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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起居,又依朱子元所传,将艾蒿点燃了灸两人的足三里穴,以利于恢复精气,第二天好再去挨斗,等等。朱子元死后,杜玉珍又挨了两次斗,后来不知怎么就疯了。常泰已经有30年没有看到过他们了。那年,朱子元听信谗言,赶走了常泰。常泰却感其师恩,先后两次上门拜见,均遭拒绝。朱子元向来说一不二,对弟子更是言出必行。常泰因防治结核病成绩显著,得到省、市、县三级表彰的那一年,常泰的奖状就是朱子元签的,当时他任省卫生厅副厅长,但常泰却没能见着他,他因故去了北京。后来听人讲,有人在朱子元面前称赞常泰,说他是朱子元的好徒弟。朱子元却说,错矣,我从来就没有这么个徒弟。从那以后,常泰就再也没有找过他。
常泰忘了回家,在一旁里暗暗观察起来。很快发现逗这疯子的基本上是些无聊的闲汉,他们因候车无事可干,拿疯子开心解闷,就像是在逗一条小狗或猴子。
说,你长几只牙?说了给你这个。一男人拿一小块饼子亮了亮。
疯子张大嘴啊了两声。
说,几个?我听不见,也看不见。
疯子嘴就张得更大,转着圈儿让人看,竖起两个指头啊啊地喊。
人群哄笑。
那男人做了个在动物园里给猴子抛食的动作,把饼往起一抛。饼子画了个弧线,落在她的头上,一弹,掉在地上。
疯子看也没看,完全是凭着感觉,伸手就拣了个准,一丢,饼子同样画了个弧,落在她身边约一米多处的一个破洋瓷盆里。盆里已有洋芋、馒头等食物,还有一只长把儿梨。
众人轰然。
常泰心跳加快。疯子的这一连串行为动作在常人看来是够疯的了,可在常泰眼里却意味不同。多年的精神病研究经验告诉他,这疯子不痴不迷、不癫不狂,有表情、有意识,与一般的精神失常者相比,属阴性里的呆静型。对于这类津液凝滞、神明失常的患者,常泰曾多次遇见,有的仅用毫针给以开郁、化痰、安神,就可改善症状。她不知羞耻,不知秽洁,喃喃自语,看似神志逆乱,却在明确乞讨,这……常泰更加冷静地观察起来,并努力在她的表情里寻找起杜玉珍的影子来。但除了那块痣斑,什么也没有找到。
你有几个奶头?
哄笑。
说,说了把饼全给你。
还给你5分钱。
常泰的汗毛竖了起来,后脊梁上一阵寒战。他看见疯子在笑,啊啊地说着什么。
不行!我们听不懂。
拿出来看看。
对,拿出来,拿出来就给你钱。
有人把硬币扔在了食盆里。
疯子痴笑出声,两手伸入怀里,从没有扣子的开口处将瘪乳掏了出来。
狂笑顿起。
常泰一阵晕眩,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天哪,晴晴朗朗,光天化日,怎么就能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残虐一个疯子?不管怎样,她毕竟是人,而且是一个女人啊!难道你们都没有母亲吗?都没有人性吗?就在这时,在他挪步离开的瞬间,他突然发现那疯子因坐在地上无意间抹起来了的左腿上,有一块耀眼的疤,这疤正在足三里处,一看就是艾蒿灸出的痕迹。那么,她就是杜玉珍!她真是杜玉珍吗?常泰面色苍白,神差鬼使上前去,将她右腿的裤管往起一抹,一块跟左腿同样大小的疤痕赫然入目。
杜玉珍!
常泰大喊一声,猛地将她掌中瘪乳抖落,推转其身。单腿下跪,伸手入怀,掏出针包。在其后心用空心掌猛劲一扣,使其背直,以毫针刺心俞、肝俞、脾俞三穴。而后,仔细看了她的眼神,在其小腿中部的丰隆穴和手腕上的神门穴分别刺针,以疏肝郁、运脾气、化痰浊、开心窍、苏神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太令人惊讶了,围观者一时反应不过来,全都呆呆怔怔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从天而降的场面。但见随着银针的刺入,疯子不仅安安静静,而且在轻微的颤抖中出现了忧思悲伤的表情,接着就有泪水溢出了眼角。嘴张着,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
常泰见状,心中酸楚,在其人中、曲池二穴又分别刺入一针。
杜玉珍的泪水扑扑啦啦滚落下来,嗓子眼里嘶嘶哑哑了两声,猛一咳,就哭出了声。
常泰的眼睛湿润了,他说:杜玉珍,你是杜玉珍啊!你不是疯子!哭吧,放声地哭!
