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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异的人-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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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形式有问题,他没有那种情绪。林子梵觉得自己一向是很容易被点燃的。  于是,他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的画布上。他发现画家的风格与刚才半遮半掩、含蓄忧郁的《梁祝》迥然相异。只见他豪放地把大朵大朵的颜色甩在画布上,不是涂抹,而是真正地甩,色彩在声音中全都“活”了,一点点一片片“活”到画布上去,植物一样旺旺地勃勃地生长。  那么高级的冷底色上边,忽然就绽开了暖暖的暗红色花朵。  林子梵一边望着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大动作地挥墨泼色,一边倾听着《黄河大合唱》里边的歌词。  “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的家,在山西,过河还有三百里。”  “我问你,在家里,种地还是做生意?”  “拿锄头,种田地,种的高粱和小米。”  “为什么,到这里,河边流浪多苦凄。”  ……  “张老三,莫伤悲,我的命运不如你。”  “为什么,王老七,你的家乡在哪里?”  ……  “这么说,我和你,都是有家不能回……  仇和恨,在心里,奔腾好比黄河水……  为国家,当兵去,太行山上打游击,  从今后,我和你,一同打回老家去!”  这时,维伊笑了起来,那笑声含有一种现代金属的清脆与质感。  林子梵侧过头来看她,发现她笑得嘴角的轮廓都走了形,歪向一边,翘翘的略带嘲讽,胸口处一跳一跳的,是那种难以抑制的感到好笑的笑。  这一笑,便把林子梵与她的年龄差给笑了出来。  毕竟,维伊比林子梵要小上四五岁呢,一点“民族仇恨”也没有了。这飞速发展的时节,四五岁简直就构成一代人。     txt小说上传分享
时间不逝,圆圈不圆(12)
但是,林子梵没有感到不可思议,更没有像他父母、祖父母们那样,在今天仍然愤怒地抵制日货,并视他居然买日本的电视机、录像机为狼心狗肺。  你让他们怎么办呢,他们从小长大见到的日本人一个赛一个彬彬有礼,日本造的汽车全世界疯跑。他们所亲眼目睹的那是一个高度物质文明的礼仪之邦。虽然在历史教科书里、在考试卷中,他们也曾一遍遍回答日本侵略中国的时间、经过和罪行,一问一答之中,他们宁静如平水。那只是组成他们知识的一部分,而不是组成他们现实情感的一部分。  林子梵本人是个记仇的人,即使是从书本里得来的记忆,也足以让他记仇。但他决不因此就拒绝日本货。他认为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而且,他也决不把这种书本里来的仇恨,强加给自己的同龄人或者比自己更为年轻的人。  比如这会儿,他完全陶醉在维伊的笑声中那胸脯一跳一跳的闪烁上边去,她结实整齐的牙齿晶莹剔透,把她的整个脸孔都映照得极为灿烂。  6 汽车后座时代  一个盛阳耗尽的英雄与膜拜时代真的偃旗息鼓了,P城夜晚的街头摇晃着和平休闲甚至慵慵懒懒的人影,到处霓虹闪烁,浓妆艳抹,歌舞升平。这个城市在昔日断壁残垣的废墟之上,摇摇晃晃艰难地站立起来,完全变成了一个新的模样,它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特殊的多重性的霉腐与鲜嫩的混合气味。  如果你是一位出色的鉴别家,你就会拂开P城上空浮动弥漫的虚华颓废气息,拨掉覆盖在它身体表层那股铜臭与冷漠的外衣,看到它内层深处的一个真正良性的雏形状态和秩序正在蹒跚起步。  一个多么巨大而复杂的婴儿!  林子梵和维伊携着手走出BL大厦剧场的时候,大堂里的高挂的壁钟时针正好指向十点十分。林子梵望了时钟一眼,就牵着维伊融进了这样一个城市中。  林子梵对于十点十分这个时间,拥有一丝莫名的好感。