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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 阴 舞 阳-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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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元奇道,这少年可真不简单,如此看来,耿全德对他的推崇并非瞎说,只是不知他的心性和悟性如何。当下吩咐道:药有四气、五味、归经、升降浮沉以及有毒、无毒等性,因而消毒、变性、矫味、净药、制剂等炮制方法乃本药庄所学之首,从今日起,你就去炮制房。本药庄历来是古法炮制,法中有秘,你要潜心修习,务必努力。以后后院归你清扫,其他事就不用做了。
  世上的事往往如一味药,药有辛、甘、酸、苦、咸之味,各不相同,但若细细品来,就会发现,所有的药都并非一味,可谓味中有味,兼多俱存。
  常泰进了炮制房,若只是在药堆子里挑、拣、簸、筛、刮、刷、捣、碾、切、铡,既而润泡、浸漂、炒、炙、烫、煅、煨、煮、蒸、淬,一路学将下去,然后配七情、分禁忌、熟剂量,渐入阴阳五行之说、藏象经络之理、四诊辩证之学,故事就会单纯得多。但常泰的人生注定是一味五味子,辛、甘、酸、苦、咸都得一一尝遍。
  一日,常泰按时起床,见天色阴沉,大气潮闷,像是阴雨的前兆,小解后就又躺了一会,待到天空的亮度与平日相仿,这才打开边门,进入后院。
  他径直穿过宽大的堂屋,轻手轻脚推开朱子元的卧房,自门后端起沉甸甸的夜壶,倒掉刷净,又轻轻放回原处,小心退出,关好了门,正准备去扫院担水,忽见外面的大杏树下人影一闪,接着是一声树枝断裂的轻响。他大吃一惊,是什么人竟敢在师父尚未起床时擅自入院?他侧过身子屏息细瞧,顿时就心惊肉跳。原来那鬼头鬼脑的人竟然是师兄常吉,只见他身法敏捷、手脚轻盈,游魂般地闪过花草繁茂的假山,眨眼间便溜出了边门。
  这是极其神秘而又困惑的一刻。但更让他惊骇的事还在后头。
  第二天,多了心事的常泰早早就醒了,他从窗子里观察着常吉的动静,但他猜疑的事没有出现,一连10天,一切都很正常,仿佛那天的所见只是个梦影。就在常泰已将事情忘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意外又出现了,早起的常泰正巧碰上了从内院出来的常吉。
  生性执拗,凡事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常泰盯上了常吉。这事太蹊跷古怪了,常吉在搞什么鬼?该不会又在想什么害他的毒招吧?不知为什么,自从进了药庄,常吉就不喜欢他,处处和他过不去,哪怕是他无意间做错的丁点小事,常吉都放不过,不是训,就是骂。常泰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实在有点害怕他,尤其是那次无端指责他偷药以来,更是忌惮痛恨,生怕又遭到他不明不白的算计。
  3
  朱子元有三房太太。原配马氏是个盐商的女儿,在朱子元17岁那年,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之入室。当时马氏只有14岁,过门后不久,朱子元先下金城拜师学医,随后结缘名医张素,一去就是5年。回来后,10年之内与马氏生下两女,就又去投名师程良甫,一去又是3年。回来后,与马氏又生下两女。此后马氏就冲任失常、肾衰经闭,久调不愈。35岁的朱子元并不介意,他学医正值如醉如痴,整日里埋头于经典。在马步芳军中任职的父亲见儿子喜药善医,又待人仁厚,就筹资给他开了个药铺。朱子元勤学不辍,聪慧过人,很快就成了城里小有名气的医家。可他并不满足于药铺日益兴隆的生意和与日俱增的名气,在36岁那一年,经人介绍,第三次背银南下,拜在了妇儿名家钱阳仲的门下,度过了一生中最为充实、最为珍贵的两年。两年里,他在师父的指点下,不仅精研博采了《内经》、《难经》、《本草经》、《金匮》、《伤寒杂病论》、《妇儿精要》、《兰室秘藏》等理论精华,还得了钱阳仲的真传,尽获其学,成了名副其实的年轻有为的医家,尤善妇、儿两科。想不到这竟让他有了一个非同寻常,死里活里几经折腾,历尽磨难的女人。
  那是腊月里一个风雪弥漫的夜晚,朱子元吃完炖羊肉,小酌了几杯,正独自盘坐在热炕上弈棋。两个马兵找上门来,说是师长的太太难产,人快不行了,请他务必前去诊治。朱子元看过手迹,吩咐备轿。又取了所需的药品和器械,随人来到了军政要人居住的东关楼。
  说起来,这朱子元绝对是个心性灵异之人。他虽然学的是中医,但对西医不但不排斥,反而充满了好感和向往。交友之中就有不少是西医,其中交情最好的是天主教医院一名叫索特的妇产医生。索特是德国人,带着两名做护理的修女,从事新鲜的洋式接生,曾让朱子元大开眼界。尤其是盘尼西林的神奇疗效,让他在惊叹之余大大地动了求教的心机,因而他的药庄里也就有了阿司匹林、百浪多息和磺胺。可以说朱子元的名气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对西医疗法的自觉运用。
  到了师长家,朱子元见产妇只有十六七岁,知是初产的小妾。听说破水已有6个时辰了,立刻紧张起来。
  师长说:你放开手脚大胆干,女人孩子我都要,救活一个就给你一个金元宝,母子平安,我就升你父亲的官。原来,这师长正是朱子元父亲的顶头上司,从河西剿共刚刚归来的马子祥。
  朱子元检查之后,对师长说:太太是胎位不正,破水过久,体力已然不支,如是再拖,胎儿恐会窒息,母子难保。
  那怎么办?师长说: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你倒是说说,是有救还是没救?