杜玉珍哽哽咽咽了几声,悲愤地拍了一下大腿,就凄天抢地痛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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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更多的人已经围了上来,全都鸦雀无声。人们注意到这疯婆子哭嚎着,不停地甩动苍白的乱发,一只手却牢牢地揪住了胸口的衣服,再也不让肌肤露出分毫……
那一天,若不是公安到来,常泰真不知道怎样脱身。他险些被公安当成是调戏疯子的坏人。在遭受劈头盖脸的训斥之后,他的辩解差点招来拳脚,幸亏他们看到了杜玉珍身上的银针,才改变了态度,但还是遭到了严厉的盘问。
你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医生。常泰说着,赶紧递上工作证。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病人。
病人?反革命!你知道她是反革命匪婆吗?知道她每天扰乱社会治安吗?
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要给她扎针?
常泰极是恼怒。不是说要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吗?为何这样虐待一个病人?既然她是反革命匪婆,那又为何不将她关入监狱或是疯人院?
常泰带着难平的愤懑坐上了回程的班车。后来听人讲,杜玉珍从那以后,虽然依旧是痴痴呆呆、不知秽洁,却也有了很大的不同。不知从哪儿收就了个破烂外套,不再敞胸露乳,行乞时也不再被人们围观。
他不知道,有关他街头救疯婆的故事已不胫而走。
3年后,一个阳光普照的正午,县民政科长乘吉普车到常泰门上,夺下他正吃着的饭碗,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拉上他风风火火赶到了省医院。在宽敞明亮的干部病房里,常泰又看到了杜玉珍。此刻的杜玉珍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接受特级护理和治疗。西路红军老战士的政策已得到全面落实,有关部门正组织人力积极抢救这些被称为“了不起的英雄”们。疯匪婆子杜玉珍得到了特殊关照。她和朱子元至死没有陷害的那位走资派,官复原职后,亲自指示人找到了垂死中的杜玉珍。会诊急救后,她时醒时迷,病情不断恶化,主治医生在她的胡话谵语中,数次听到常泰这个名字,随意一问,就得到了常泰街头救疯婆的传说。一打听,就又知道了常泰高明的医技和传神的针灸。因此自自然然就有了接他入城的事。
常泰面对杜玉珍真是百感交集、思绪万千。不待搭脉,他就从那扭曲变形丑陋不堪的脸上感到了逼人的阴气。细细一看,印堂黑暗、眼内神散、舌体已然萎缩且抵出齿外,气绝只是须臾之间。常泰仰天长叹,伸出怀里握住针包的手,轻轻握住杜玉珍枯柴似的手指摇了几摇,又替她理了理头发,凝视片刻,一言未发走出了病房。
常泰的内心深秘幽邃,像清晨森林里的气味,很难说属于鲜花、溪水、苍苔、芳草或是松柏,我们只能从他有别于日常的特殊行为中有所感知,特别是在他面对重大选择的时候。
他到新林中心卫生院工作不久,就发现常吉的妻子晓玉怀孕了。常吉被判刑之后,他的妻子儿女依旧住在卫生院里,考虑到他们生活的实际困难,常泰让晓玉当了卫生院的清洁工,兼食堂的炊事员,每月付给她50元的工钱。这在当时已是不小的数字了,比工龄3年以内的正式工还要多。常吉的前妻生养了四个孩子,夭折了两个,剩下的一男一女都已成家自立。晓玉嫁给常吉后生了个女孩,在新林小学上二年级。常吉入狱后,晓玉断了生活来源,孩子的上学成了问题。常泰知道情况后,去看望晓玉,并鼓励她一定要让孩子上完学,临走给她放下50块钱。晓玉十分感激,常泰是常吉出事后上门来看望她的第一个男人。
晓玉做清洁十分卖力,活儿干得很漂亮,很快就得到了普遍的认可。就在这时,常泰发现她露了怀,一问,已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