他每天在街上乱走或者晚间在电视上,时常看到一个奇妙的现象,世界上不管是什么牌子的钟表,在广告中表针大都指向十点十分。  在今日这样一个充分强调个性的世界,为何钟表的广告如此千篇一律呢?  林子梵曾经在一天晚上颇为当个事情似的询问过无所不知的博士王。  博士王想了想,说,你想想看,晚间十点十分,对于全世界的第二天要起床上班的广大劳动人民来说,都是上床歇息的时刻了,上床之后、临睡之前会做什么呢?在体内酝酿积蓄了一整天的生命之醇酒的荷尔蒙,在这个性感的时刻已经迂回到爆发的边缘,一个多么龙飞凤舞的关头!一个荡气销魂的时刻!  后来,林子梵在一则美国的钟表广告中看到另外一个说法:上午十点十分,一天的新起点,呈“V”字形,热烈、向上、包容,如同一个人张开双臂的拥抱状,胜利的时刻。  此刻,林子梵对于走出BL大厦时正好踩在十点十分这个点上,心中颇有一股莫名的惬意,仿佛预示着什么好兆头。  他们走在P城的临近夏末的街上,五彩缤纷美妙变换的光柱在行人的身体上闪烁滚动。  林子梵侧过头专注地看着维伊,一块青蓝的光斑正好落在她的脸孔上,那散碎的青蓝色如同一粒粒冰渣,把她的脸颊装饰得极为冷艳,楚楚动人。从冷气放得很足的大厦里走出来的维伊,这会儿已脱掉了外衣,他看到她里边的内衣星星挂挂,零零落落,挎梁小背心衬托出她肩臂与胸乳的浑圆,几朵明黄的向日葵洒落在她颠颠颤颤的拒绝了乳罩背心的乳房上边,那是凡·高的欲火燃烧、花叶如风的颜色,那是喜爱着向日葵的在畸艳中热烈地断送了自己的王尔德的颜色。  有一股火苗似的气息在林子梵的喉咙里窜跳,他被这种感觉弄得有些急促慌张起来。他用力握住维伊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往四周黑暗的胡同口里边东张西望。他张望的时候,发现维伊似乎也在四处张望。  他们心领神会地捏了捏手。  路边阴影里的木椅石凳或有遮拦的地方,都已被各色各样的情侣们占据了。  维伊说,“我们上车吧。”  林子梵就牵着维伊停候到马路边上,望着穿梭往去的“的士”招手。  也许是近年来P城人的生物钟都推迟了,晚上十点多钟,这座城市仿佛才刚刚苏醒,它的血液——人群和经络——马路才蠢蠢欲动起来。  林子梵望着一辆辆载着乘客的“的士”从面前呼啸而过,胸中有点着急,就不管是否亮着“空车”牌子,冲着各种车子胡乱地招手。  “急什么嘛,还早呢。”维伊说。  林子梵放下一直扬着舞动的手臂,叹了口气,“怎么都这么忙?”  “当然啦,”维伊略带嘲讽地说,“今天若不是有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先生夹在我们中间,我才不肯出来呢。”  “怎么会!”林子梵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想起自己险些由于那天雨中的决断而与维伊失之交臂。他像重新捡回了宝贝似的,用力拉紧维伊的手。  “像你这种忙累于功名、很看重自己诗人身份的男人,”维伊抚了抚被眼前奔跑的汽车带起的风弄乱的头发,“将来只好到天上恋爱去了。”  “什么意思?”林子梵望了望她那习惯于嘲讽的撇向一边的嘴唇。    
时间不逝,圆圈不圆(13)
“你没听说过吗,世界上许多国家的首脑要人,都是在天上开始恋爱的。”  “天上?”  “是啊。他们平时在地面上太繁忙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性别,也忽略了他们身边那些女人们的性别。只有当他们从这个国家飞往那个国家、从这个城市飞往那个城市的间歇,在七千米高空的飞机上,才有闲暇儿女情长。”  “别这么苛刻好不好?”  “真的。澳大利亚前总理保罗·基廷的女人安妮特,曾经是澳大利亚艾略特航空公司的空姐,希腊前任总理帕潘德里欧的夫人,也曾是希腊奥林匹亚航空公司的空姐,还有新当选的以色列总理,他的太太萨拉曾经是以色列航空公司的空姐。再有……冰岛前总理赫尔曼森的妻子,也曾是冰岛航空公司的空姐。当时,她们都是在飞机上与现在的夫君相识并相爱的。”  林子梵被维伊如此熟练地叫出各国政界要人的大名,惊诧住了,“天啊,你是怎么记住这些名字的?”  维伊笑了一下,“你还有诗可写,像我这样没什么可写的人,总得有点事情做吧,我专门研究男人和女人。”  “开玩笑!”