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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问。
不。常旺说:他吃过的药不计其数了,膏、丹、丸、散都吃过了。不顶用,越吃病越重,一个月前就停了。
那你家里其他人在吃药?
没有。
那就奇了。
僧人自言自语地说着,一抬头就又看见了盖满院墙的五彩斑斓的枝枝蔓蔓,心头突闪过一道灼亮的电光。他疾步回屋,跳上炕,扯过一把从椽墙之间的空隙间伸进屋来的枝叶,在手里用力一揉,深深地嗅了嗅,就大喜起来:好!有了,有了!恭喜,恭喜!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啊!说着,跳下炕,拉住莫名其妙的常旺直奔屋后,趟开齐腰深的杂草和不知何时蔓延而来的灌丛,握住一棵异常粗大的草,激动道:是它,就是它!这个妖精。快,拿镐来!你儿子有救了,你儿子有救了啊!
那天,用了整整半个时辰,常旺才和僧人一起将那棵硕大无朋的草完完整整、须毛无损地挖了下来,连老屋的后墙都给毁了一个角儿。
原来,这是一棵罕之又罕的大党参。这棵奇参壮若茶碗,色比老姜,粗粝的表皮如凸凹裸露的根脉,道道裂纹似羊肠曲蟮,根须繁密,疙疙瘩瘩,须中生须,沉甸甸、湿漉漉,竟有一人多高。强烈的药性散发出排山倒海的劲力,辛辣刺目、涩苦冲天,两人在几欲窒息的状态里将其挖出,用红布绳系在下风口的树杈上。僧人抓了一把长参的土,嗅了嗅,递给常旺道:这可真是棵参精,你闻闻,连土都成了药了。常旺却不敢再闻,他觉得浑身上下乃至空气里都充满了那股令他作呕的苦涩味儿,胸腔里火燥难忍,用力一咳,射出一块黄色的黏痰。接着,鼻腔里一紧,热乎乎的稠血就滴滴答答淌下来。见僧人目露关切,忙说:不碍事,这是常事,撩点凉水在头上拍拍就好了。说着,在路边的溪水里拍洗起来。心里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又实实在在茫然无措。
僧人围着那棵成精的大参兴奋不已。
末了,他对常旺说:放心吧,令公子肯定是有救了,请出了参仙,他的病根就已去了大半了。见常旺一脸茫然又笑道:我给你开一方,你按方取药,早晚1服,连吃6服,公子的病就会见轻。6日后,我会再来,调方给药,届时再叙。常旺便千恩万谢,将数块白洋用黄绸裹了恭恭敬敬地献上,不收不行。说:这不仅是酬金,更是心意,你救我儿一命,感激之心无以表达,若是不收,我将寝食难安。僧人道:既然这样,我要你些参须如何?常旺便要将整个奇参都尽送给他。僧人道:不必,我只要些参须便成,这种成精的仙药,须毛之性已足够威猛,其劲力、功效远胜于常参。至于这棵参嘛,你好好阴干了留着,将来必有大用。说着,略有所悟地点着头说:这就是常言所说的人参杀人不见血啊!见常旺不解,又道:这山野党参,并不珍贵,沟壑山谷间多见其生,可生成如此的奇状仙貌,就足以和人参等价了。你儿子的病,就是久吸其性味,过分滋补所致,夫人,你及其他人的诸多病症,也都与此有关。党参原本补中益气,健脾益肺,是治热、抗虚、补气、养血的良药。然世间之事,阳极必阴、阴极必阳,物极必反,药理亦然。据说,这凹掌地里的常家老屋有三百多年了,那么这棵参少说也有三百多年,它的根须尽扎在屋墙之下,说明起屋时已生于此。你想想,在你的炕头有一棵如此珍奇的仙参,日夜大补于斯,岂能不伤阴碍阳、祸正殃本?我所说的人参杀人不见血,正是有感于此。我是郭莽寺曼巴扎仓(医学院)里的药工,名叫桑热尖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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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泰服了僧人的药后,病情渐渐安稳,但时好时坏,常有反复,虚弱、胸闷、腹胀、厌食等症依然。