常泰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常吉,告诉晓玉,食堂的活就不要做了,早上打水、洗衣房里的事也不要做了,免得伤身,工钱不少。晓玉不干,坚持一样活也不少干。常泰嘴上没说什么,却雇了个大师傅接替了晓玉食堂的活儿,每天早上从井里打水的事也就自然而然被接替了。这在卫生院引起了议论,有人怀疑常泰和晓玉关系暧昧,有意无意地注意起他们来。他们同住在卫生院后院,常泰前排,晓玉后排,都是把头。常泰每个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天下午回来,平时都是独自一个。早饭、晚饭自己做,中午吃食堂。他不打扑克、不喝酒、不串门,也不下棋。正常情况下,一下班就回屋,不知在干些什么。有人问他下班后的日子是怎么打发的,他笑而不答,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这就更使人觉得神秘。到过他屋里的人都知道,两间房里空空荡荡,属于标准的单身汉宿舍。床是单人床板支的,铺盖是卷起来的,他不是躺在床上看书就是抱着茶缸呆坐,来了人从不让座,有话就说,说完走人。
常吉出事后,晓玉一夜之间就成了不洁之物,遭到了人们普遍的轻蔑和鄙视。可是突然之间,她得到了新任院长如此的照顾,而且怀了孕。这本身就令人起疑。再看晓玉,正是30出头的风骚年龄,人又不丑,常吉的行为说明她夫妻生活十分不幸,因此她的身孕就又打了个问号。接着,好事者们就有了更有力的发现,他们打探到了常泰没有亲生子女,毛病出在他的瘸姑娘身上,那瘸姑娘是个丑老太婆,早些年是个痨病鬼,这几年又得了厉害的心脏病,住了几次院都没治好,等等。当然,也不排除常泰以此对常吉进行残酷报复的可能,他们这一对冤家几乎无人不晓。
常泰被浓重的疑云笼罩着,自己却不知道。自从他的瘸姑娘小娥得了严重的心脏病,他就一直沉在忧闷的状态里,时而悲戚,时而烦恼,对外界的感觉迟钝而又麻木。瘸姑娘最后一次出院后,就再也不肯进医院了,多年的病痛折磨使她对治疗失去了信心,只是看在常泰和养女的面上,才勉强接受常泰的治疗。但她坚持和养女住在家里,说她讨厌医院,住在自己家里自在。常泰对心脏病的研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他查阅了大量的古籍经典,多次向古楼医院专家请教,带着瘸姑娘到省医院住院,试过了中医、西医、藏医等多种治疗方法,无明显效果后,决定自己来治。结果,半年之后,治疗有了效果,病人的心律基本上控制住了,浮肿消退了,饮食有了改善,缺氧症状明显见轻,但根本问题还没有解决。在这样的情况下,常泰被调到了新林中心卫生院。
这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事端是由晓玉分娩引起的。
那天晚上,常泰刚刚入眠,就被敲门声叫醒。晓玉的女儿琴琴说她妈要生了,请常泰过去看看。常泰就去敲助产士的门,他已做了安排,晓玉产期已到,叫助产士作好准代,孤儿寡母的,遇上生孩子这样的难事,应该尽力帮助。可是不巧,助产士因故回了5里之外的婆家。常泰想了想,拿上助产士事先准备好的产包,决定自己去接生。
晓玉生养过一胎,并不惊慌。阵痛开始后,她没有马上去叫人,而是迅速拿出准备好了的必用之物,又将火炉生着,才叫女儿去叫常泰。这时宫缩已经十分强烈,羊水也破了。常泰见状,帮她躺好,准备接生。他不紧不慢地戴上手套,依照常规给她量了血压,听了心脏。一切都很正常。就消了毒,只等婴儿的降生。昨天,他还给助产士作了交代,让她做好产前检查。助产士40多岁了,接了20年的生,经验丰富,十分老练。她说一切正常,没有问题。她说没有问题,那么就肯定不会有问题。常泰对她的技术深信不疑。他哪里知道,这助产士对常吉恨之入骨,对晓玉成见颇深,根本就没去作过任何检查,连产包的毒都没消。更不知道,他前脚进了晓玉的门,后脚就被盯了梢。那人看他进了屋,等了约10来分钟,就轻手轻脚到了窗下,正听见小娥因宫缩而呻吟,就阴阴一笑,迅速离去。第二天,全新林公社就都知道了常泰嫖风的事。虽然,人们很快就都知道了那天晚上晓玉难产,是常泰救了她的命。但有关常泰与晓玉有染的事还是被传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多年后还有人津津乐道。
常泰是在晓玉大量出血时,才对她细致检查的,一查就大吃一惊,吓出透身的冷汗。如此明显的横位,竟然一点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