林子梵停顿了一下,说,“人家都是首脑要人,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像我这样的普通群众,能坐上汽车就不错了。”  “我有个朋友,像你一样也算是个名人,有一次他为了嘲讽名人的虚伪就写了篇《名人批判》的文章,你知道人家怎么说么?”  “怎么说?”  “说自己是‘普通群众’的,多半不会是普通群众也是不普通的人;说‘我也是普通一兵’的,多半不是兵而是官;说‘我也是普通读者’的,多半是有权对文章发表意见的人;说‘我也吃过苦’的人,肯定已经不再吃苦甚至开始享福;说自己‘其实我也很平凡’的,多半是那种正在传播经验自我感觉良好的不平凡的人……”  “拜托你,不要这么尖刻好不好。那你让我说什么,说,我也是一个艺术家,你才觉得我在说自己不是一个艺术家。累不累!”  一辆出租车在他们面前停住。  林子梵打开后车门,让维伊先钻了进去,然后自己才跟随进去,坐在她的身边。  两人一时无话。  车身的颠荡摇晃把他们刚才谈论的话题颠晃得没了踪影。  维伊把头倚靠在车窗玻璃上,两只手松散地环放在腿上。她不说话的时候,脸孔就被一股懒懒的倦怠神情笼罩了。空间的缩小,使林子梵闻到了她身上漫荡出来的雌性植物浓郁的清香,那芬芳是从她胸窝的衣襟口处盈溢而出的,这种性感的气味使林子梵先前喉咙里火苗似的窜跳感又被唤了起来。  他的目光从维伊的脸孔沿着她弯长的脖颈,又经隆起的胸部,顺流而下。  他注意到她的随意放在小腹部那个地方的双手,涂了青紫色指甲油的指尖在模糊不清的光晕中闪闪烁烁,散发着一股挡不住的女性的颜色,他感到那颜色像藤蔓一般向他的肌肤攀援而来。  林子梵想起人们常说,女人说话时用眼睛传神,不说话时用手指传神。  他终于抑制不住,低低地冲维伊唤了一声,“哎!”  “嗯?”维伊侧过头看他。  林子梵不再说什么,就过去轻轻地牵她的手。  他攥住维伊的手,在手掌里揉弄了一会儿。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的胸部在恍惚的光泽中有了些微的起伏,他就把他清癯的头颅扎到她的怀中摩挲起来,双臂用力环住她的腰。  他听到了维伊怦怦的心跳,那跳声如太阳正在轰然升起一般回应在他的耳鼓,震耳欲聋,向着夜晚的若明若暗的内核深处蹦射。  他轻轻而娴熟地用手指往下拽了拽她的挎梁背心,就把嘴唇探进她的胸窝。  那绵软的久违的向日葵一般燃烧的女性之物,在他的舌尖上激烈地颤动,他听到维伊从骨头深处发出一声用力抑制的“啊”,那“啊”声是从她的脚趾尖顺着血液一同涌上来的。  这呻吟仿佛击在了林子梵的致命处,惊心动魄。  他一下子崩溃,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不想发出来但是抑制不住发出的声音,单就这种声音就足以唤醒他作为一个男性的全部冲动,这声音使他再无回天之力。  他顾不上这会儿是不是在车上,顾不上他一贯看不起的在汽车后座上偷鸡摸狗的行径是否低俗下贱,也顾不上维伊是否愿意,他就把她的头用力按向自己的胯间。  ……  维伊的手感和嘴唇是那样的无与伦比。  7 做大师  林子梵在白天的大部分时光里,依然过着他清教徒似的面壁省身的“圣诗”般的生活,心里头依旧是天高云淡,风清气爽,清瘦俊逸的身躯松散地倚靠在书桌前宽硕的黑色转椅里,透出一股伟岸的宁静和对世俗的淡泊。  但是,那躯体的松散绝不是通常我们所见到的那一种慵懒,那水一样流畅而放松的线条内部,却绷紧着一根看不见的弦,这根看不见的弦气韵充沛,锋利尖锐。它隐匿在血管内部,只有在他认为关键紧要的事物上,它才会亮出它的具有致命杀伤力的光泽。  林子梵觉得与其磨磨蹭蹭、平平凡凡一步步地去贴近辉煌的生命顶峰,莫如暴烈地冲刺甚至殉身来得更容易一些。    霸气书库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时间不逝,圆圈不圆(14)
所以,白天他总是像个从不懈怠、克尽厥责的学生,用功地写写划划,眺望记忆中的某一件事,或者预感未来可能相遇的一个什么人、一株木棉树、一根闲晃的青草,他试图从这些事物的形状、纹路、质感、气味中挖掘出诗性的哲学的什么,让自己手下的每一个句子都像风中火苗一样窜跳,让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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