  有救。
  那就救啊!
  朱子元说:救人可以,只是得用洋人的办法。说着,打开了带来的西式产包。
  半个时辰后,朱子元使尽浑身的解数,总算把那个已在缺氧状态里的小家伙掏了出来。这就有了百岁席上马子祥赏美女给朱子元的事。
  那些个所谓的美女,全都是从河西俘虏来的女红军,大的20来岁,小的只有十四五岁。那天,赏美女给他的事是在酒酣席散之后。马子祥的副官留住了正要离去的朱子元,将他带到后院的一个大殿,那儿正添酒回灯鼓乐齐鸣。马子祥高坐在首席的太师椅上,见朱子元进来,便招呼他坐在身边,就有侍女单膝跪地敬酒给他。朱子元见托盘里是两只银碗就有些慌了。马子祥道:请,我能50得子,你也有功,今天高兴,咱们喝个痛快。说完,端起银碗一饮而尽。朱子元只得喝了。三碗过后,朱子元就有些招架不住。马子祥道:你的酒量怎么会和你的医术相差甚远?你应该拿出你治病的本事来。你保住了我的儿子,又救活了那贱人,看在你老子多年跟我的份上,我的确应该好好地赏你才是。朱子元昏眩起来的脑袋就有些醒了,这不对味儿的话让他莫名地心慌。他看见马子祥招来一群歌舞的少女,问他哪个漂亮。他胡乱指了一个。马子祥说:她归你了,我把她赏给你了,你的福气不错,她是最漂亮的一个,是我亲自把她从河西带回来的。你回去试试,这共匪的滋味可是不一样啊!我听说你还没儿子,那好啊,这回肯定和以前不一样,没准回去就给你生个胖小子呢!哈哈哈哈……告诉你啊,别看她年岁小,还是个看护长呢。为抓她,报销了我的一个兵,哈哈哈哈……马子祥得意地拍着朱子元的肩膀,在众人的欢呼声里撂下朱子元走了……
  第二天,朱子元从醉乡里回来,辰时已过,大院正在热闹,吹鼓手已奏起了“花调”。原来是马子祥派人给他贺喜来了。这一来,剿共英雄马子祥赏匪女给名医朱子元的事立刻就传遍了全城。
  朱子元先是怒不可遏,继而就惶惑了,完全弄不明白这马子祥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可朱子元毕竟是聪慧过人,他茶饭不思到晚上,心里就多少悟出了些道道,莫非……他不敢再想下去,命人叫来那个少女,在灯下细细端详起来。见她生得挺秀俊气,眉眼聪慧,年岁当在18左右,一身昨晚歌舞时的打扮,无论从哪一点上也看不出是个传说中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红军婆。
  你叫什么?
  杜玉珍。
  多大了?
  18。
  家在哪里?


  四川。
  父母呢?
  死了。
  兄嫂呢?