他的面色似乎更加苍白、更加倦怠,整日里少气懒言,虚汗淋淋,加之食少便溏,仅有一口活气存于阴阳之间。光阴荏苒,转瞬间,冬去春来,在干草垫子上枕着草袋身边围满了草袋的常泰早晚服药,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起色。一日,他突然喝下了半碗胶奶;又一日,他死也不肯再喝那作呕的收涩药,喊着叫着要吃烧洋芋;再一日,他开始在草袋间玩耍了,先是把身边的草袋推下了炕,接着就从枕着的草袋里掏出了神符,玩耍着撕成了碎片。然而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常泰从围满了草袋的大炕上真正下地行走,是在一年之后。
常泰8岁了。
8岁的常泰苍白瘦弱,时常惊风、发热,消化不良。他少言寡语,整日里忽闪着两只成人般忧郁的大眼睛,令人怜惜。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药窝子里熬活下来的半条命的少年,日后竟成了一代名医。更想不到他会在垂暮之年,成为鼓城安乐杀人的第一人,并且杀的是他的师兄常吉。
2
玫露将那只有着几个神秘破洞的羊皮口袋攥在手里,慢慢将香包拉出来伸到常泰的鼻孔下,娇嗔道:常泰叔叔,我不喊一、二、三,你可不许睁眼啊,否则就是赖皮,我可不依你。你先闻闻要是能闻出来,那就真叫人服了。这玫露生性顽皮,从小就和常泰玩惯了,无拘无束任性得很。她对那神秘的破羊皮口袋,本来就不以为然,以为是父亲怕她请不来常泰,故作的手段,只是由于父亲过于庄穆的神态触动了她,才没被她扔掉。现在常泰既然让她吃了闭门羹,那么她也就有意无意地想和他玩笑一下。谁知她刚把手掌展开,常泰就像猛地遭了蜂蜇,浑身一颤,脸白了、眼直了、奓着手儿、张着嘴儿,呆呆地盯着那羊皮袋子说不出话来。玫露大吃一惊,急忙丢了香包,将他扶住,大声道:常泰叔叔,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常泰就有了反应,他模样怪异,似笑非笑道:没事,没事。玫露就在他的肩头上亲昵地打了一掌道:你真坏,吓死我了。
常泰拾起香包,神态珍重,像是又见到了丢失多年的宝贝。他翻来覆去仔细观看,嗅了又嗅,摩摩挲挲,爱不释手。见玫露闪着蹊跷的大眼,一派惊愕发愣的样子,就故意漫不经心道:
好你个玫露姑娘,这东西是从哪弄来的?
偷来的。
偷?常泰哈哈大笑。
怎么,你不信啊?
信。我咋能不信呢?我们漂亮的玫露姑娘,从国外一回来,就偷偷摸摸潜入他爸爸的房间,打开一口口沉重的大箱子,偷出一只臭烘烘的破皮囊,里面装着一只碎布头缝的老香包,跑到她曾经的义父跟前捉迷藏……
不等常泰发笑,玫露就忍不住了,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你好讨厌啊常泰叔叔。玫露双手笼住常泰的脖颈娇滴滴地说:都这么老了,还这么能气人,真是个老顽童。哎,我问你,这破皮口袋和老香包有什么蹊跷啊,看你和我爸神秘兮兮的样子,肯定有个稀奇古怪的故事。对不对啊?
常泰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他的手在颤抖、胡须在颤抖、呼吸话音都在颤抖,所答非所问道:看来,常吉这老家伙真是想见我,处心积虑,连这办法都想到了。
玫露不满道:见见你有什么不好,你不愿给他看病也就罢了,不愿见就不见,何必要贬他。他都过了80了,就算你们之间有过节儿,都那么多年了,什么事儿过不去?再说了,你也算是大名鼎鼎的名人了,干吗那么小心眼儿。
常泰慈祥地笑了。他把香包装进羊皮口袋使劲攥了攥,缓缓展开,对着那行叫做天堂仙女的藏文呆看了那么几秒钟,颤颤巍巍用那柔软的像是不听使唤了的手指将羊皮口袋摸了又摸,然后用黄绸极是肃穆地将口袋扎上。那情状那神态古怪得难以描述,完全是沉浸在巨大的悲痛里……
玫露指了指羊皮口袋上的藏文:这是什么?
天堂仙女。
什么叫天堂仙女?
