给将士们吃,让他们有顿好吃的,又何必退回去,那些人朱门酒肉臭,外面却路有冻死骨,你又何必对他们客气呢!”
诸葛先生明白了。
“受教了。”
少年无情 … 第三章 这次这个女子这回事
当时,懒残忽然俯首凑过鼻去,趋身向桌面上那些菜肴深吸了一阵子,才抬头问:“这些饭菜是什么时候开始送来的?”
诸葛回答:“约莫一个月前。”
懒残大师目光诧异,只道:“果然酒肉臭。”
哥舒懒残在一旁,忍不住问:“大师的意思……?”
懒残大师没好气的怪眼一翻,反问:“你好好有个名字‘仇眠’你不叫,偏要以我法号为名,到底啥意思!?”
哥舒懒残忙不迭的道:“我一向崇拜大师。”
懒残大师冷哂道:“一个真正的大师,只不须要崇拜的。”
哥舒懒残道:“有人崇拜仰慕,才是一个真正的大师。”
懒残大师笑吟吟的道:“世人崇拜的人何其多,难道他们都是大师?”
哥舒懒残答:“世人大师何其多,我只崇拜一个大师,并以他为名。”
懒残大师沉吟道:“但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哥舒懒残道:“不过大师还是独一无二的大师。”
懒残双眉一展,笑道:“你既能如此应答,我就许你用‘懒残’这名号吧!”
哥舒懒残却答:“我就算用了‘懒残’,我怎也还不是大师,我到底还是‘哥舒仇眠’。”
懒残大师一拍大腿,道:“对极了,你就算还是哥舒仇眠,也一样是哥舒懒残。”
在旁的人听不懂他们对话的,到底还是听不懂。
——但听懂的,就一定听得懂。
听不懂的,正如看不懂、学不到、悟不出来一样,是资质问题,勉强不来的。
这是哥舒“懒残”得到懒残大师认可,以“懒残”为名的对答。
当时,懒残大师正潜过来协助师弟诸葛小花与“自在门”供奉哥舒仇眠,这一位武功冠绝、修行一绝的“大师”,人在军伍,法身如帐,但谁也照不出、辨不出、没想到他的乔装打扮,居然是如此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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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像他的门徒沈虎禅。
沈虎禅不能化妆。
不可以易容。
因为他太豪壮。
气势太盛。
——易容,易不了本色。
——化妆,化不了原貌。
但他的师尊可不同。
他潜到哪儿去,就会与当时当地当场的人和物合在一起,交揉无间,成为两位一体,水乳交融,再也分不清你我。
这是懒残大师叶哀禅的本领。
也是他的本色。
做人,不管好不好色,总是应该在人生里有点得色,但世上有点本色的好。
这样做人,才有意思。
方才有意义。
可是,宣称手抖是因为“饿了”的大石公,每道菜肴只浅尝一口,即止,反而酒喝了数盅。
大石公其实是要藉酒力换成内气,镇压住伤口那种撕裂式的奇痛攻心。
不过诸葛旋即发现了一点:
指甲。
大石公的手指指甲已然泛蓝发紫。
诸葛先生不禁长身而起,一手疾抓住大石公的脉门,急切地道:“你别瞒我。你是受了内伤,还中了毒。”
大石公知隐瞒不了,苦笑道:“我胸口给印了一掌,以为自己只是受了点内伤,这几程赶下来,才知是掌力蕴毒。”
诸葛小花一把脉,便皱眉,向舒无戏瞪了一眼:“他瞒我,只怕我担心;你却也来瞒我!”
舒无戏天不怕、地不怕,却是有点儿怕诸葛小花,偌大的个儿居然伸了伸舌头,道:“我瞒你,是因为在路上答允了他,也一样是怕你耽心、分心。没想到……他伤得还是比我想象中重。”
诸葛沉着脸问:“掌伤?这掌力端的是凌厉、诡异而沉厚……有这样的内力,这般修为,却还练毒掌的人,武林中目前有这种掌力而能击伤大石公的人,只怕不出五人,但而今能出入自如在皇宫,又受蔡京重用的人,恐怕有两人……”
“是的。”舒无戏啐道:“先人板板的!他们已开始进攻一点堂了。”
诸葛道:“那么,他们一定寻衅在先,……只怕余儿得受些苦了。”
大石公和舒无戏便把近日蔡卞的人三天两头向无情挑衅的事由说了。
诸葛正我边听边道:“请敞开胸襟让我看看伤处……”
他已看到伤处。
他脸色一变,好像看到伤口也一样受了伤,失声叱道:“‘将军令’!?你真的跟凌惊怖交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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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公道:“我也没想到会是他。崖余本来没惹啥事,但后来,可能因音乐上的相投,跟蔡攸府里的一个女子成了知音,后来开始了交往……”
诸葛正我见着大石公胸前的伤口。
那只是一记小小的红斑,就像人在睡眠时侧在一边久了在脸上压下了印记。
印记大小的程度,大略就像一片指甲,上尖,中宽阔成棱型,下收窄,倒是有点像一面小小的令牌。
那块红印既不凄厉,也不溃烂,好像过不多时就会消失不见似的,只有两点小小的特点:
一,红斑上好像印了几个字,像是梵文,又似是一幅浅浅深深几笔的山水画。
二,红斑旁的皮肤,全都冒着汗:也许并不是汗,而是水。
水珠。
——是水珠,而不是血珠。
诸葛正我忧形于色,但他也有留意大石公的话:“我就知道蔡氏父子迟早会寻衅,但江南之役不得不与,我却没料到他们那么沉不住气,连余儿都不放过。”
大石公道:“不过,那吹笛的女子,倒不是故意来害公子的……她倒真的是关怀公子,而且对他甚好……至少待公子甚是良善。”
“哦。”诸葛正我倒有点意外,但还是马上提省道:“不过,你当余儿面前,还是直呼其名便好,千万不要称他为‘公子’,他一向机警敏感,万勿让他思疑……那就不好了。”
大石公道:“我明白。我当然明白。那本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