  没有。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我是你的人了,你昨晚说过要纳我为小,我……求你了,你可以不要我,可以让我随便给你干什么活,我什么都能做,只是……只是千万千万不要把我送回去……你是好人,我知道你是好人……说着,杜玉珍已是泣不成声,不由自主地给他跪下了。
  朱子元这才大梦突醒。本来,他还想试她一试,让她当着自己的面把衣服脱光,到底是个什么人,看一眼就会一目了然。现在不必了,他的怀疑已得到证实。原来,那马子祥完全是由于忌讳朱子元给他的爱妾接生,才想出了这么个报复的主意。自己从小花大价钱买来的最心疼的女人,怎么能让另一个男人抓挖呢?若不是朱子元的父亲是追随他多年的亲信,即使不要了他的命,也会瞎了他的眼。可他的心里一定是要平衡的呀。于是,便把自己玩弄够了的女人赏给他。你不是还没儿子吗?那好,就叫她给你去生吧,正好能给你生下个我的种。
  朱子元思前想后闷闷不乐了几天,就拿定了主意。他不想得罪马子祥,也得罪不起,更不愿受其辱。便叫那杜玉珍住在后院的边房里,帮助太太做些个日常杂事。自己对她是绝不近身。
  可外界却不这么看,都说朱子元又娶了房太太。
  数月后,朱子元叫过杜玉珍,当着马氏的面说:你在我这里已住了百天了,身体也调养得差不多了,这是10块银元,你拿着回家去吧。
  杜玉珍就跪下了,哀求道:我不要,我没有家,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可我是好人家的儿女,没做过坏事。不要赶我走吧。我没地方去啊。只要离开朱家肯定是死路一条,行行好吧,老爷……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了朱子元又求马氏,跪在地上不起来。朱子元动了心,一念之间,就将杜玉珍留了下来,当做一个特殊的勤杂使唤,有时候,遇到特别的女病人,就叫她到前边去帮忙。杜玉珍就此在朱家大院里稳定下来。十多年后,鼓城解放,朱子元的父亲在随马子祥逃跑的途中被人民解放军击毙。在随后的镇反中,朱子元被控为马匪军留下的反革命特务,曾与恶匪马子祥勾结,残酷迫害革命战士,最直接的罪证就是他受赏西路红军女战士杜玉珍。若不是当时已在妇联工作了的杜玉珍为其奋起辩护,他很可能会一命呜呼,早早了结了多舛的性命,不会再上演往后那一幕幕惨不忍睹的哑剧,这是后话。
  朱子元的第三个女人是他出游时带回来的。这女子名叫田莲,小了他整整25岁,生得美貌俊俏,穿旗袍,抹口红,时而打扮成贵妇人,时而打扮成洋学生,惹得全城人议论纷纷。这当然是一个故事,还很浪漫,但接下来的故事与她关系不大。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她随朱子元回到鼓城,已是身怀有孕。那么,杜玉珍便注定要成为朱家大院里的白狐。
  生怕遭到常吉暗算的常泰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天大的秘密。
  那天,朱子元因故带小老婆田莲上金城。常泰一大早就帮着收拾东西,忙忙乱乱了一早晨。上路时,常泰一直把他们送到了东门口,眼看着他俩抱着女儿坐进了等候的卧车,才慢慢往回走,几步一回头,直到那辆黑色的卧车拖着条滚滚的黄龙消失在石桥前的柳林里。一段时间来,朱子元对常泰明显有了不同于以往的高看。他发现这个瘦弱、苍白、少言寡语似乎只知道闷头做事的徒弟极有灵性,无论是医理还是做事一点即通,且基础扎实,勤恳耐劳,是个能够学有所成的好苗子,比有些能抓脉了的徒弟要强多了,就开始有意识地调教他。让他今儿抓药、明天制丹、后天打杂、大后天采购;背一些与医毫不相干的诗词古文;让他站在悠悠忽忽的高台上,握着一杆粗壮的大笔细细描画那些屋檐上的漆画儿;房前屋后的花花草草让他去修剪,库房里的草药独让他去翻晒,熬汤煎药的事也由他去干;晚上,则常让他陪自己饮酒,不喝不行,喝完还得要收拾好杯盏,绝不能醉。如有客人来,端盘续菜的事就是他的。
  忽有一日,朱子元在子时将常泰从酣睡中唤醒,说是月色不错,让他跟自己去转转。两人在河滩上转了一个时辰,一句话都没说;又有一日,天下大雨,朱子元给众弟子讲解《内经》,独让常泰去烧茶帮灶,连大堂的门都不让他进,让他受尽歧视的白眼;还有一日,大清早常泰给师父倒完夜壶,正要离去,不知何时醒来的朱子元突然在床上大发雷霆,怒斥他吵醒了自己的好梦,命其烧完茶,将药庄的两个茅厕打扫干净,粪便要拉到城外的菜地里如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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