常泰不答。他摇着头哆哆嗦嗦将皮口袋上的黄绸再一次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解开。玫露惊讶地看到,在香包露出的瞬间,常泰精气深藏的眼睛倏地一眨,便令人难以置信地蒙上了一层闪亮的泪光……
常吉啊常吉……他喃喃地自语道。
常泰第一次见到常吉,是在省城祥风堂药材庄的后院里。那年他15岁,拜师学医已有3年。师父耿全德见他聪慧好学,悟性极高,又能吃苦,就有意栽培他,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师父——祥风堂药材庄的老板、名医朱子元。
朱子元初次见到常泰是在伯胜镇仁一堂药铺。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他下县收药,顺便去看看徒弟耿全德。喝酒间,见一瘦弱少年目光炯炯,上茶斟酒有板有眼,像个训练有素的女孩儿,很是招人喜欢,就随口问了两句,听说是个学徒,也就不在意了。可耿全德却兴奋起来,说自己的这个徒弟聪明过人,很不简单,是郭莽寺里的知名药工桑热尖错介绍来的。说他小小年纪,没进过学堂,可不但能认字,还能将陈修园的《医学三字经》及《百病效验方集》倒背如流。朱子元半信半疑地打趣道,好啊,真是这样,就是个好材料。只是这孩子怎么像是阳偏过盛、正虚气邪呢?待我考考他看,如是真正如你所说,我就用方给他调调。说完,叫过常泰,问了姓氏父母家在何方之后,就拣着《医学三字经》里的句子没头没脑地考起来。常泰并不紧张,他神态安详对答如流。
这《医学三字经》是郭莽寺里的桑热尖错师父教给他的。自从桑热师父在他家起参驱邪之后,常泰就莫名其妙地思念起这位身披紫红袈裟的恩人来。他要么常常在溪流边望着马汗河对岸的山峦发呆,要么就坐在炕上发傻。父母对此都没在意,他是一个安静惯了的孩子,刚刚死里逃生,病恹恹弱不禁风,能活下来就是个奇迹了,呆傻点儿似乎很是正常。
一日,郭莽寺曼巴扎仓的弟子们在师父的带领下进山来了。每年七月初二到八月之间,他们都要在作完夏季加持法后,到拉浪台一带的高山密林中辨识草、木、石类诸药,以及根、茎、叶、花、果的性味、功效,在师父的指导下习研,并采集所需药材,回寺后进行实际制药操作,按传统要求学习各种炮制方法。常泰闻讯后,气喘吁吁地跑到村口,一眼就看到了高大结实的桑热尖错,径直上去,扑到了他的怀里。桑热认出他来,甚是喜欢,又见他恢复得不错,更是高兴,就向师兄夏鲁仓介绍了为常泰起参治病的事。夏鲁仓惊叹不已,便要常泰带路去参观那棵奇参。一行人到了常家,正好商闲在家的常旺就把众人带到了马厩边的凉棚下。那棵已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巨参用红布缠了参头正吊在那儿,虽已阴干萎缩,依然是奇硕无比。众人无不惊慕感叹。夏鲁仓更是通了神灵,兀立合掌念起了经来。弟子们立时效仿,常家大院里顿时一片诵经之声。常旺见状,心中肃然,闪念间,便决定将奇参敬献给郭莽寺曼巴扎仓。一是报答桑热师父的救命之恩,二是要奇参治病救人,以积仁德。众僧无不感激、兴奋。夏鲁仓更是如获珍宝,当即面对奇参再次诵经,并带领众僧以扎仓的名义行了宗教仪规,虔诚感谢神灵之赐。
藏医们进山了,那棵奇参依然悬挂在常家马厩边的凉棚下,他们说好七天后将特意前来请参,届时还要诵经作法,以保奇参神验。
这场面深深地感染、刺激了常泰的心灵,他自小体弱多病,常年与病床上的草袋相依相伴,连村口外的河滩都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太神秘太奇奥了,充满着梦境般的色彩与诱惑。特别是对那个救了他性命把他从魔鬼般的大草袋间解放出来了的桑热尖错,不仅是亲热和依恋,更是崇拜,觉着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跟着他去寺里学医。因此,当藏医们离开他家进山时,他就一定要跟着去,谁劝都不行。他拽着桑热的僧衣,一边望着父亲常旺,一边热切地望着桑热的眼睛,其神态甚是令人疼爱。桑热不由得受了感动,他摸着常泰的头,看着他眼里流露的渴望、真纯和虔诚,哪里忍心回绝,随口道:这真是缘分啊,好,我答应带你到寺里玩玩,只是这山你可进不了,你爬不动,我也背你不动,等我下次来,再带你走好不好啊?
桑热只是随意哄哄孩子,并未考虑其他,哪里想到内向执拗的常泰不但是认了真,而且彻彻底底地沉迷其间了。他天天到村口的高台上眼巴巴地望着马汗河上的木桥,不停地掐着手指骨节处的印迹,默算着桑热等人到来的时间,像是个梦游的傻子。常旺见这孩子如此痴心于藏医,心里就有了想法,与郑氏商量道:这孩子还阳后,痴痴呆呆像是丢了魂儿,整日里迷迷瞪瞪,比那喝了失性汤的人还要糊涂,独对那藏医思恋有加,我看这就算是缘分了,不如就让他跟了去,不是出家,只是跟那桑热师傅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